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諾使出最後殺手鐧張燕,也終於說動了於毒。


    於毒縱然不將陳諾和袁紹他們放在眼裏,但對於張燕,他到底多少還是要賣一些麵子的。


    要知道張燕自從接手了黑山軍,因為與公孫瓚一戰打出了名堂,從而威震黑山。本來,張燕從張牛角那裏接手的黑山餘部勢力已經很是可觀了,加上此一戰後打出的名氣,各部大小帥紛紛舉義相投,願意聽從張燕號令,張燕頓時間身價倍增,隱隱有一統黑山之勢。


    於毒跟張燕雖然打的都是黑山軍旗號,也各稱大帥,但他們勢力畢竟懸殊,於毒對於張燕也是敢怒而不敢犯。所謂的黑山其間大小帥不計其數,部伍也是動輒百萬,他既以黑山軍自稱,自然懂得眾怒難犯的道理;所以陳諾搬出張燕後,他也是權衡計較了厲害後,也就答應了陳諾的請求,放出了袁譚。


    隨著一聲嗬斥,一個相貌粗豪的漢子被人推了出來。


    陳諾舉目望去,隻見那人年輕不大,但是豪氣十足,瞥眼間有殺人之氣。不過臉色烏青,看來是因為先前的驚嚇過度而至。


    陳諾連忙走上前去,向那人微一拱手,說道:“袁大公子受驚了,末將陳諾救駕來遲,還望恕罪!”


    袁大公子譚看了陳諾一眼,還想要擺出一副小主人的架子,但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縱然自詡粗豪膽大,但在這些廝殺漢麵前也是嚇破了膽,加上兩邊於毒等人瞪視而來的目光,更是不敢稍稍放肆了。


    更何況,他對於陳諾還是早有耳聞的,既然他的性命一時交在了他的手上,也不想失禮於他,於是身子微微向前一欠,連忙說道:“有勞陳將軍了!”


    他還想伸手去扶,但立即被於毒一把捏住,嘿然笑道:“袁大公子,若不是看在陳將軍的麵子上,隻怕你今兒是死定了!”


    袁譚一隻手被於毒攥住,稍加用力,痛得他更是不敢動彈片刻,一張本來青色的臉上紫漲一片。


    陳諾在旁看見,嘿然一笑,同時也伸出了一隻巴掌大手,輕輕搭在了於毒的手背上:“於大帥言重了!”


    陳諾皮笑肉不笑,暗中已然提氣,從上攻於於毒。那袁譚的力氣也不小,隻是因為膽色全無,力氣自然使不出來。如今被陳諾從上卸去了於毒的壓力,他也就趁機反擊。於毒突然間遭遇兩股力道夾擊,勉強支撐了一時,臉上紫漲一片。


    陳諾眼看差不多了,手上一鬆,看看於毒重喘一口氣就要跌倒,連忙伸手相扶,笑道:“於大帥,我看時候也不早了,你還是讓我們早早下山去吧,我隻怕文醜、顏良二位將軍要是等不急了,輕易殺上來那可不好說了。”


    於毒嘿然一笑,點了點頭:“人言陳將軍講義氣,重然諾,我也不怕將軍說話反悔。這樣吧,你們先下山,我隨後就下來。不過,在我等下山之前,還望將軍讓山下所有人馬都撤出黑山五裏地,讓出一條道兒來。”


    陳諾笑道:“我陳諾一諾千金,大帥,右賢王,你們放心!”


    說著,走到袁譚跟前,眼看他衣服上滿是折皺,替他扯平,一麵說道:“袁大公子,袁公還在鄴城等著你呢,你這就跟末將下山去吧。”


    袁譚巴不得陳諾說這句,連忙點頭。


    陳諾攜著袁譚,再次向於毒和於夫羅等告謝,轉身就要下山。


    於毒眯著一雙豌豆大的眼睛,點頭笑了笑。


    他旁邊右賢王雖然沒有什麽心機,但眼看敵方人質一個都沒有留下,如果就這麽放他們下山去了,是不是有些太過冒險。還想要製止,但被於毒扯住。


    陳諾他們一轉身,自然有典韋等殿後。典韋手掌一對長鐵戟,始終瞪視著一對牛眼,掃視著黑山眾人,把那些人直瞪得連一口大氣也不敢喘。自始至終,沒有一人敢動。


    確定陳諾等已經走出大帳,典韋方才緩緩倒退了出去。


    右賢王甩脫於毒手掌,疑惑的問他:“於大帥,這……”


