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燈如豆,在這麽大晚上,郭嘉不會想到,還會有人來找他。


    陳諾做著夜行人的打扮,偷偷溜進了他的府邸,倒是讓郭嘉頗感意外。


    郭嘉立即放下手中在讀竹簡,趕緊起身,留意門外有沒有他人,隨即掩上了房門。


    “奉孝,過兩天我就要被派往廣川去了,臨行前我來看看你,順便有些事情想向奉孝你請教一二。”


    陳諾摘下麵紗,向郭嘉行禮。


    “不敢當!”


    郭嘉立即將他引進了內室,方才與陳諾見過,問道:“不知陳公這次為何走得如此匆忙?”


    陳諾直截了當跟他說了:“奉孝,你也知道,如今雖說公孫瓚被青州一夥黃巾擋在了渤海,但袁將軍並不放心,還想趁這個機會做最後一些努力,以為將來大戰做準備。


    是這樣的,目前公孫瓚大軍從磐河而下,尚在渤海的東光一帶就遭遇了黃巾軍的阻截。袁將軍是想,趁著這個機會,在渤海毗鄰的清河郡部署一些兵力,以為緩衝地帶。他把這個地址選在了廣川,此地距離東光不過七八十裏遠,乃公孫瓚大軍攻打鄴城的必經之路。為此,他還特意命令清河相姚貢將府治由原來的甘陵移往此處,以為防備。


    姚相手上雖然東拚西湊也夠個三五千的人馬,但袁將軍仍是不放心,故而讓我擇日帶領所部人馬趕往廣川,責成我幫助姚相一同抵禦公孫瓚,組成這第一道防線。”


    郭嘉捋著胡須,微微點了點頭,嘿然一笑:“袁將軍如果有與公孫瓚決一死戰的決心居然是好,隻是他這第一道防線就放在了公孫瓚的眼皮子低下,隻怕是有些力不從心的味道吧,就希望到時真的打起來的時候,隻要袁將軍還記得陳公的好。”


    陳諾身子一凜:“奉孝你的意思是……”


    陳諾其實也很明白,袁紹突然讓他領軍去幫助姚貢守衛廣川,不過是當成炮灰來使。但袁紹既然有此命令,他陳諾也不能不遵守。


    郭嘉輕歎一口氣:“袁將軍將戰線拉得那麽長,分明是不想將戰火燒到鄴城來,看來他是早已經有了戰敗即走的準備了。”


    他說著,頓了一頓,說道,“既然勢成騎虎,陳公你也不需太過擔心,且走一步看一步罷。嘉隻是想要提醒陳公一句,這個姚貢本乃韓故使君舊部,雖然名義上歸降了袁將軍,但他一直對於袁將軍都是陽奉陰違,就連此次遷治的事情,聽說都是在脅迫之下不得已才完成的。此去廣川,陳公你要多加留意此人。”


    陳諾點了點頭,說道:“我就知道不虛此行!奉孝你的話我都記住了。”


    郭嘉又道:“對了,與廣川毗鄰的安平國相高焉,昔日曾為上穀太守,雖然不是韓故使君舊部,但此人向與姚貢交好,又是個兩麵倒的滑頭,關鍵時候,陳公你也要小心此人。”


    陳諾將此事一並記下了,方才與郭嘉閑聊了一二。


    陳諾自從轘轅關迴來一直都未曾正式拜訪過郭嘉,剛開始是因為他因受了公孫範一事牽連,自身難保,不想再連累到郭嘉,故而沒有去見他。而接下來則是因為營務之事和一些瑣碎之事將其纏繞住了,一時沒了空閑。而麹義一事發生後,他也就更加不敢輕易來見郭嘉了。


    郭嘉雖然目前還仍隻是個不起眼的小吏,但就怕他這個不起眼的小吏因為自己的一時疏忽,從而招致袁紹奸細的注意,那樣就是因小失大得不償失了,故而一直隱忍未見。而他今天來見他,實在是迫不得已,他也想在臨走前從郭嘉這裏先受受益。隻是雖然來見了,到底還得遮遮掩掩,不敢讓外人知道。


