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沒人不感到驚訝。


    孫老更是猛地抬頭,差點把身子也從座位上拽起來,孫彌鬥怎麽也不會想到女兒居然能說出這話來。


    “你出海幹嘛!?”連鸚鵡也跟著重複了一遍驚訝的責問,“你?出海幹嘛。”


    絲諾當然也並非隻是因為那個不知會如何迴複自己的少年才想出海的,更合理或者更早萌生這個想法的原因大概是性子裏的那股頑劣,和外在的高貴優雅截然相反的“頑劣”。


    “我,我想出海看看,”可能是最後的機會太過於值得珍惜,絲諾快要吼出來了,“我不想在避風城呆一輩子,隻做一個被家業束縛的藥師。”烏黑的眸子裏泛起了一閃晶瑩,原本需要怒號的話竟化作了一陣嗚聲從嘴裏流了出來,“出海才能救更多的人,才是真正的傳承醫術。”


    對於旁人來說,憑這個理由搭船和一時興起也差不多,過於牽強了。但是足夠用來對抗那個最主要的反對者了,絲諾自己也意識到這些話可能會傷透孫老的心,隨之又覺得自己失敗了,不可能了,父親絕不會允許自己出海的,他知道那個未說出口的理由,怎麽可能讓自己因為那可憐脆弱的甚至還可能不會有結果的愛情而放棄家業呢。


    不過,孫老的心並未像她所想那般易碎,女兒的話自然沒有聽進去多少,他被那脆弱又強烈的真摯衝動震驚到了。所以率先想到的並不是眼前這個可憐女兒所說的話,而是那位自己深愛的也深愛自己的卻已經深埋地下的妻子。也許當初真的該聽父親的話,不讓女兒學醫術,再生一個男孩,也許不會因為癡情而壞了家族事業也說不定。


    可仔細想想,又哪裏有什麽家族事業,假如自己是女兒的話,大概也會這麽做吧。


    孫老理解那種情感,所以內心裏掙紮著不應該反對女兒,若是讓她以孫氏針灸術為重,自己不就完完全全成了她爺爺那種人了嗎?也許是青年期的逆反延後到了現在,和女兒的衝動產生了共鳴,本可以擊碎人心的話語對孫老來說,成了迴想年輕時沉溺愛妻的引子。心裏一個聲音也怒吼出來,我才不要做那樣的父親!


    渾濁的眼裏也濕潤起來,可嘴角那上揚又添了和藹和慈祥。


    “嗯,”摸了摸絲諾的腦袋,輕輕說道,“去吧。”


    絲諾還沒來得及震驚,一股炁息已凝在了頭上,楞了一下才知那是父親給予自己的許可印,反應過來那“去吧”並非是在開玩笑。


    “對了,還有個東西我得交給你。”彌鬥收了手上的炁,轉身去了裏屋……


    ……


    青犴並不想手頭的工作被打斷,可報告的戰鬥分析確實值得琢磨。於是心裏一股煩躁湧上了腦袋,接下來說的這話,就連聽者也知道很不合適。


    “黃羆,你來負責這事。”


    可是指揮使的官銜畢竟不是白來的,其他三校尉對青犴頭腦的膜拜導致了現在的絕對服從。加上這次是讓自己來調查處理,有種被重用了的感覺,所以黃羆並沒有質疑青犴的指令,還有些興奮了。


    一巴掌打在了還愣著的報告員腦袋上,當然隻是興奮地意思一下,便出了房間。


    報告員跟著黃羆走在石板鋪成的旅店走廊上,“畢校尉,恕我直言,”可能是剛才被拍了一巴掌,讓兩人的等級關係淡了一些,“我記得殷校從沒讓你負責調查過什麽,這次怎麽。”


    黃羆並不想給下屬什麽壞印象,便先笑了一笑,以消除報告員的顧慮。這家夥的話雖然有些讓人難受,但確實是實話。


    “大概是想鍛煉我的能力吧?”向來隻負責動手,而且強項也隻是動手的黃羆自欺欺人地說道。


    “政府向來重視民間修炁者的靈術,而且從那槍的光澤來看,很可能是通靈天界的武器。這麽重要的情報不應該先向政府報告嗎。”


    “報告什麽,我們兩個校尉參將本來就是外官,又不是都城的什麽大臣、參領,媽的,況且報告下來不還是要交給咱們調查嗎,浪費時間。”黃羆內在的急躁浮現了一絲,有些不滿了。


    報告員自然感到了那股突然出現的壓迫,然後有些懦弱地開口:“不不不,我是想說殷校尉今天有點奇怪……”


    伏在地上的青犴在那張地圖上投入了全部的精力,書寫的分析筆記並沒有被一聲噴嚏打斷。隻是向來可以在工作中感到的充實這次卻不見了,代替之的是一種莫名的焦慮,對什麽也提不起興趣了。


    炁感敏銳的青犴察覺出自己的異常,掃視周圍一番,才想起了那本一直揣在懷裏金邊黑皮的《聖書》。


    不知頓悟了什麽的青犴猛地抬頭,白毛的狐爪不自覺地一發力,隨著手中的筆折斷而發出的清脆聲一同傳出房間,“來人!”


    ……


    ……


    白色鸚鵡望著門外告別完的七個人,再看向那悵然失神的彌鬥老頭,替他生出了悔意,為他那帶些衝動的決定而生出的悔意。


    人都是被出生的,就該活明白點。


    孫老這樣安慰自己,女兒想做,自己其實也沒權利不讓。不過單單通過一頓飯和兩人心底隱藏的情願,覺不可能完全看透一個人,細想來說不定自己還把女兒送上賊船了呢。


    “你好張大爺!最近身體好轉了嗎?”


    迴到日常正軌的鸚鵡見到客人張口就說,把孫老也從悲悔中拉了迴來,急忙迴到座上去開方子,可單子遞過去卻沒人接了。


    ……


    城北的大門,石柱上長了半圈苔蘚,給上麵雕刻的呆板花紋添了幾分生氣,隻可惜了是幾層苔蘚,那深暗的綠總讓人聯想到生機之外不好的東西,故而走出這大門,好像就是走進了神秘未知的領域一般令人生出一股緊張。


    尤其那長發美人白皙的脖子上還纏著一條褐色小蛇,若不是那信子隔三差五地吐出來,它隨肌膚蠕動的樣子儼然就是一幅技藝高超的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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