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諾從戲誌才那邊迴來,張郃也迴來了,隻不過臉色變得有點沉重。


    陳諾試探的問他:“將軍不是跟張大帥去巡營去了嗎?這麽快就迴來了?”


    張郃嗯了一聲,舉手說道:“不要說了,差點就著了張燕的道。”


    “這是怎麽迴事?”


    張郃告訴他:“你不知道,適才我陪同張燕巡營,剛開始時倒是在營內走動,可到最後他突然帶我出了營地,一路往東。我忽然想到,他這是要去石邑城啊。石邑城乃公孫瓚地盤,我跟公孫瓚又曾有過數次交手,若被他發現我在黑山軍中,那還了得?


    張燕明明知道我冀州跟公孫瓚之間微妙的關係,可他如此做,豈不是陷我於不義?想我若不是醒悟得及時,裝病迴來,不然差點就被他張燕給害慘了。”


    陳諾安撫張郃兩句:“也許張燕並不是故意的,將軍就請寬心吧。”


    又過兩天,張燕突然來找張郃,說有一批糧草到了,怕被公孫瓚截獲,所以請求張郃派兵前去迎接,妥為護送。


    張郃倒是頗為爽快,一口答應下來。


    陳諾聽聞此事,便找張郃說道:“張大帥他手上有幾十萬兵馬不用,卻要讓將軍你協助,將軍你難道不覺得此事有點怪嗎?”


    張郃聽陳諾一說,嗬嗬一笑:“哦?你也看出來了?”


    他頓了頓:“你想不想也跟去看一場好戲?”


    陳諾正想長長見識,學點東西,聽張郃願意帶上他,他當然十分的樂意。等到了晚上,張郃也就按照事先跟張燕的約定,帶著本部人馬離開營地,一路往南,前去迎接糧草。


    也就在張郃出發的同時,石邑城內也有了動靜。


    就在白天,公孫瓚的探馬抓獲了一個黑山的信使,從信使身上搜出的信件來看,是張燕寫給張郃的。內容則是黑山那邊有一批糧草到了,張燕聽說張郃也正好從冀州趕來商量結盟一事,剛好同路,所以請求張郃能夠順道護送這批糧草到黑山大營。


    公孫瓚看完信,臉色一沉,半天不說話。他將信件送給其他人傳閱,別人看後都是齊聲討伐,無非說他們幽州都答應退兵了,怎麽冀州還如此無恥,居然跟黑山仍保持聯係。怪不得黑山突然攻打我等,原來是受到冀州的唆使。


    公孫瓚的長史關靖畢竟考慮周全,他立即提醒信件的真偽。


    這件事情重大,的確不能草率行事。公孫瓚立即讓人將信使拖下去嚴刑拷打,都把信使皮肉打裂了,信使仍是半天不開口說話。也就在逼供的同時,公孫瓚的部下又抓獲了一個信使,從他身上也搜出了這麽一封張燕寫給張郃的信,內容也是一模一樣的。


    公孫瓚放下信,沉聲道:“張燕為了此信能夠送到張郃手上,真的可謂用心良苦,居然派出了幾路人馬同時送信。看來,他送出的遠遠不止這麽兩封……”


    公孫瓚的部下們交頭接耳商議著,公孫瓚突然一拍案:“既然是冀州將軍張郃到了,吾弟範可代表本將軍去迎迎他。記住,要留活口!”


    “哥哥放心!”


    公孫範挺身而出,拱手答應一聲,領了命令下去。等到天晚,也就帶著本部人馬開城而出了。


    經過數個小時的跋涉,天明未明時,公孫範的探馬也即發現了押運糧草的隊伍。他當即讓所部人馬就地埋伏,等到糧草隊伍進入埋伏圈,他首當其衝一聲大喝,帶著人馬衝殺而出,一麵又放火燒車。


    本以為這下可以一擊而中,沒想到糧隊後麵還有人馬殺了出來,有人不斷高唿:“顏良在此,誰敢截吾糧草!”


    “顏良?”