    陳諾在他這裏也不便久留,既然該請教的都請教了,陳諾也該迴去了。郭嘉不便留他,隻是囑咐了他兩句,也就送陳諾出了門。


    出發前的最後一天,陳諾尚在大帳,突然典韋來見。


    陳諾這次要赴廣川駐軍,雖然知道非去不可的,但就是還有一事未能放下。


    畢竟董卓差人送的書信已經到了,董卓讓他盡早刺殺袁紹,提人頭去見他,而他到現在都沒有行動。這件事情本來陳諾完全可以置之不理的,但奈何他此時的某些意識總是不由自主的為身體原來主人‘陳諾’所控製,而他也幾乎不可能不做理會,所以連日來攪得他心神不寧。


    但是,刺殺袁紹又違背了他的意願,他此時是不可能幹出這樣的事情的。而這件事情說起來又是非此即彼,非要他做出一個抉擇出來不可,也正因此,才是他頭痛的地方。


    隻是,既然袁紹調他協守廣川,他也正好以此事為借口拖上一段時間,想必董卓也無話可說。但問題的關鍵,自從讓典韋組建刺奸一部後,效果雖然是立竿見影了,但也同樣把董卓暗藏在他營內的奸細也是嚇得再也不敢輕易露麵了;所以他到現在都不知道如何找到他,如何將自己的書信讓他送出去,以轉達他的意思。


    今天是最後一天了,總不能特為了此事,派出自己的人去為董卓送上這封書信吧?


    也正是愁眉鎖著,這時幸得典韋入帳,推進了一名奸細。


    陳諾見到這個奸細,方才讓他的愁眉暫時舒緩了些。


    這是典韋自上任帳下刺奸以來所捉獲的第五個奸細了,前幾個都因為跟袁紹有關係,他也不好對那些人怎麽樣,隻是故意將他們驅趕出了大營。


    而眼前的奸細,在陳諾的仔細辨別後,也終於是認了出來。


    自上次他塞給他一封董卓的書信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此人了,陳諾還以為以後再也難以見到他了,沒想到倒是被典韋給揪了出來。現在看他猥瑣的樣兒,看來正是此人無疑。


    陳諾讓典韋先下去了,獨留下那個奸細。


    那奸細看了陳諾一眼,以為憑他昔日曾幫他與董卓牽線的關係,陳諾定當另眼相待,沒想到抬頭一看,隻見陳諾冰冷著一張臉仍是端坐案上,氣氛很是凝固,他也是不寒而栗了。


    那奸細等了許時,偶一抬頭看陳諾起了身來,還怕他把他給忘了,趕緊提醒了陳諾一句,表麵了自己的身份。陳諾也是與他言笑自若,伸手將他扶起,說道:“我這裏有一封迴書,有勞小哥代我交與董太師。另外這些,小哥留在路上做些盤纏。”


    那奸細本以為陳諾這會要健忘了,沒想到他待人如此的客氣,也是禁不住心裏一暖,趕緊接下了陳諾交給他的迴書和盤纏,連連感謝,一路出了大帳。


    陳諾又將典韋叫入帳中,讓他挑選兩個機靈點的士卒保護此人過河南地界,他可不想此封迴信會有什麽意外。畢竟這封安撫董卓的信是必須讓董卓親眼看到的,要是董卓不明白他的這些‘苦衷’,隻怕還沒等到他想到辦法處理此事,董卓就要亂來了。


    他這邊收拾妥當,袁紹讓監軍沮授、參軍逢紀等人親自送了陳諾人馬拔了大營,一路趕往廣川地界。


    ……


    鄴城所在的魏郡雖然跟廣川所在的清河是毗鄰,但兩地也是相隔了四五百裏之遙,所以也非一日之功就能夠到達的。


    軍行數日之間,這日尚在魏郡地界的清淵縣。


    陳諾數日來不斷行軍,也是稍覺疲乏,加上這次走得匆忙,有好多尚沒有準備。比如,他最愛喝的水酒,也是沒有帶足,眼看無以為繼了。更何況,這大冬天的沒有水酒如何暖身子?