    於毒嘿然一笑:“右賢王請放心,對於有些人來說,講義氣,重然諾比起生死還要重要,陳諾就是這樣的人。他的事跡我還是有所耳聞的,其人值得信賴。他既然答應了我們,也絕不會反悔,右賢王放心吧。”


    有於毒的這一句話,右賢王也終於放下心來,沒有再說什麽。


    於毒與右賢王步出大帳,目視陳諾等漸漸走遠。


    一旦脫離於毒等視線,袁譚等人也是重喘了一口氣。


    陳諾一直捏著袁譚手掌,覺出了他滿掌心的汗漬,不由笑道:“這大晚上的末將都覺得有些寒意,怎麽,袁大公子你很熱嗎?不過不要緊,文醜和顏良二位將軍的營帳就在下方,我們很快也就到了,請大公子再忍耐些。”


    那袁譚立即搖頭說道:“話雖這麽說,可我們此時還在賊人的眼皮子底下,要是他們這時突然反悔率部衝殺了下來,到時本公子,還有你們誰也跑不了……”


    看到身後數人都是牽著馬匹徐徐跟進,袁譚從一人手中奪過一匹馬,就要翻身而上。但被陳諾一聲斷喝,讓典韋將其一把揪了下去,也是及時,不然眼看袁譚就要被身後黑暗處飛來的一支箭矢給射中了。


    袁譚嚇得麵色全無,想到剛才驚險一幕,仍是沒有迴過神來。


    陳諾示意了典韋一眼,典韋立即是巴掌的大手伸出,一把將袁譚身子倒提而走。


    袁譚眼睛朝後,立即發現了異樣。隻見身後的密林中隱隱有火光閃爍,而且有樹木搖曳的動靜,分明是暗藏了許多的弓弩手。


    袁譚嚇得臉色慘白,怪不得陳諾不急著上馬,故意裝作沉穩的樣子,原來是早已有所察覺了。


    想黑暗裏躲藏著的人肯定是於毒他們故意派來尾隨的,意思很明顯,要是他們發現陳諾心虛打馬疾走,那麽他們也就可以從而判斷出陳諾的話中有詐,也就可以立時做出補救,將陳諾等當場格殺。


    原來陳諾有馬不騎,是故意做給黑山這些人看的。


    袁譚想清楚了這些,也立即告求典韋將他放下來。


    陳諾仍是當做剛才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伸手替袁譚撣了撣沾滿灰塵的衣服,隨口笑道:“大公子,於大帥還有右賢王他們既然一言既出,當然是駟馬難追,豈有反悔之意?大公子你也不需過慮。適才那馬烈性子,生人碰不得,沒有摔壞大公子你吧?”


    袁譚想到剛才的魯莽實在不該,又見陳諾如此大度以待,覺得很是羞愧。他早聽聞了陳諾的事跡,也是心有欽慕。加上先前陳諾一係列的舉動,很是讓他滿意,此時雖然與他相交不到半天,也是有心結交陳諾,故而把姿態也不覺的放低了些。


    他聽陳諾這麽一說,也是趕緊說道:“剛才的事都是本……我的錯,陳將軍,你也不需大公子大公子的叫著了,我看我們年紀也相差無幾,你就喚我小字顯思吧,我也叫你然之,怎麽樣?”


    陳諾也沒有推辭,笑道:“這樣也好,顯思!”


    袁譚哈哈一笑:“然之!”


    頓了頓,想起一事來,“哦,對了!聽說青州刺史焦和突然病死了,青州一時無主,我聽父帥說,他有意放我到那裏去鍛煉鍛煉,若當真有那麽一天,我希望陳將軍能夠助我一臂之力。”


    陳諾笑道:“我是求之不得!”


