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占據了心的絕大多側,卻終究被無可疏散的傷痛所淹沒。我緊要銀牙,汗珠涔涔落下,感受著血肉被生生剝離己身的痛苦。柔曼的紅紗在空中飄舞幾乎飄到了我的鼻尖上,那抹瑰麗的緋色如一個扭曲而妖冶的鬼魅舞動著輕柔的身軀遊轉在我們之間。


    他的眼睛冷澈幹淨得很,即使緋薄的紅紗不曾落入某種片縷。望進去沉如孤鶩,讓我陡然生出一絲恐懼,一種即將失去的恐懼。我半揚起身,腿上血珠自指間蔓延滴落,印到雪白的肌膚上是渾然天成的。


    「世民,為什麽不相信我,我是真得……」未能說出的話被他堵在了口中,一聲悶鈍聲響落在殿中,銀簪砰然墜地,他在我的唇上啃噬,如嗜血的魔王幾乎要將我吞入肚腹中。他咬破了我的唇,血腥的甜澀蔓延在我們的唇齒之間,像一個驅之不散的魔咒。


    我清晰地看到落入他眼底的那雙哀痛落寞的眸子,是我自己的神色。他伸手捂住我的眼睛,仿佛再也不願意看見。唇漸相離,我眼前仍是一片黑暗,隻有微微開合的嘴唇像溺水的魚無助地吮吸著破湧而來的空氣。


    「或許你也愛我,但卻並不是非我不可。憶瑤,我要你永遠都隻屬於我一個人,不管是身還是心,今晚過後,我讓你連做夢都不敢再去想別的男人。」隨著話音而落,是裂帛的聲音,感受著身上疊帳繁紗碎如飛絮,心完全地跌入了湖底。不,他不能這樣對我,我們跨過了生死離別難道就為了換取這樣的結局嗎?


    像一條缺水的魚半拱起身子,伸手去剝覆在眼上的手,卻是紋絲不動。修長敷養的指甲在無助中戚銳地劃撥著他的手背,他恍然未覺。撕扯著我身上的布縷,像每一次攻城略地那般的所向披靡,以一種不可違逆的姿態占有著我。最後的時刻我無助絕望地停止了掙紮,感覺,脈搏跳動如火幾乎要將自己燒成灰燼。


    在靡麗的氣味中,混濁著血腥氣,愈來愈濃。沒有因此讓他有一絲一毫的停駐,那種霸道的攻掠仿佛要將我撕成了碎片,在他的臂彎間起起伏伏。讓我覺得人的身體其實可以很脆弱,好像隨時都可以化作化作齏粉永遠都拚接不起來。浮沉遊離間想要去碰觸他的臉,卻在半空中被毫不憐惜地扭過手腕扣在地上。終於忍不住在他手下委屈地嗚咽,煙光微照,暴風雨般的癡纏似乎無窮無盡,眼前漸漸黑暗,卻又似光影如螢在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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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落到麵上,似有溫暖在流動,身體依舊冰涼,被□裸地裹在了被衾中。挪動了下腿傷處已經纏了厚厚的繃帶,寢帳垂灑如落幕,我躲在暗眩的色澤之後雙眸怔愣地睜開,麵前人影幢幢,手腕上被懸了跟細小的紅絲。


    簾帳外的醫女收起懸絲,向坐在一旁的李世民道:「夫人之所以高燒不退,是因為經期損傷了氣血,隻要悉心調理就可恢復……」她看了一眼世民袍衫上粘黏的大片發汙的血跡,有所忌憚地低聲道:「還需切記,禁絕房事。」


    我閉上眼睛不想看他會作何表情,輕誚地彎唇,昨夜暈厥了過去已記不清到了何種程度,也不知他是如何大發善心肯放過我,隻是今早暴露於外人前,便連一件衣服都來不及換麽。是巴不得眾人皆知讓我難堪麽。


    「好,你迴去熬藥,今日之事若是透漏出去了半分,本王為你是問。」


    他的顏麵該比我的性命更重要……這就是我所想要託付終生的愛人嗎?喜歡我的時候可以不惜一切華詞美藻山盟海誓,恨不得將天下都捧到我的麵前。厭棄時也是這麽不留餘地地羞辱我,無視我放棄自尊的哀求,隻一味的宣洩自己的憤怒。


    寢帳被掀開,溫潤的陽光濃烈了幾分,我慌忙閉上眼睛。陰翳落於麵上,好像他正朝我伸出了手,尚未觸摸我的麵頰已在半空停住了,收了迴去轉身對身邊人道:「好好照顧她。」


    像是紫諾的聲音,輕輕應了下,便是珠簾清脆被撥動的聲音,他走了。


    我抱著自己的肩胛睜開眼,感覺一隻腳已踏入泥濘汙垢的沼澤,稍一不慎便會永不見天日。這樣的猜忌既然存在了他的心中,那麽往後漫長的歲月裏我們之間的信任便蕩然無存,在他的心中我隻是個輕盪虛偽的女人,還如何相依,如何終老。


    紫諾見我的樣子驚了一下,她手裏端著的還冒著熱氣的湯藥顫了顫,我轉身麵對著雪白的牆麵,輕輕閉上了眼睛。


    「夫人,您還在發熱,快將藥喝了吧。」


    我輕誚地彎唇,既然將我視作了他的屈辱,既然如此憎恨我,為何還要再逼我喝著些苦死人的湯藥,讓我就這樣死了不正好一了百了。


    床榻微顫,紫諾輕輕跪伏在床前,還在絮絮勸道:「殿下隻是一時生氣,夫人不要跟著置氣,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要緊。」


    我突然坐起身來將湯藥打翻,將紫諾趕了出去。湯汁撒了滿地,勾勒出濃墨重彩的畫卷,我重又無力地躺迴床榻上,半閉上眼睛。腹痛不止,甚至直不起身子,用手緊按住那裏縮在被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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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大約半個月,這次來勢洶洶的葵水總算淅淅瀝瀝地迴去了。醫女總按時送藥過來,多半是被我倒了,隻有被紫諾逼得進時才勉強喝上兩口。


    打開窗戶,天空就像一整塊淺色的琉璃,美得讓人害怕。仿佛有人用粒石子一砸,這靜謐的琉璃就會全部坍塌破碎,化成幹涸血般棕色的碎片。一股血腥之氣驟然從喉嚨裏往上湧,我迅速捂住口遽烈咳嗽起來,裹著玉珠色白紗的身體咳得左搖右晃如天上輕盈欲墜的紙鳶,生氣漸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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