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倒吸一口涼氣,耳朵已經被人從背後揪住,想要扳過身來反抗,無奈雙手被扣在一起反扭。身後傳來他涼涼的聲音:「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言不由衷的時候耳根就會變紅。」


    我暗嘆了口氣,對自己深為恨鐵不成鋼,總是做這等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事。


    偶爾有侍婢從身邊逶迤而過,都是些儀態教養極佳的女子,俯身行禮時隻一昧地望著腳尖,絲毫沒有對我們目前這個古怪狀態表示異議。


    我努力地扭著身子,想看看璃影在哪裏,正見到她將短刃藏在秀囊中,風馳伶俐目不斜視地越過去。於是乎,我再次萌生了要和璃影習武的想法。


    到我像個粽子似得被李世民塞進馬車的時候,窗外暮靄散盡,長街上人煙漸濃,沉睡了整夜的帝都慢慢活泛起來。


    我往他身邊靠了靠,討好似得給他捶肩膀,笑嘻嘻道:「別生氣了,這個耳朵也有不準的時候。」觸及他的視線所到之處,忙解釋道:「這會兒是被你剛才揪紅得。」


    望向我的目光一滯,神色淡遠看不出絲毫情緒,隻是淺淺問道:「你是不是很想走?」我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稍微愣了一下,聽他又道:「如果想,現在就走。」


    他的聲音中含了幾分決絕,眸光幽深而堅定,看上去並不像是在開玩笑。我來不及思索他說這話有什麽目的,隻是收斂了麵上已經僵硬的笑容,轉頭看向窗外,那裏繁華如潮,翻湧不歇。


    他淺淺笑著,捏住我的下頜迫使我看向他,「怎麽?裝不下去了?」一股寒風直襲入心中,冷徹心骨中伴著隱隱痛意,那種痛在一瞬要將所有理智都剝個幹淨。我唇角微抿,仰頭直視他:「我以為殿下喜歡這樣,其實我真得很不想笑,也裝不出風情萬種的樣子,可有誰願意守著個冷冰冰的木偶呢?換言之,隻要一件物什表麵流光璀璨,又有誰會在乎它的內裏是怎樣得。」


    抱著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本來沒指望會有什麽轉機。可是他竟漸漸褪盡了那抹陰沉不悅的神色,手也放下,淡淡道:「是嗎?我竟讓你這麽為難。」


    這番出遊我本就沒什麽興趣,如此一折騰更是意興闌珊。到車內氣氛尷尬到極點的時候,馬車適時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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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墊椅上我大體想了想,接下來不外乎有兩種結果。一種,我乖乖跟李世民下車不在外人麵前駁他的麵子;其二,我賴在馬車裏表示抗議,幹脆裝聾裝啞看他能奈我何。數來數去都不會有既能讓我出口氣又不會引得他來收拾我的辦法,權衡利弊之下,我果斷地攜起裙紗從外麵早已架好的木梯走下去,挽過璃影往麵前的古玩坊去了。


    坊內雅致而規整,隻覺像走進一幅色澤暈染恰當而舒緩的水墨畫,既無波也無瀾。我從朱紅櫥櫃上隨手拿起一座三角立菡萏紋銅鼎,老闆在耳畔殷殷介紹道:「夫人真是好眼光,鼎之淵源何其流長,早在《吳越春秋》中便有記載,你看這上麵篆刻的是金文,那是殷商頗為風行的……」


    「假的。」李世民不知從哪兒冒出來,順手將銅鼎從我手中抽出來,順便將方才還在誇誇其談的老闆噎了迴去。我一時好奇,忘了剛才和他的恩怨,仰頭問道:「你是怎麽看出來得,我覺得它還挺好看。」


    他眼皮微抬,看了我一眼,然後將那東西扔給老闆,害得人家一陣手忙腳亂好容易才環臂抱在懷裏。


    「包起來。」


    老闆稍微一愣,抓了剛才的由頭不忿地說道:「這位客官,您剛才不是說我賣的東西是假的,怎麽現在又要買了,您是故意要砸我招牌還是怎麽著。」宗璞從外麵進來,自然擋住了那不厭其煩的絮絮念叨,「我家公子讓你包起來你就去包,哪兒這麽多廢話!」


    我的興致瞬間又被提了上來,如懨懨欲滅的小火苗死灰復燃,揪住李世民的袖子小聲道:「你是不是早就看出來它是真的,故意說成假的好讓宗璞去砍價」,而後頗為陶醉地嬉笑道:「我就知道我眼光沒那麽差。」


    李世民表情古怪地盯著我看了一陣,舒了口氣,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種認命似的奇怪神情,點頭道:「嗯,你說得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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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珠簾輕靈脆響,伴著映在地上的琉璃金輝搖曳,暗香浮動,清妙含笑的聲音泠泠傳來:「古時幽王為博褒姒一笑不惜裂盡王都絹帛,今日殿下為了美人歡心而混淆真假,雅音何其有幸能看到這一幕。」那纖細裊娜的美人近在眼前,我的心不由突地跳了一下,迴頭看了璃影一眼,她沖我微微搖了搖頭,表示雅音的出現並不是她的安排,而是意外。


    原本因為一個雅音不值得我如此風聲鶴唳,隻是因為——蕭笙哥哥正風清月朗地跟在她的身後。


    在太原的那段記憶裏李世民是見過蕭笙得,而今相隔三年大概會印象模糊,但李世民這個人我又豈能用『常理』二字來推測。


    究竟該如何應對,我要裝作素昧平生還是上前相認,選擇前者若萬一李世民對蕭笙尚有印象豈不是弄巧成拙,再者將來堂前人後相見,將話說開想起今日之事豈不更惹人疑竇。


    顯然李世民認識雅音,微微頜首示意,便道:「多時不見雅音可是愈加風雅,隻是用在此處恐怕不甚恰當吧。」聞言雅音秀眉微斂,略作思忖,襝衽道:「得罪了。」卻不是對李世民而是對我。我想了想,含笑道:「小姐不必如此,我並不介意別人將我說成紅顏禍水,可是秦王殿下似乎很介意被別人說成昏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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