    公孫範可是聽得清清楚楚,他神經一下子錯亂了:“怎麽會是顏良,他不是袁紹的大將嗎?他怎麽會在這裏?”他問左右,左右之人也告訴他,來將的確自唿顏良大名。


    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總不能聞顏良大名就走吧,公孫範也隻好硬著頭皮,棄了糧隊,率部來戰。兩邊在黑暗中殺做一團,等到天色微微亮了起來,公孫範也終於看清楚與他戰的,的確是袁紹人馬,因為他們打的都是袁家旗號。


    公孫範到這時隻怪自己既沒有見過張郃,也不認識顏良,皆是聞其威名耳。既然搞清楚是袁紹人馬,公孫範也不怕此冤沒處說,便即帶著敗兵逃迴石邑城。公孫瓚聽聞此事,差點氣得吐血,但一想到是袁紹,看來這件事情得重新估量了。


    公孫範這邊灰溜溜的跑了,眼看張郃贏了這一仗,陳諾看在眼裏,實在不得不佩服張郃。


    晚上他隨同張郃一路過來,等遇到了糧隊,張郃卻並沒有讓所部人馬跟他們接觸,而是直接讓了過去。等到糧隊走過去,張郃這才讓自己的人馬緊跟其後,暗中保護。


    一直等到公孫範出現,張郃這才從後殺出,同時為了迷惑敵人,故意讓嗓門大的冒用顏良之名喊話,以震懾公孫範。隻有一點陳諾沒有想到,本來張郃所部都是打的自己的旗號,卻不知什麽時候偷偷換成了袁家旗號,看來張郃他是早有了準備。


    這樣一來,張郃不但成功擊退犯敵化解危機,而且將禍水轉嫁給了袁紹,可謂一石二鳥。


    隻是現在想想,這其中的問題已經漸漸浮出了水麵。


    其一,張燕讓張郃來接應這糧草,很是不妥。張郃是客,張燕是主,張燕又沒有遇到困難,如何讓張郃替他接應糧草?


    其二,這張郃剛剛接應糧草便即遭到了公孫瓚人馬的攔截,如果不是有人暗中通知了公孫瓚,公孫瓚如何知道這件事情的?如果說是巧合,可這樣的巧合是不是讓人太難以信服了?


    難道說,這一切都是張燕的刻意安排?可他為什麽要做麽做?再說,他若想讓張郃滾蛋,完全不用這麽拐彎抹角,這不是張燕的脾氣。不是他,又會是誰?


    陳諾一行保護著糧草迴到大營,張燕親自出來迎接。


    看到張郃,張燕抓住他的手,笑問:“將軍一路還順利吧?”


    張郃答道:“當然,有我張郃出馬,大帥你有什麽不放心的?隻是路上遇到了兩個小毛賊,他們還想要打著公孫瓚的旗號,破壞我冀州與公孫瓚的關係,已經被我打發了。”


    “是嗎?”


    張燕的臉色有點難看了,不去看張郃,隻說張郃辛苦了,讓張郃先下去休息,晚上再安排宴席替張郃壓驚。


    張燕迴到帳中,又接到了公孫瓚的信。信裏內容大概是說,近聞張大帥接連冀州和袁紹兩路人馬,像他這樣腳踏兩隻船的人,他公孫瓚很有興趣,想要改日親自會會他。


    張燕看後,將竹簡丟在地上,拍案而起:“好個張郃,我道你有何本事,原來是拿袁紹來做幌子!”


    他轉過身來,吩咐道:“準備一些酒食,本帥要去看望戲先生!”


