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天邊盡是火一般的紅雲,幾乎要把半邊天都燒著了。


    有不知名的鳥兒自天邊滑過,在那火一般的顏色裏沫了幾抹暗色調,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悲色。


    第一醫院裏,楚懷瑜和許文淑各住在一間病房裏。


    慕謹辰一直陪在楚懷瑜身邊,做了各項檢查,確定她沒事之後,男人才起身去隔壁看許文淑。


    他已經聽楚懷瑜說了整個事情的經過,如果不是許文淑,懷瑜也一定受到傷害了,所以,這一聲“謝謝”是無論如何都要說的。


    他推開病房門進來的時候,許文淑還躺在那裏,兩隻眼睛無神的望著天花板,像是被抽走了神智似的。


    眼珠動也不動,就這麽安靜的躺在那裏,如果不是還有唿吸的話,你甚至覺得她可能已經是一具死屍了。


    慕謹辰和徐子航帶人直到的時候,她已經被那些人玷汙了,全身上下沒有一寸好肌膚,嘴裏,身上,到處是帶著腥味兒的白灼液體,還有兩個男人正壓在她身上,不停的耕耘。


    那一幕,楚懷瑜永生都不會忘記。


    當時,她捂著嘴巴,跑到外頭吐了起來。


    那樣的場景,大抵會成為她一輩子的心魔。


    所以,這陣子,他一直陪在楚懷瑜身邊,哪裏都不敢去。


    而許文淑這裏,雖然請了專門的護工照顧,也找了最好的心理醫生為她醫治,但都收效甚微,她就像是木偶一樣躺在那裏,無論你說什麽做什麽,她都不會給予任何反應。


    有些心靈上的創傷,不是短短幾天就能恢複的。


    “許小姐,這一次,謝謝你救了阿瑜,我知道你不想聽,但我還是要很鄭重的跟你說一聲謝謝!”


    男人的腰彎成九十度,很是誠懇。


    然而…


    病床上的許文淑還是一眨不眨的望著天花板,不聲不響。


    當初,她隻是想著或許能僥幸逃過一劫,卻不料…


    那樣慘痛的事情竟然真真兒的發生在了她身上,現如今,她突然覺得,還不如讓慕謹辰知道是她陷害楚懷瑜的好,至少,他的手段比陸臻臻的手段要來的痛快些。


    對一個人最大的折磨不是身體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當她被那幾個男人上下三個口都都侵犯了之後,才知道,世界一片黑暗。


    她陷在深海的泥淖裏,不知道怎樣自拔。


    能怨誰呢?


    ――――――――――――


    陸家一夜之間破產,陸父陸母隻能被迫離開他們居住了很久的別墅,兩個人空著手走在大馬路上,無聲的望著暗下來的天空。


    教女不嚴啊!


    陸臻臻對於這樁綁架案策劃了許久,當初在策劃這起綁架的時候,她就給自己找好了退路,哪怕將來她失敗被抓了,也能全身而退。


    因此,她向警察局出示了一張精神分裂症的診斷書。


    企圖為自己脫罪。


    當時徐子航曾經問過慕謹辰:要不要證明她那張診斷書是假的?


    慕謹辰卻是微笑著搖了搖頭。


    隻不過,男人臉上的笑意不達眼底,清冷的眸子裏盡是狠絕。


    陸臻臻的罪判的很快,因為慕謹辰的關係,三天就宣布結果了,但由於陸臻臻出示了她有精神病的診斷書,因此,她沒有在牢獄裏服刑,而是被送到了精神病院。


    慕謹辰安排了幾名護士進去,每天好好“伺侯”陸臻臻,那幾名護士除了每天給陸臻臻按時報藥之外,還帶她做“運動”。


    不出一個禮拜下來,陸臻臻就真的瘋了。


    十天後,陸臻臻被人發現死在了精神病院的後山腳下,不著寸褸,全身青紫,還有不少被野獸咬過的痕跡。


    陸家父母來替女兒收屍,卻連一塊墓地都買不起,隻能草草火化了,把她的骨灰灑進江河裏。


    ―――――――――――


    楚懷瑜每天都會坐在窗前對著窗外發呆。


    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


    她永遠也無法忘記她看到的那一幕,許文淑被那些人壓在身下的樣子。


    那些男人都不是人,把她往死裏整,如果不是許文淑讓她先離開的話,遭受這些的人還有她!


