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諾就知道自己遲早是要被腰間的油布包裹給害死,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呀。


    這些士兵從他身上搜出包裹來,立即將它交給了馬背上的武官。


    武官拆開油布包裹看了一眼,臉上神色一變,立即揮手將他連同姓孫的一起押走。


    帶到衙門,然後將他們分開關押了。


    等待,漫長的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門突然被推開,有兩個士兵走了進來。他們不跟陳諾說一句話,將他引到一個馬車旁,強行讓他上了馬車。


    陳諾實在不清楚他們要將自己帶到哪裏去,問了三四迴,負責押送的士兵這才十分不情願的告訴他:“啊呀,你不要再問了,就因為你那個包裹,張將軍點名要見你。”


    “張將軍?”


    陳諾立即追問:“哪個張將軍?”


    士兵白了他一眼,不耐煩的說:“張郃張將軍你都不知道?”


    “張郃?”


    陳諾眼前一亮,能沒聽過張郃張儁乂大名?


    張郃,曹魏五子良將之一,武勇不必說,就是謀略也是十分的過人,曾讓諸葛亮北伐數次受挫。


    不過張郃以區區將軍的身份召見一名低下的驛使,還真讓陳諾想不通。


    士兵看陳諾不說話了,隻道他真沒聽過,大大的白了他一眼。


    到張府已經快半夜了,但張郃一直都在等,聽到陳諾來了,立即傳來相見。


    張郃在黃巾之亂時就應募成為州郡士兵,黃巾之亂後以軍功拜為司馬,屬韓馥。


    陳諾見到他時,他並不是想象中身披鎧甲,腰懸佩刀的武將打扮,隻是著了儒服相見。


    若不是陳諾早已對他有了了解,焉能想到堂堂的將軍穿起儒服竟是如此的書生氣十足。不過也好,這樣他們之間顯得倒是不那麽拘束了。


    張郃見到陳諾,沒有絲毫虛套,開口就問:“趙浮趙將軍如今可是仍駐兵在河陽?”


    陳諾這才恍然想起,他身為驛使,是奉了頂頭上司都督從事趙浮的命令,來給州牧韓馥呈送緊急文書的。


    他也是憑著身體主人的記憶,點頭迴答:“是!”


    “好。”


    張郃接著問道:“趙將軍等可是聽說了外間的傳聞,想要用言語勸阻韓馥韓使君,讓使君不可將冀州輕易讓給袁紹?”


    陳諾努力思索著,好像是有這麽一迴事。


    事情大概是這樣的。


    先時,袁紹跟何進合謀想要除掉宦官,太後沒有同意。袁紹就給何進出主意,讓他以大將軍身份召八路諸侯jin京,董卓就是其中一支,想要以此來脅迫太後。


    隻可惜董卓還沒有進京,何進就先被宦官殺了。等到董卓廢帝為弘農王,重立了獻帝,袁紹便亡走冀州。董卓懼於袁家四世三公的聲望,給他一個渤海太守的官做。


    袁紹就以渤海起兵,會合諸侯討伐董卓。袁紹主盟,跟冀州牧韓馥商量著,想要立幽州牧劉虞當皇帝。劉虞可不笨,這個傀儡可當不得。拒不受。


    諸侯聯盟不了了之後,韓馥就將軍隊駐紮在一個叫安平的地方,遭到了公孫瓚的攻擊而敗。公孫瓚就以討伐董卓的名義,進軍冀州,實際是想趁機除掉韓馥,自己霸占他的地盤。


    這個時候董卓燒了洛陽,將皇帝連同文武百官都趕到了長安,袁紹沒有繼續盟主應該做的事,而是往東退到延津,將軍隊駐紮在了黃河岸邊。


    冀州地盤大,公孫瓚想要,袁紹也想要。


    袁紹的謀士就給袁紹出主意,讓寫信給韓馥,說公孫瓚是虎,你擺平不了,不如將冀州讓給袁將軍,讓袁將軍來對付公孫瓚。袁將軍得到冀州後,必然感激他的恩德,一來不會虧待他,二來也替他打了這隻虎,豈不是替將軍出了這口惡氣?


    當然,對於袁紹的如意算盤,能糊弄得了韓馥,可輕易擺平不了他的那幫手下。


    正因為此事,駐紮在離袁紹地盤不遠的韓馥部下都督從事趙浮等人風聞傳言,立即給韓馥寫信,讓陳諾送來,為的是勸阻韓馥,怕韓馥真做這樣的傻事。


    陳諾當然不清楚趙浮寫給韓馥信的內容,但以目前的形勢來判斷,應該就是這麽迴事。


    張郃其實也知道陳諾一個送信的驛使,不會知道多少,所以並沒有要他迴答的意思,接著說了下去。


    “隻是,雖然有趙將軍等勸阻,韓使君也未必聽得進去。若韓使君沒有勸成,風聲露給了袁紹那裏,隻怕這件事情辦起來就更加的困難了,搞不好會是一場兵禍。


    依我看,目前情勢危急,非常之事當非常處理,你迴去轉告趙將軍,就說我張郃拜托他,不論韓使君是否同意,讓趙將軍先行發兵東來。這樣一來可以堅韓使君之心,二來袁紹懼於趙將軍的人馬,也就不敢亂來了。”


    陳諾聽張郃這麽一說,倒是佩服起他的膽識,拱手答應下來。


    張郃將油布包裹交還給了陳諾,準備讓陳諾先填飽肚子,連夜出發,並說要派兵護送他到冀州見韓馥。陳諾先是感謝一番,接著露出難處,說他不能走,有朋友還被他關押著呢。


    張郃當然想到了他說的是誰,突然變了臉,逼視著他的眼睛,問他:“你說的朋友,可是那個姓孫名輕的?”


