“主公!”


    平陰縣寺後院廂房,典韋步履匆匆,從外趕來,順手掩上了房門。房間內一片昏暗,陳諾正躺在榻上,雙手枕著頭,好像在想著一些事情。典韋進來,突然看到陳諾這副神情,也不敢立即打擾,隻是往後稍稍退了退。


    自從在縣寺大廳上‘醉’後,陳諾就被典韋攙扶著送到了這裏安歇。這地方原是縣令一家子的住院,隻是縣令這匆匆一走,除了帶走了些貴重物品,其餘妝奩被褥等物倒是絲毫未動,房間裏也收拾得一塵不染,倒不像是主人已出逃的樣子。主臥室陳諾是不想進去,也就將就著在這客房暫時歇下。


    他這一歇,除了留下一些親兵護衛,其餘都讓典韋帶去替他處理‘分贓’的事情。這些事情他不好自己出麵,隻好讓典韋代勞。當然,這分贓二字並不好聽,畢竟府庫內的這批糧草大概都是此地縣令平時貪墨所得,本不是幹淨東西。隻是因為縣令這一走不及席卷,如今他入主了此城,這些糧草理所當然也就歸了他。所謂見者有份吧,既然這些糧草都是縣令平時搜刮所得,現在用它來順手做個人情,取之於民還之於民又有什麽不可以呢?再說,在他與百姓談話中,得知此地今年很可能將會出現饑饉,他這也是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當然,他讓典韋辦理此事,除了讓他替自己打掩護外,也是在鍛煉他的辦事能力。


    而他,則正好可以借助這個難得的時間段,好好的規劃規劃。在未入河內前,他將目標直指張楊的野王。如今不但接連了張楊,且意外的收獲了河陽的段煨,在他這局棋中河內算是完成了初步的布局。


    而接下來,既然到了宛洛首站平陰,那麽也該開始詳細規劃此地的布局了。要說起來,河內之行之所以能順利完成布局,那是因為張楊尚未跟袁紹翻臉,而他又有意要借助陳諾的兵力來對付白波賊,也正因為有所求,故而難免反過來為其利用。可是,宛洛之地卻不一樣了。此地雖經戰火頻繁摧殘,已至西涼賊等不願在此地駐軍,外表看起來也失去了相應的利用價值。但其實不然,這個不能引起西涼人感興趣的地方,卻正好是他陳諾三千人馬難得的立足之地。


    陳諾此去長安,最關心的莫過於這支人馬的生存問題了。既然有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存在,卻也正好利用。隻是,宛洛之地雖然守備相對薄弱,西涼人對此地的控製較為鬆懈,卻也絲毫馬虎不得。不說他前有斬殺西涼將軍楊定、胡軫之事,後有得罪將軍張濟、張繡之舉,單單他這支外軍突然插足西涼事,西涼眾將也絕不會置之不理。


    而他,要想自己去後三千人馬能夠得到‘平安’,卻是並不比河內之行輕鬆。如果說河內之行是為將來布的‘活局’,宛洛之行,則是為當下三千人馬的生存而不得不布下的一個殺‘龍’之局。這條龍,當然是陳留、潁川等地的李傕、郭汜等輩。他現在不怕打戰,怕就怕他們不來。若他們不來,他自然不能等,而若等他走後他們再來,則非是朱靈、潘璋等能夠輕易相抗的。


    所以說,對於此次宛洛之行的殺龍之局該如何巧妙安排,卻是需要一番精心的籌謀。


    在此事上,別人不知道,以他先知先覺的能力,陳諾卻是絲毫不能大意。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到長安,或許就會發生呂布殺董卓一事。這件事情看似是除了一隻老虎,而後患則是帶來了一群狼,一群西涼狼。董卓之亂長安尚且保存,而李傕、郭汜之亂,則長安為之十室九空!既然他很清楚的知道董卓之後即將發生這些,不論是對天下蒼生,還是對自己將來的大局,他都不願意袖手旁觀。雖然他此去也未必能改變什麽,但不論如何,這個努力還是得去付諸的。


    當然,這長安之所以出現十室九空的局麵,源頭卻不得歸咎於王允老兒。想當初,若非此老兒不識大體,放言不赦西涼人,以至西涼群賊惶恐不安,這才有了賈詡自保之謀,以至出現李傕、郭汜擾亂長安之舉。然而,在這些事情尚未發生之前,陳諾或許還能做些什麽。別的不說,如今賈詡在陝,而李傕、郭汜等則在陳留、潁川一帶,且他此去長安之前是必料理一些西涼賊子,所以在此事上,他雖不奢望改變一些什麽,但決不能置之不理。


    “李傕、郭汜!”