    從前,她不喜歡許文淑,一直拿她當敵人對待,而如今…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該以一種什麽樣的心態去麵對她。


    許文淑啊許文淑,如果你沒有救我的話…


    慕謹辰推門進來,看她穿著單薄的睡衣又坐在那裏發呆,急忙走過來,替她披上衣服,“怎麽又發呆?”


    現在,他連跟她說話都不敢大聲,生怕讓她受驚嚇。


    自從經曆了上次的綁架事件之後,她雖然表麵上看起來和平常無異,但是精神上差了很多。


    特別怕她想不開,還專門找了心理醫生來跟她談話,哪知道,楚懷瑜非常排斥心理一直,根本連一句話都不說,弄得慕謹辰也沒有辦法,隻能任由她這樣發展下去。


    他知道,楚懷瑜有個心結,是她欠了許文淑的心結。


    楚懷瑜沒說話,捏了捏衣角,神情暗淡的看慕謹辰一眼,機械的坐迴病床上,揭開被子躺進去,很快就閉上了眼睛。


    “阿瑜,就算你心情不好,也要吃點東西,你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


    如果不是靠營養液維持著,她隻恨早就沒辦法動彈了,可慕謹辰就是拿一點辦法都沒有。


    她不吃,他就喂她吃,可她連嘴都不張,經常一坐就是大半天,不理任何人,弄得慕謹辰也是束手無策。


    他問過心理醫生,這是受到重大精神創傷後自我保護的一種自然反應,除非她願意把心事說出來,主動打開心房,否則,誰也別想走進去。


    如果情況嚴重的話,她可以會一輩子陷入自閉裏,不跟任何人溝通。


    楚懷瑜還是沒有給他任何反應,閉上眼睛,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了。


    “阿瑜…”


    “你別這樣,跟我說說話吧,哪怕是打我罵我都好…”


    然而,迴應他的,始終是安靜的風聲。


    ―――――――――


    慕謹辰快要崩潰了。


    他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心思去管理醫院,也不給病人看診了,每天就呆在楚懷瑜的病房裏,生怕她消失一般。


    天天苦口婆心的勸楚懷瑜吃東西,但結果並沒有任何改變,她還是隻能靠營養液維持著自己的生命。


    外表看上去和正常人一模一樣,但就是一句話不說,也不看任何人,不和任何人交流。


    慕謹辰愁的頭發都白了,也沒能改變任何現狀,急得要撓牆。


    心理醫生請了一個又一個,始終沒人能讓楚懷瑜開口說話。


    徐子航看著這樣的慕謹辰,再看看那樣的楚懷瑜,心疼的不行,可他不是醫生,更加沒有辦法,隻能陪著慕謹辰發愁。


    楚懷瑜這是心病,如果她自己不想治愈,誰也幫不了她。


    除了楚懷瑜之外,許文淑也是這樣的狀態,不聲不響,不吃不喝,跟活死人差不多。


    慕謹辰不光要照顧楚懷瑜,還要分精力去看許文淑,已經一個禮拜沒有休息好了,眼底盡是紅血絲。


    許文淑出了那樣的事,而且還是為了保護楚懷瑜,他自然不會讓這麽丟人的事傳到秦家去,隻有封鎖消息。


    然而,如果她再這樣下去,他怎麽向秦家人交待?


    跟秦家人說:“你們家的媳婦為了救我女朋友,成了這樣,除了對不起之外,我什麽也做不了。”?


    還是任她自生自滅?


    無論是哪一種結果,他都做不到。


    倘若許文淑不是為了楚懷瑜才犧牲自己,他是不會這麽猶豫的,考慮到楚懷瑜有恩必報的性格,他隻能兩邊都照顧著。


    隻不過…


    陪楚懷瑜的時間長一些,而許文淑那邊大部分的時間都是護工的照顧。


    兩個大男人對於眼下楚懷瑜的狀態都是一籌莫展,實在不知道該拿她怎麽辦。


    ―――――――――――――


    羅伊依很擔心楚懷瑜的狀況,倒是經常來看她。


    可是…


    令羅伊依失望的是,楚懷瑜都沒給過她一個眼神兒,平時兩人可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一下子變成這樣,委實不知道該怎麽幫助自己的好友。


    所以,很多時候,除了慕謹辰之外,就是她在陪著楚懷瑜。


    但楚懷瑜的狀態著實讓人擔憂。


    來看楚懷瑜的時候,倒是經常和徐子航碰麵,兩個人見了麵也是暗中鬥狠的那種,隻不過礙著楚懷瑜的病情,誰也沒心思吵開罷了。


    慕謹辰都快要崩潰了,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拿楚懷瑜怎麽辦,便讓羅伊依來勸她吃東西。


    這會兒,羅伊依手裏拿著海鮮粥,正準備往楚懷瑜嘴裏喂。


    可她卻是把頭一偏,臉側過去,眼睛一閉,誰也不理。


    羅伊依氣得沒辦法,可又不能打她,隻得忍著。


    “懷瑜,不管怎麽樣,你總要吃一點,再這麽下去,你的身體怎麽辦?你還有阿姨要照顧啊,不為別的,想想她,如果你的身體出個什麽事,你讓阿姨怎麽辦?”