    張燕這邊剛從帳中出去,孫輕那邊也悄悄來到了陳諾所在的營帳,一見麵就勸陳諾趕緊走。


    陳諾雖然在黑山軍中呆了些日子了,但因為孫輕一直忙於軍務,未能一見。他有許多問題要問他,既然他來找自己了,陳諾自然抓住機會,讓孫輕坐下來好好跟他說話。


    孫輕也覺得自己太過焦躁了,也就聽了陳諾的話乖乖的坐了下來。他自然知道陳諾心中所惑,也就跟他解釋自己如何來到了黑山軍中,又如何說服張牛角起兵對付公孫瓚的。


    “恩公你我不過萍水相逢,而且當時我在山上差點還傷了你,可恩公你非但沒有怪我,而且還想辦法幫我,將我從韓馥手上救出。我當時雖然成功逃了出來,但我心裏知道,恩公你為了救我,已經向韓馥說了謊話,而這個謊話如果被韓馥知道,韓馥必然會難為恩公。


    可恨的是,當時我手上又沒有人馬,不能將恩公從韓馥手上救出來。可能恩公你也知道,我跟張牛角張大帥當時根本就不認識,所以要去勸他聯合黑山,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但我同時知道,恩公救了我,我就算拚死,也不能讓恩公因為此事受到牽連。


    我當時也不管了,想著走一步是一步,先找到張牛角大帥再說。可能是我運氣好,半路上先是遇到了好兄弟王當,王當兄弟聽聞此事,說道張牛角大帥他不認識,但他認識張燕大帥,於是就幫我寫了封信,並分出了幾百號兄弟給我,讓與我同行。


    我辭別王當兄弟也就上了路,一路上不斷打聽張牛角大帥的下落,也是萬幸,在一個山穀被我巧遇到了。隻是當時他落了難,正被另外一股勢力圍攻,我於是出手幫他脫了困,並且助他反敗為勝,我們就這樣認識了。後來他帶我迴了軍中,並且讓我認識了張燕大帥。我於是將孫輕兄弟的信交給了他。張燕大帥是信得過王當兄弟的,於是答應幫我。


    起先,張牛角大帥還是有所顧慮的,畢竟黑山向來與冀州為敵,現在就這麽幫助冀州對付公孫瓚,對他們來說這個風險太大了。畢竟張燕大帥高瞻遠矚,就勸張牛角大帥,說道,


    ‘黑山之所以能夠站起來,那是趁著天下大亂之機。天下有亂時就有太平時,兄弟們敢拚,那還不是為了將來的富貴?現在既然冀州願意跟我們合作,豈不是天賜良機?這樣一來,我們不但光明正大的擴充兵馬,而且還可以得到冀州的扶持,怎麽說都是對黑山有百利而無一害。再說,公孫瓚向來與我黑山為敵,此刻正是報仇的大好時機。’


    張牛角大帥聽了張燕大帥的勸,想想也在理,於是就答應了,並且將聯合黑山各部的事情交給我跟張燕大帥去辦。張牛角大帥本來在黑山一帶向來有影響力,其實也不用浪費口舌,黑山各部聽到消息後,紛紛來集,不到數日見就雲集了幾十萬人馬。


    我眼看著大軍起來了,此刻正是發展勢力的大好機會,不能讓王當兄弟錯過了,於是我就給王當兄弟寫了信,告訴他黑山的事情,並且讓他也帶兵過來會合。”


    陳諾聽到這裏,想到一事,點了點頭:“哦,怪不得王當兄弟見到我冀州人馬如此友善,原來他是知道冀州跟黑山聯合這麽迴事。隻是我記得當時我跟韓馥說,讓你迴去聯絡黑山,但也沒有讓你們急著發兵攻打公孫瓚啊?你可知道,你們這樣一來,差點就陷我冀州於不義。”


    孫輕說道:“我剛開始真的不知道恩公你已經說動了公孫瓚,讓公孫瓚答應與冀州講和。我那時剛剛勸動張牛角大帥,等到黑山軍集結,我便急著勸他與公孫瓚為敵。隻是張牛角大帥仍是有些顧慮,一時不敢發兵,眼看這麽拖了兩天,到是公孫瓚自己找上門來。


    公孫瓚聽聞我黑山集結此地,怕會對他有威脅,故而先行發兵,突襲我黑山,燒殺了我黑山許多兄弟。張牛角大帥到了此時,這才不得不決心與公孫瓚一戰。便是你們剛來那天,張牛角大帥親自帶兵出戰,沒想到卻中了公孫瓚的埋伏,以致戰死沙場,後來的事情恩公你也知道了。”


    陳諾歎了口氣,安慰了孫輕兩句,說道:“原來前後是這麽迴事!你是不知道,還沒見到你之前,我還心虛著不知道該如何圓這個謊,甚至想到一走了之,幸好孫輕兄弟你幫了我這個大忙。”


    孫輕單膝跪下,說道:“恩公這是哪裏話,若不是恩公你幫我逃出冀州,又何來我幫助恩公之說?”


