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換成平常的普通人家的孩子這樣跟父親說話,早就一個巴掌拍上去了。


    但是…


    慕晉之沒有。


    他非但沒有發一點火,反而還很平靜,臉上的表情更是沉靜的可怕。


    一隻手機,一段無線電波,隔著十二個小時的時差,兒子打電話來的第一句話,既不是問候父親身體,也不是關心冷暖,竟然是為了一個女人!!


    慕晉之的電話幾乎從來不瞞著自己的妻子。


    可是這一次…


    他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躺在沙發上等著自己的小妻子之後,用非常公式話的語氣對著電話另一端說:“你等我一下。”


    男人起身,停在小妻子身側,輕吻過她的眉心和小嘴,這才走出了臥室,來到隔壁的房間,掩上了門之後才開始說話。


    “慕謹辰,你這是在質問我嗎?”


    聽得出來,兒子語氣不善。


    當然,身為父親,他自然有他的打算,並不準備和兒子吵架。


    慕謹辰稍稍頓了一下,當自己情緒徹底平靜下來之後才開始說話。


    “爸,我隻想知道事實真相,文淑她到底哪一點讓您不滿意?”


    慕謹辰有他的立場,也有他的打算。


    當年如果不是父親逼得許文淑離開,他早就跟許文淑結婚生子了,又何至於痛苦這八年?


    他非常想搞清楚,父親到底對許文淑哪裏不滿意,才會用那樣的手段去逼迫一個女孩子!!


    倘若是許文淑的人品有問題也就罷了,可在他看來,許文淑真的是一個好女人。


    體貼,溫柔,會照顧人,是他理想中的另一半。


    若不是父親插這一刀,他現在也是兒女繞膝,生活美滿了。


    然而…


    他這一痛苦就是八年多。


    初初許文淑離開的那段時間裏,他甚至自殘過,要不是戰友救得及時,隻怕他早就不在人世了。


    麵對兒子的問題,慕晉之越發的從容淡定。


    他早已不再年輕,先前漆黑如墨的發裏已經出現了白絲如雪,即便是要鬥,他也不會跟自己的兒子鬥。


    “謹辰,爸並沒有逼她離開你,隻是拿一筆錢誘惑她,試探她的人品,結果是讓我失望的,在我看來,這樣貪圖錢財的女人配不上我兒子!”


    盡管知道兒子對這件事很生氣,他還是原原本本把事情真相說了出來。


    “我當時讓她離開你,隻是嘴上說說而已,並沒有什麽動作,反倒是她,拿了那筆錢之後,怕我告訴你,自己躲起來不敢見人了。”


    慕謹辰愣在原地。


    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人說:別拿錢試探女人,別拿女人試探男人。


    在用誘(惑)試探人性的時候,你就已經輸了。


    無論對方能否經得住誘(惑),於你和她而言,都不公平。


    倘若女人經住了錢的(誘)惑,那麽是你配不上她,倘若她經不起誘(惑),傷心的人是你和她。


    父親不愧是過來人,一下子就抓住了人性的弱點,把他和許文淑的愛情拆離的那麽透徹,那麽讓人無望。


    電話兩端的父子兩人都靜默著,誰都沒有開口說話,隻剩下輕細的風聲。


    再後來,還是慕謹辰先掛斷了電話。


    守候八年,換來這樣的結果,到底是愛情的悲哀,還是他看人不清?


    好似…


    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最重要的是,他辜負了許文淑,許文淑也辜負了他。


    他很想找個地方安安靜靜的坐一會兒,想一會兒,可他又覺得疲憊不堪,連眼睛都睜不開。


    爸,如果許文淑當年拿了錢之後沒有走,還是繼續留在我身邊,你又會怎麽解讀人性?


    畢竟是自己深深愛過的女人…


    在聽到這樣的真相後,他隻感歎自己當初的馬虎,倘若他多關心她一些,再細心一些,是不是就能早點發現她的不正常?


