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無可忍,我將案桌的白瓷花瓶狠力擲向他,不屑道:「我就算死,也不會讓你這等骯髒小人靠近。」


    沐雲玩味似得擦了下被飛濺的碎瓷片劃傷的側臉,無所謂地笑笑:「是,與聚集在您身邊的那些男人相比我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可那又有什麽用呢?蕭笙被陛下軟禁在東宮裏,太子麽,隻因為他今晚來看了您一眼,陛下便要他親手鴆殺代王以示心跡」,在看到我慘白的臉色後他滿意而挑釁似的問道:「你說,在你和儲君寶座之間,他會選哪一樣?」


    方才被屈辱所充斥的力量瞬間疲軟,我接連後退用手撐在案桌上,悲戚道:「侑兒,姑姑還是沒能保住你。」一時失神竟被沐雲欺進,被他攔腰抱住,曖昧無恥的話響在耳邊:「光陰苦短,紅顏易老。公主如此美麗何必自苦蹉跎,當真暴殄天物。」我的掙紮不過徒勞,他已將我按在床榻上,撕扯我的衣服。


    世民,你究竟在哪裏,為什麽不來救我,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


    「世民……」我清淺唿喚,他的身影沉澱於心間,終是給我最後的力量。我低頭看著裙紗碎成寸縷,將殘存的力道悉數使出,推開盤繞在我身上的沐雲,決絕地義無反顧地撞向擎殿的石柱。


    砰……一聲鈍響,頃刻間萬籟俱寂,頭上汩汩流出的熱血溫暖了冰冷的眼淚,終於,走到了盡頭。


    秋風沁涼,像綢緞撫摸著我的身軀,一個聲音縈繞在耳邊,「張開嘴,吃了它。吃了它,你就自由了……」


    ﹡﹍﹍﹍﹡


    涼月趖西,幾闌疏星悄然落於天幕。大片的蘆葦叢在晚風中柔軟地浮動,夜帶淒迷。


    我坐在蘆葦裏,眨巴了下眼睛,「大約我是又沒死成……」隱修罕見地沒有諷刺我,語帶輕嘆:「從今以後,世上再無楊憶瑤」,他頓了頓,凝神看著我:「你明白嗎?」


    我輕輕揉捏著衣角,輕聲道:「我隻是奇怪,你是如何把我救出來得。」


    隱修望著我似笑非笑,眉角似蹙非蹙:「多虧了你有些血性,知道以死來保住清白。其實當時我就在門外,估量了下你的力道大約撞一撞是死不了得,可那個沐雲見你流了許多血嚇得魂都丟了,連看看人死了沒有都忘了,直接落荒而逃。」


    「我當時靈機一動,幹脆就讓你吞了『再生丸』,將計就計。皇帝陛下擔心你的消息傳到前線被秦王知道,便也沒有細查便草草下葬,連李家宗祠都不讓你進,不過這樣也好,倒省去許多麻煩。」


    我在腦子裏理了理脈絡,很快發現一個極重要的問題:「不是將我埋了嗎?你……自己把我挖出來得?」


    他又猶豫了,我直接站起來拍了拍粘黏在裙裾上的碎茸茸,作勢要走。隱修也站起來擋在跟前,幹脆利落地說:「宇文士及。」


    我一怔,心底五味陳雜不想再去探究細裏,生怕觸及艱難埋藏的往事。


    看出我的異樣,隱修也沒有再提,隻是遙指著不遠處的一輛馬車,平靜道:「我給你雇得,天一亮城門一開你就離開長安,想去哪裏也不要告訴我,隻有一點,走了就別再迴來。」


    遙望天邊流雲疏星,帝都的夜如一幅著色深濃的水墨畫,雍容靜謐而神秘吸引著人觀賞,卻容易讓人亡了自己其實已在畫中。我不是沒有想過有一日千帆過盡毫無牽掛地離開,然後真到了這一日才發現自己其實無法做到毫無牽掛。我最親密的人,我的孩子,那些沉浮跌宕的記憶,還有……我的丈夫。此去經年,或許永無相見之日,再迴首,在太原喝下忘憂的那一刻,我萬萬沒有想到我們會重逢,而在重逢後我最眷戀他的時候也萬萬沒有想到我們終究逃脫不了這個結局。


    命中注定,世事中有多少命定的事,卻又好像都被我們遇上了。


    抹了抹眼淚,最後看了一眼我長大的地方,踏上馬車。身後蘆葦隨風搖擺,隱修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淡出我的視線。


    車夫問我想去哪裏,才猛然發現自己其實沒什麽確切得特別想去的地方,畢生追尋的自由,其實不過是在心中幻化出來的不切實際的夢境。


    既然命運牽扯著我走到了這一步,那就讓我迴到二十年前那場傾世風月的起點,去解開緣何我前半生磨難起伏不斷的謎題。


    「洛陽。」


    ﹡﹍﹍﹍﹡上部完


    作者有話要說:馬上會有番外,下半部新坑敬請期待!!


    第54章 番外:弦歌為誰冷


    番外:弦歌為誰冷


    長夜漫漫,對於所有的人而言都是一種煎熬。


    窗外淒風暮雨雷鳴交加,吹起湘簾微皺,像凝結在滑膩美人麵上的淚痕,拂之不去。家音的性子極好,自及笄之後就時常被人誇讚寬宏溫和,能諒人之難。然而今夜,此時,她卻恨不得將眼前這個人千刀萬剮。


    沐雲被嚇得瑟縮蜷跪在地上,一手拽著李淵的袍角苦苦哀求。不過是些虛軟的陳詞濫調,連一直袒護他的君王都露出了不耐的神情。任憑他說得再天花亂墜,但凡看上這裏一眼也都不攻自破了。被撕裂的緞絮裙帶散落在床榻四周,錦被落滿褶皺,一幅*的場景。石柱上那塊血跡早已幹涸,隻留下一小塊殷紅的殘留。


    家音狠命地搖頭,仍無法將腦海裏自己想像出憶瑤臨死前淒涼無助的畫麵驅除。


    李建成率先打破沉默,然而聲音若羅剎,幾乎要嗜人血脈:「父皇若是覺得事情還不夠明了,盡可以寬赦沐雲,兒臣等人不敢有絲毫違逆君上的言行。」沐雲倏地抬起頭看他,眼中徘徊的淺光瞬間既明且亮,似乎沒料到李建成會就此放他一馬。家音在心底冷笑,果然是個愚笨的蠢貨,可是轉而又是胸前積聚了噴薄欲燃的怒火,就是一個不堪的人憑什麽有這個膽子去妄圖玷汙神仙般清麗純美的憶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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