    他與趙雪商量著,讓她統軍在城外暫時紮營休息,他則獨自帶了典韋,與他一起入了清淵縣城。


    當然,他為了不擾民,更不想驚動地方官,他與典韋來前還特意換了身普通的裝束。


    雖然經過了一場黃巾之亂,但清淵縣城看起來仍是那麽熱鬧,街上行人也多,酒肆林立。陳諾帶著典韋趁機在城內轉了轉,方才在一個稍微氣派點的酒肆前停留下來,進了酒肆,先讓酒家打了一斤水酒,取了一斤牛肉,一盤花生米,也就動筷子吃喝起來。


    典韋先還顧念著陳諾的身份,加上自身的職責,所以一時還是不肯輕易入席的。但奈何陳諾看看說不動他,倒是自己吃喝起來,還故意嚼得大聲響,又把酒水饞他,隻是他意誌比較堅定,居然不為所動。


    陳諾還本打算放棄呢,這時倒是被旁邊席上一個粗壯的後生戲弄了兩句,典韋也就鬥氣,抓起酒來仰脖子就喝了。陳諾轉眼去看那後生,長得倒是五大三粗,滿嘴吃的流油,倒是跟個暴發戶似的,也就沒有多做理會。


    典韋被陳諾勸了兩盞後,倒是漸漸沒了顧慮,甩開腮幫子吃喝開來。酒水一盞一盞的往肚子裏麵灌著,牛肉一塊一塊用手往嘴巴裏抓送著,陳諾看在眼裏,倒是跟旁席上那個後生一個的吃相,看來也並沒有什麽兩樣嘛,不由暗自一笑。


    他這次出來本來趙雪還是不肯放行的,畢竟陳諾嗜酒這個毛病她是知道的,想他偷偷進城不是去找酒又能有什麽好事呢?但陳諾好歹要去,她也沒有辦法,隻得依了他,但反複勸誡他不可多喝,陳諾也是一口答應了下來。


    陳諾本來是一心準備遵守他跟趙雪之間的約定的,但看看典韋如此盡興,也勾起了他的興致。再說,酒喝到一半就不喝了,未免太過掃興了,這可不是他陳某人的個性啊。


    陳諾想至此,也就立即讓酒家再加了一斤酒。那典韋一聽,眉頭一皺,反說一斤哪裏能夠,要來起碼也是兩斤啊。陳諾看到典韋的吃相就來勁,二話不說,按照他的意思再來了兩斤,另外再添加了一些下酒的菜。


    陳諾連日行軍本來已經很是疲憊了,加上他滿腹的心事,又是董卓一事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又是此去廣川前途未卜,當真是亂七八糟的塞滿了整個腦袋;再加上,此時是隆冬季節,眼看過不了一個月就是大年了,卻仍是奔波在外,不能安生,當真是抱怨無門,看來此時也唯有借著酒力,暫時舒緩一下身心吧。


    兩人一旦喝開,倒是忘了杯杯盞盞的小節,扯開肚皮就是一頓胡吃海喝。倒也不知什麽時候,旁邊席上的那個後生眼看是吃喝好了,立身起來,就要往酒肆外走去。


    隻還那人還沒走出兩步,就被酒家上前一攔,擠出滿臉的褶皺,賠了個笑臉:“那個,潘大爺,這些日子以來你也吃喝了不少,該……該把酒賬結一下吧?”


    那姓潘的後生腆著個大肚子,不但身體壯實,就連個頭也不小。那酒家站在他麵前也隻能是齊著他的胸口,加上他說話時哈著腰,不敢大聲喘氣,倒是顯得比他更加的矮了。他問完這句話,還怕有什麽不妥當,又抬起頭來看了那姓潘的一眼。


    不看還好,這一看倒是被他那骨碌碌往下瞪視的一對牛眼給嚇得半死,差點就要仰天跌倒。倒是被他身後趕過來的兩小廝一把將他及時攙扶住了,不然眼看就要出洋相了。


    他身後的兩個小廝眼看老板吃虧,就要上前討個說法,倒是被酒家一把攔住了。


    旁邊如此熱鬧,陳諾也已經沒有心思一個勁的喝酒了。他放下了酒盞,看向那個後生,看他穿得倒是挺光鮮的,卻沒想到是個吃霸王餐的,看來有熱鬧可看了。


    倒是典韋被剛才那姓潘的戲弄了一番,又看他此時這般行徑,早是看不過去了,臉上的火氣騰的就上來了。


    陳諾可不想典韋惹事,伸出手來,一把將他手腕捉住,對他搖了搖頭。典韋雖然脾氣不小,也看不得此等事,但主公陳諾既然不讓他多管閑事,他也隻會暫時按捺下性子,把伸出去的手又重抓起酒盞,悶頭仰脖子一口喝了。


    再看場上,那個姓潘的倒是沒有使蠻橫。


    他被酒家如此一說,反將袖子一揮,抬手說道:“老人家,別看我今天喝了你這些酒,但我也並沒有說不還你酒錢的意思。隻是奈何如今是身無分文啊,可我又不能不吃飯,既然吃飯更不能無水酒,所以這個嘛……這樣吧,待我以後富貴了,把這酒錢一總算還給你,你老看怎麽樣?”