    但他心裏卻驚訝於焦和之死。


    想焦和為了對付黃巾,又是求神又是祭天的,還為了防禦黑山軍跟青州黃巾會合,居然發明了什麽陷冰丸,想他這麽一死,青州隻怕就要大亂了。那一直在青州鬧事的百萬黃巾一旦失去了焦和的製衡,隻怕就要鬧出更大的動靜了。


    陳諾嘿然一笑,對於這個亦好亦壞的消息,他的心情也跟著複雜不知所屬。


    袁譚眼看陳諾不說話了,還想跟他多說兩句,拉拉關係,但這時被後麵典韋趕上來,將他兩生生隔斷,讓他無從開口。他眼見典韋身軀之雄壯,想起剛才被他倒提而走一事還是心有餘悸,也不敢硬來,自動的退讓到一邊,為典韋讓開道。


    典韋在陳諾耳邊低聲提醒他,說那些緊跟而來的黑山軍已經不見了,看來他們是放心的走了。陳諾也不敢耽擱,讓袁譚先上了馬,其他人等同他也是先後上馬,一起打馬趕往山下。


    文醜、顏良二將可是在下麵一陣好等,眼看陳諾他們遲遲沒有下山,都是急不可耐,差點就要發兵攻打了。但幸好及時看到袁譚等都平安無事歸來,也就放下心來。


    顏良還要再戰,被陳諾扯住,說出了他與於毒他們之間的約定,讓他們都必須按約行事。


    顏良畢竟還給陳諾麵子,但那文醜乃袁紹心腹愛將,根本不理會這些,他一時也不打話,跟著他們往山之東麵撤出了五六裏地,等看到於毒和匈奴的人馬下了山,就要催動戰馬,勒令部下追殺。


    陳諾眼看說不動文醜,也隻好跟他耍起賴:“文將軍,你若是今日讓我失信於天下,也就是等於殺了我。將軍既要出戰,不如先殺了我吧!”


    文醜還沒會過意來,陣中典韋聽說有人要殺陳諾,立即是一竄丈許,將身橫在陳諾馬前,對著文醜就是一陣咆哮:“典韋在此,誰敢傷吾主!”


    他這一聲大喝,勝過雷震,把文醜坐下馬都是驚得嘶鳴一聲,往後倒退。要不是文醜及時勒住,眼看就要驚走了。那文醜也是吃了一驚,黑暗裏一時不知誰在說話,等到打馬過來,借著火把稍稍看清了眼前人的麵貌,也是立即認了出來。


    想到黎陽城外被這廝奪了首級,還以為再也遇不上他了呢,沒想到他今天倒是自己送上門來。


    他嘴角裏發出嘿然一聲,將身一正,緊了緊手中渾點鋼槍,胸腔裏的熱血跟著沸騰。


    典韋雖然一直隨軍,但他也還是第一次與文醜這麽麵對麵。


    他想起上次黎陽城外與文醜之一戰,心裏仍是癢癢。想當時若不是他急著要護送將軍趙寵首級迴陳留,也不會將這等百年難遇的敵手給輕易丟下。既然當日沒有分出勝負,今天難得有此機會,到底要叫此獠看看爺爺的厲害。


    典韋這麽想著,背過手去,隻手緊握住冰涼的镔鐵,嘴角裏同樣發出唿哧唿哧之聲,仿佛找到了某種異樣的感覺。隻等文醜敢再犯一步,就要拚身殺上。


    陳諾當然不想看到這兩個巨無霸纏鬥在一起,所以趕緊讓典韋閃開,向文醜賠笑道:“文將軍,大丈夫生於世間所為者何?無非講義氣,重然諾!想於大帥不過一黑山匪徒,他尚且珍視這些,難道我們就不能做到嗎?再說,我等此來目的以救出袁大公子為重,既然袁大公子已是安然無恙,我們何要多生事端呢?”