    這個“阿姨”指的是楚懷瑜的母親。


    然而…


    楚懷瑜還是那副生無可戀的模樣,誰也不理會,兀自閉著眼睛。


    她把自己封閉了起來,外麵的人進不去她的世界,她自己也不想從那個世界裏走出來。


    再這麽下去,別說是慕謹辰了,就連她要崩潰了。


    “懷瑜,你不是很愛慕謹辰的嗎?愛了他那麽多年,從暗戀變成明戀,再變成相戀,你已經離幸福很近了,為什麽要放開你的手呢?”


    在羅伊依看來,慕謹辰是她最在乎的人,如果她多提一提慕謹辰的話,她應該多多少少能聽進去一些吧?


    可惜的是…


    楚懷瑜仍舊毫無反應,就像沒聽見她說話似的。


    她這種情形,已經在向自閉症發展了,如果不及時把她拖出來的話,隻怕再也見不到那個活潑開朗又大方的楚懷瑜了。


    羅伊依說的舌頭都起繭子了,楚懷瑜還是那副老僧入定的模樣,徹底把她隔絕在她的世界外。


    “楚懷瑜,你再不吃東西,我就找人來灌你了!”


    再這麽下去,她的身體遲早壞掉,等到了那個時候,誰也救不迴來!


    還不如現在就狠一狠心,逼一逼她。


    “護工,你過來!”


    為了證明她的話不隻是說說而已,她特意叫了護工過來,兩個護工按著楚懷瑜的手和腿,她則是拿著湯勺舀了一勺粥。


    試過了溫度之後,她把粥碗放下,一隻手舉著勺子,一手捏著楚懷瑜的下巴,“給我按住了她!”


    直接把那勺粥灌進了楚懷瑜的嘴裏。


    急忙捏緊她的嘴,不讓她吐出來。


    然而…


    這一招終究還是失敗了,楚懷瑜就這麽把粥含在嘴裏,也不往肚子裏咽,兩隻眼睛像是看仇人般的瞪著她。


    那樣的眼神兒讓羅伊依在心底發怵。


    “楚懷瑜,你吃啊!咽下去啊!不然你真的會死的!”


    她心疼自己的好朋友,恨不得替她承受這一切,可她又沒有辦法替她承受這一切,隻能眼巴巴的看著她往火坑裏走。


    慕謹辰聽到裏頭亂糟糟的聲音,以為楚懷瑜出了什麽事,急忙推門進來,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隻能無力的朝羅伊依揮手,“你先迴去吧,還是我來照顧她吧..”


    男人一副頹喪的樣子,走過來,清理掉楚懷瑜唇邊的粥,順便把她嘴裏的也清理掉,又給她漱了口,這才坐下來。


    握著她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又吻,“阿瑜不怕,二哥在,沒人能傷害你…”


    察覺到她手上沒有溫度,便用自己兩隻手替她搓著,試圖溫暖她。


    他寧可一直這樣給她吊營養液,也不願意有人強迫她的意誌。


    “你不想吃飯,咱們就不吃,你不想的事情,誰也不能勉強你…”


    對!


    哪怕他家懷瑜做什麽都不對,在他眼裏也是對的!


    誰都不能傷害她!


    “可是阿瑜啊,你能不能不要一直這樣?”


    “二哥很擔心你,怕你身體不好,怕你不愛我了…”


    “你能不能跟二哥說句話?”


    “或者,你不願意說話,讓二哥說,你聽著也行,如果你聽進去了,就眨眨眼睛,給我個迴應。”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特別特別溫柔,生怕驚擾到她一點點。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然…


    始終沒有任何迴響。


    就像是一顆石子深入大海裏,連一滴水花也沒有濺起。


    躺在那裏的楚懷瑜仍然是一聲不響。


    一雙眼睛無聲的望著天花板,動也不動。


    良久之後,她的眼角有一滴淚落下,浸在枕頭上,留下一滴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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