    陳諾拉他起來:“快別恩公長恩公短,聽著別扭,還是叫我的名字吧。”


    孫輕雖然答應,但要真直喊陳諾本名那肯定不合適,隻好以陳大哥相稱。


    陳諾一笑:“陳大哥就陳大哥吧,對了,你剛才一進來就趕我走,這是怎麽迴事?”


    孫輕被他一提醒,也就想到了此來的目的,立即說道:“陳大哥有恩於我,我怎麽會要趕陳大哥你走?隻是這件事情說來複雜,陳大哥我勸你一句,你們還是早點離開黑山迴冀州去吧。”


    陳諾聽他話裏有話,在沒有弄清楚之前,如何就這樣離開?


    在陳諾堅持的逼問下,孫輕隻好開了口:“既然陳大哥想知道,那我就告訴陳大哥。”


    孫輕頓了頓,說道:“其實不是我想趕陳大哥走,而是……而是張大帥已經不能容你們再在黑山待下去了。”


    “這是為何?”


    陳諾有點不明白的望著他,隻見孫輕猶豫了片刻,方才說道:“不瞞陳大哥,其實張牛角大帥之死,張燕大帥已經懷疑到張郃張將軍身上去了。”


    “這是為何?”


    孫輕說道:“這一切當然要從張將軍交給你的那個錦囊說起。”


    陳諾一愣,錦囊已經燒了,他是如何知道的?不過仔細一想想,當時因為情況緊急,他在拆開錦囊時沒有考慮太多,是當著眾人麵的,怪不得他會知道。


    隻聽孫輕接著說:“張大帥是懷疑,既然張郃能夠以錦囊上的妙計救出大家,可他為什麽不早點拿出來?或者,幹脆在大軍行動前就應該按照錦囊上說的,讓大軍走後山,這樣也就可以避開公孫瓚的伏兵了。他是不明白,張郃為什麽不那樣做,他的居心到底何在?甚至……他懷疑張郃將軍是不是有意要陷害他!”


    “這都是聽誰說的?是張燕親口說的嗎?”


    孫輕迴避開陳諾的眼睛,說道:“這些陳大哥不必要知道,但張大帥確實已經懷疑起了張郃將軍,所以聽我說,你們還是快點離開黑山吧。”


    陳諾沒有立即應承,他想了想,不解的問:“這些細節,難道是他自己推算出來的?”


    孫輕倒是沒有絲毫隱瞞,“當然不是。”


    “那是誰?”


    陳諾不停追問,孫輕也不好不說:“這人陳大哥或許你不認識,他在軍中也很少走動,說出來陳大哥你也未必知道。所以……”


    陳諾想到一人,打斷了他的話:“那人是不是十分的嗜酒,而且喜歡人家陪著他喝,卻又不願意給人家酒盞?他是想要看人家的難堪,以此來戲弄人家,是也不是?”


    孫輕微微一愣:“他的脾氣確實是這樣,原來陳大哥你也知道他?”


    陳諾點了點頭:“如果是他,那麽這前後所發生的事情,你不說我也知道個大概了。”


    他站了起來,扶著孫輕肩膀,說道:“你這次偷偷來我這裏,想必是因為張燕這次沒有如願看到公孫瓚發現我等就在黑山軍中,以此來挑撥我冀州跟公孫瓚的關係,所以他這迴一定是又去了他那裏向他討教去了。既然黑山對我冀州有了敵意,容不下我等,你放心,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也不難為你。”


    話說到這裏,孫輕也隻好再勸了兩句,也就告退了。


    送走孫輕,陳諾想到前後發生的事情,還是不由笑了一聲:“戲誌才啊戲誌才,看來我要跟你多喝兩盅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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