    他這句話倒是引到了袁譚身上,袁譚也不得不站出來幫忙了。


    文醜尚且猶豫,隻見袁譚打馬上前,說道:“文將軍,陳將軍說得對,本公子既然已經安然無恙了,諸位還是撤了吧。我想父帥也正等著本公子的消息呢,本公子可不想讓他老人家久等。”


    文醜微微一愣,既然袁譚都發話了,他還有什麽好說的?旁邊顏良也上來幫忙說了兩句:“是啊,我們主要的任務就是救出袁大公子,不可旁生枝節,再說於毒那邊有匈奴騎兵在,混戰中我等隻怕討不了便宜。要是一個不小心傷了大公子,那就是得不償失悔之晚矣了。”


    文醜跟顏良平時關係還算要好,聽他這麽一分析,也即將手中鋼槍稍稍一按,算是同意了。


    這時,隻見黑山上火把蜿蜒而下,一路向南盤旋而去。


    等到陳諾等保護著袁譚迴到鄴城,天也敞亮了。袁紹見到兒子無恙,黑山軍也是遠遁大河而南,也就沒有說什麽。既然是陳諾立的大功,他也就不好再將他的部將趙雪繼續扣押,讓他迴了陳諾的大帳,算是功過相抵。


    趙雪雖然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一旦想到哥哥的仇得報了,她也就沒有什麽好後悔的了。想到陳諾為了救她為她涉了那麽大的險,也是十分的感激。隻是眼看陳諾還在生她的氣,她又是恢複了小女兒家的本性,牽扯著陳諾的衣袖,向陳諾不停的賠著不是。


    “大哥哥,以後雪兒再也不敢不聽大哥哥你的話隨便以身試險了,更不要去殺什麽仇人為哥哥報仇了。雪兒再也不敢了……”


    陳諾被趙雪胡攪蠻纏得喘不過氣來,不由噗嗤一笑,一刮她鼻子,瞪著他:“什麽不要再報仇?朱漢那廝都被你殺了,你哥哥的大仇也得報了,你還想找誰報仇去?哼,我不是氣你不聽話,是實在是你太急了。想當初你若不動手,光憑朱漢殺韓琦將軍一事,也足以讓袁將軍替你報這個仇了。你呀,性子還是這麽急,要改!”


    “改,雪兒當然要改!”


    “還有,我以後說的話,你也要聽,不可再像上次那樣。”


    “剛才還說不是氣我不聽話……唔,是是,雪兒一並記住了!”


    陳諾搖了搖頭,當真沒奈何,還想要再數落趙雪兩句,這時帳外有人求見,趙雪也就鬆開了陳諾的衣袖,咋著舌頭退到了一邊。


    陳諾傳來人進帳,原來是袁紹派出的傳令兵。袁紹不知因何,突然要召陳諾入城。


    自於毒和於夫羅遠遁,還有公孫範拿了印綬去渤海赴任,冀州的形勢暫時有了些許好轉,袁紹這兩天也就沒有再召集城外部將入城議事。今天突然召集,而且看樣子事情很是緊急,他也不好耽擱,準備妥當,這次隻帶了韓猛等人入城。


    在入城前,陳諾當然照例將留營的事情稍做了安排。他本想帶典韋入城,隻是典韋因為正在訓練交給他的那些部伍,也沒得空,臨時帶上了韓猛。至於留守的任務自然交到趙雪和典韋二人身上。


    趙雪看這次袁紹如此緊急召見陳諾,心裏也打著鼓,扯著陳諾的衣袖,說道:“將軍,這次袁將軍突然召見,雪兒怎麽覺得不放心呢?要不讓韓猛兄弟留下,我隨將軍去吧?”


    陳諾心裏其實也已經大概猜到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所以也已經有了應付之策。但他還怕趙雪擔心,也就安慰了她兩句,讓她放心留營。


    這時,營外的傳令兵也是有點不耐煩了,又催了一次。


    雖然有陳諾的安撫,但趙雪心裏仍是放心不下啊。像以往傳召,袁紹也隻不過派出一人,送完信也就走了,哪像今天這樣,一次來了四個看起來十分彪悍的甲士。難道他怕陳諾跑了不成?袁紹對陳諾忽然如此的舉動,能不讓人懷疑嗎?


    陳諾從大帳中出來,將身一震,手扶著刀柄,掃視了那四人一眼。


    剛才還嘀嘀咕咕的四人,遽然麵對陳諾迥視的目光,也是嚇得趕緊低頭不語,不複先前的囂張,加上韓猛往陳諾跟前一站,更是噤若寒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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