    原來他叫孫輕。雖然眼看張郃變臉了,但陳諾仍是點了點頭:“是他。”


    張郃轉過身去,緩緩說道:“那你可知道,他可是黑山群盜的小頭目!他們趁著天下大亂,收攏饑民,組成部伍,帶著他的那幫匪徒劫掠周邊,為禍百姓,我冀州想要捉拿他們可不是一時了!”


    原來是這樣!盜匪跟官府本來就是天生的死敵。


    但他仍是堅持自己的初衷,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他是我朋友。”


    張郃騰的轉過身,怒視著他:“你跟盜匪做朋友,難道就不怕我把你也拿下?”


    陳諾害怕,但他不願丟下孫輕不管。


    張郃從陳諾眼睛裏,似乎讀到了某種不屈服。對於這種不屈服,張郃反而很是欣賞。


    他突然哈哈一笑,拍了拍陳諾的肩膀,說道:“你願意跟盜匪做朋友,可願意跟我做朋友?”


    陳諾不相信的迴味了一下張郃的話,大喜,能跟張郃做朋友,那可是他想都沒有想的事情啊。


    他忍著不動聲色,說道:“那要看張將軍能否成全我與盜匪之間的友誼。”


    張郃再次一笑,手一揮,說道:“不是我不願意釋放孫輕,隻是這件事情比較重大,牽涉較多,我也無權過問,我已經讓人將他連夜押送到冀州韓使君那裏去了。”


    陳諾立即說道:“那我馬上動身,去冀州見韓使君,求他放人。”


    張郃也不便耽誤他救人,讓人給他備了點幹糧路上充饑,給了他一輛馬車,派了兩個士兵護送他,連夜趕赴冀州。


    韓馥的冀州牧府就在魏郡鄴縣,距離張郃的駐地不遠,一夜車駕,等到天明的時候也就到了。


    韓馥對於都督從事趙浮是比較重視的,他和另外一名將軍程奐共同握有一支部隊,他們以強弩萬張鎮守著河陽,是一支不可小覷的力量。所以他的驛使一到,他立刻讓人取了文書展看。


    韓馥掃視一遍後,眉頭緊鎖,也拿不定主意,隻好召集幕僚,讓他們共同商議。


    趙浮等人給韓馥的書信內容無非是說,近聞韓使君有迎袁紹之意,可有這迴事情?先是置疑,表示驚訝,接著又勸阻韓馥,若是真的,可千萬打消這個念頭,若是將冀州白白讓給了袁紹,就這樣便宜了袁紹小子,那還不讓天下人笑掉了大牙?


    於是韓馥的幕僚們也就圍繞著迎與不迎爭吵個不休,甚至有以死捍衛之。吵到最後上升到各人為了明誌,紛紛抽刀拔劍砍柱子剁木案,比誰的氣力大,誰能唬住誰。


    韓馥看著場麵滲人,嚇得連連揮袖擦汗,旁邊幕僚問他怎麽了,韓馥迴答得倒是爽快:“孤有疾,孤去矣!”


    幕僚們都是飽讀詩書的,自然立即明白了他這句話的意思。


    這句話出自孟子,當年孟子勸齊宣王行仁政,齊宣王則以“寡人有疾,寡人好色”來搪塞。韓馥那句就是齊宣王的簡版,不過多少有點隱晦,沒有齊宣王說得那麽露骨。


    聽到韓馥這麽一說,幕僚們寒心了。哦,搞半天我們吵的死去活來,為你爭取利益,你倒好,心裏想的卻是女人啊。


    既然大家都心照不宣了,韓馥趁機溜下台,躲到了茅廁裏。蹲了半天的茅廁,最後還是被他的那些大小妾們給拽了出來。


    她們可是聽說了韓馥那句“孤有疾”,為了這句她們是花了不少心思打扮自己,希望能為大人分憂。隻等了半天沒有看到人,問了才知道韓馥一溜出來就躲茅廁裏了。


    這哪裏行,這不,她們一聽說馬上又粘了過來。


    韓馥一臉疲倦,此時見她們可說是畏之如虎,正不知道該想個什麽辦法甩了她們,幸好這時機會來了,原來是送信來的驛使陳諾要求見他。


    要是丟在平時,讓他見一個低下的士卒,那是想也不想直接迴絕。可這次不一樣啊,正好以此來打發這群餓虎,對來人說:“去叫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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