    典韋站在一旁一直皺著塌眉,不明白主公陳諾嘴裏一直反反複複念叨著這兩個人名是何意思,但他,在陳諾沒有想通事情之前,他卻是不敢輕易打擾的。其實,陳諾在典韋進門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隻是他故意不去理會他,卻是在考驗他的耐性。陳諾偷看了他一眼,見他雙眼內斂的肅立在側,一副憨然實在惹人忍俊不禁,若非陳諾知道他是個殺起人來都不眨眼的‘惡漢’,隻怕也會被他這樣子給萌住了。


    陳諾躺不住了,突然一張嘴,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翻轉身來,看了典韋一笑,笑道:“典君何時進來的,我怎麽不知道?對了,我讓你辦的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主公陳諾是什麽時候發現他來的他不知道,但剛才陳諾那偷偷一瞥,以典韋武人的靈敏,早已是內視而知,隻是陳諾既然不點破,他也自然不好說出。不過,剛才那一眼卻是有點滑稽的味道,這也正是陳諾可愛的一麵吧。典韋想笑,但到底還是一抓頭巾,咯咯兩聲,方才再次正了正身,向陳諾拱手迴道:“主公交代的事情韋都已經處理好了,全城百姓皆分得粟米若幹,其餘的也都讓潘將軍帶兵.運出了城外。要說起來,這府庫內糧草還真是不少,分了百姓後,所剩者居然可供應大軍二十日之需……”


    陳諾聽典韋從頭道來,說到百姓領到粟米後無不是垂首而泣,視陳諾如再生父母,陳諾卻是不敢生受。畢竟,他今日所為者,不過是‘借花獻佛’罷了,要說起來還真讓他有點不好意思呢。


    典韋迴稟完,又想起一事,抓了抓腦袋,說道,“不過,雖說這糧草是那些掾屬願意交與主公你的,可臨了到發放糧草時卻又是磨磨唧唧,若非他們怕了我這隻拳頭,怕是不會輕易將府庫打開的。”


    陳諾其實也不難想到,這件事上隻怕典韋可能是以武淩人了,但不管如何,事情做了,府庫開了,他也可以放心而為了。陳諾嘿然一笑,說道:“典君你也無需煩惱,要說起這件買賣,他們隻怕是要如擔心的那樣血本無歸了。典君,你且靜靜,消息很快就來了。”


    陳諾突然將此事上升到‘買賣’的規格,典韋是有點不理解了。


    然而,也就在這時,突然傳來‘咚咚’兩聲響,停了一下,又接著一聲‘咚’,之後就沒有動靜了。陳諾與典韋對視一眼,示意典韋讓來人進來。不時,一名親衛在典韋的帶領下,低頭而入,向陳諾報告:“將軍命卑職監督那三名掾屬,目下又有了新的動向,特向將軍道來。”


    親衛頓了頓,在得到允許後,方才將從掾屬哪裏監聽到的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原來,眾掾屬陪同典韋將糧草分發了後,也就不等典韋監督運糧之事,相攜著迴了內宅。這三個掾屬屏退眾人,立即是有模有樣的開始安排起來,讓人先去查探一下陳諾的‘醉’,在得到仍是未醒後,眾人乃心大悅。


    其中一名掾屬道:“此乃天助我也!我等本欲引此子入城再殺他個措手不及,現在倒好,他這一醉,也就無法連夜迴營。這樣一來,主將與將士分開,也就更加利於縣令大人行事了。”


    “是也!隻是可惜我等以糧草為誘餌不過是想哄哄他,哪裏想到他執意要馬上得到,如今府庫搬空,等縣令大人迴來我等如何交代?”


    “有句話叫做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隻要縣令大人領了援兵到來,還怕到時不能將糧草再行奪迴?就算被百姓分出的那些,隻要等縣令大人迴來一道命令下去,誰敢不上交?”


    “正是!既然我等已穩住了此子,而縣令大人也已經趕了迴來,此時不派出人馬告訴大人讓大人殺迴來,更待何時?”


    ……


    親兵將聽到的話全數告訴了陳諾,陳諾是笑而不語,對於這件密謀其實他早在入城前就已經心裏有底的,不過是隻差借著‘酒醉’證實一番罷了。但這件事情典韋是自始至終迷糊的,此時聽來,不由得虎目一撐,就要大罵,勸陳諾趕緊離開。陳諾笑了笑,說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典君切勿急著發怒,再者說他們話裏不是已經很清楚了嗎,他們在縣令迴來之前是不會動手的。再說,這府內所在也不過二三十人,有白天典君你露了一手,他們是不敢亂來的。”


    “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典韋支吾一聲,看到主公陳諾如此鎮定,他內心的緊張也就稍稍寬鬆了些。


    陳諾就等他這句,嘿然道:“現在他們既然已經派出人馬去通知城外那個狗頭縣令了,如此他們的利用價值也就沒有了。典君,你現在就去將他們統統抓來,我們要看一場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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