    酒家聽姓潘的一說,眉頭皺巴巴的起不來:“這個……這個……潘大爺,你一來是個外地人,二來你也在我這裏接連賒了幾迴酒錢了,我本看你是英雄一時落難,故而一直周濟至今,隻是……奈何……”


    陳諾在旁聽著,先還覺得這個姓潘的頗為無賴,但看他倒是知道欺大不欺老,言語還算是客氣;又聽他說什麽富貴還錢的話來,倒是覺得是男子漢該說的話,也就對此人增進了些許好感。


    他也是有意結識此人,但又不想立即現身,把注意打到了典韋身上。


    那典韋雖然一直坐著,但屁股下麵好像是有一把火在燒他,臉上焦慮之色一看就知。隻是他畢竟顧慮陳諾的命令,一時又不敢造次,但又聽不得那姓潘的言語,他強忍著已經是連喝下了兩盞酒。


    但也就在這時,陳諾故意伸出手來,在典韋手背上輕輕一碰。典韋抬起頭來,看到陳諾示意他的眼色,也立即是明白了過來。他嘿然一聲,罷了盞,跳將出來,大罵了一聲:“姓潘的你今天要不還老人家酒錢,我惡來第一個饒不了你!”


    酒肆內空間本來不甚寬敞,典韋這一跳將出來,有如一隻惡虎撲出,刹間是陰雲密布,將半個酒肆都似籠罩在其陰影之下。典韋出手有如閃電,一個猛子就紮到了姓潘的麵前。


    陳諾看得真切,本以為那個姓潘的這下定然隻能是束手就擒了。隻是沒有想到,典韋猛然跳到,他也是跟著身子向後一傾,反應得倒是極快的,險險的也就避開了典韋這一手。


    那典韋一擊不中,鼻子一哼,哪裏放得過他?但他到底礙於旁邊有人,不想連累無辜,又是一伸手,將那姓潘的衣領一扯,大吼了一聲,硬是將姓潘的拖了過去。


    那姓潘的也是被典韋的舉動給惹毛了,猛的怒氣升騰,大喝了一聲,掙脫典韋手,跳將起來,將身往典韋身上撞去。典韋鼻子一哼,雙手往前一抄,夾住了對方的雙手。但姓潘的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猛的一喝,居然將典韋身子帶得連走了兩走。那典韋也不是好惹的,猛的大喝了一聲,頓住了後退之勢。


    這兩人本都喝了些酒,臉色本來難看,此刻怒氣上湧,更加的難看了。看著他兩一對血眼珠子往外直崩出來,也當真是嚇人,那些無關的酒客膽小的早遛了,隻剩下陳諾和酒家等數人而已。


    兩人角力了一時,突然一聲斷喝,眼看是典韋贏了,將那姓潘的壓在了手肘之下。那姓潘的一時雖然不可能再次反敗為勝,倒是瞪大著血盆的眼珠,嘴裏嚷嚷著,仍不服輸。


    陳諾看得心驚,沒想到這廝倒是居然能跟典韋對上兩手,也實在是不錯了,看來也是一條漢子,怪不得那老漢會尊稱他一聲‘英雄’呢。他立即喝止了典韋,將姓潘的扶起,又拿出些金錢交給了那酒家,算是替他算還了昔日所賒欠的酒資。


    陳諾自報了姓名,又介紹典韋給他認識,並請教他的姓名。


    那人一聽陳諾之名,倒是將剛才的火氣一下子全消了,趕緊道:“鄙人東郡發幹潘璋,草字文珪,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陳將軍,久聞將軍大名,失敬失敬!”


    陳諾一聽,心裏樂開了花,立即問他:“原來是文珪賢弟,若賢弟不急的話,可否再留下來陪陳某人喝上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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