    一旦他知道了父親用這樣的方式來對她,至少…


    他可以向父親抗爭。


    然而…


    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時光一去不迴頭,他和她到底是再也迴不到那樣的青蔥年歲了。


    --------


    楚懷瑜到家的時候,時間也不過是9點鍾,她渾渾噩噩的下了出租車,匆匆付了錢之後,就往昨天去的那家餛飩店跑。


    好餓…


    心裏好難過…


    像是被什麽東西攥住了,抽抽的疼。


    可又說不清楚為什麽疼。


    她努力讓自己維持著笑容,笑著跟老板娘打了招唿,點了一碗紅湯小餛飩。


    天氣那麽熱,她卻覺得五內俱涼。


    手心、腳心和心口都是冰涼的。


    漫不經心的吃著碗裏的餛飩,思想早就飛到了九宵雲外。


    發生這樣的事情以後,慕謹辰一定不會再跟自己親近了吧?


    畢竟,人都喜歡跟善良的人相處,誰喜歡惡毒的女人呢?


    如果她是慕謹辰,站在男人的角度選擇,她也會選許文淑啊!


    漂亮、氣質優雅、有學問、跟慕謹辰是同學,又還有那麽深的一段感情,傻子才不選許文淑呢!


    反觀自己,不漂亮、沒氣質、家世也不好,除了比許文淑年輕之外,完全找不到優點。


    楚懷瑜啊楚懷瑜,你還是醒醒吧,別做不切實際的夢了。


    就算是讓她和許文淑公平競爭,隻怕…


    她也隻有輸的份兒!


    好在呢,她對這份感情投入的還不是太多,現在抽身還來的及。


    今天慕謹辰抱許文淑的時候,臉上的焦急她都看在眼裏,如果再有人說慕謹辰不愛許文淑,她一定第一個跟他拚命!


    不愛?


    不愛會這麽緊張她?


    在楚懷瑜的印象裏,慕謹辰從來都是雲淡風輕的人物,泰山崩於身前仍舊麵不改色的那種,但是,今天他抱著許文淑往急診室衝的時候,那樣的著急和擔心是她從不曾見過的。


    再看看他對自己…


    可從來沒有這麽著急過。


    楚懷瑜啊楚懷瑜,你還是早點放棄了吧。


    不屬於你的東西,強抓在手裏也沒有用。


    強扭的瓜不甜,所以…


    你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成,別再癡心妄想了。


    她從來都是特別會自我安慰的人。


    一碗小餛飩吃下去之後,精神了許多,付了錢之後,便往家趕。


    反正她也沒奢望過能跟慕謹辰天長地久,隻要那麽曾經擁有過片刻就夠了。


    知足了。


    吃飽喝足以後,似乎也就沒那麽傷心了,邁著小碎步往家走。


    哪知道,快到自己家樓下的時候,突然就瞧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楚懷瑜受了驚嚇,立刻閉上眼睛,嘴裏默默念叨著:“是幻覺!是幻覺!幻覺趕緊退散!”


    哪知道,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那人竟然還站在那裏。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做夢了,便又伸手去掐自己的臉。


    慕謹辰給父親打完那通電話之後,心情怎麽也無法平靜下來,他想著四處走走或許能好一些。


    誰知…


    竟然莫名其妙的走到了這裏。


    今天的他沒有開車,從醫院到這邊,足足有三公裏的路,他就這樣走了過來。


    不料…


    敲了半天的門也不見有人來開門。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走到了楚懷瑜的家!


    就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為什麽會走到這裏來。


    很快,他就從樓下下來,準備離開。


    不曾想…


    剛一下樓就見到了從外麵迴來的楚懷瑜。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兩個人都愣了好半天。


    嘴唇蠕動,誰都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末了,還是楚懷瑜先反應過來,努力保持著微笑,問他:“你怎麽來了?吃早餐沒有?”


    慕謹辰原是想給自己尋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想一想的,誰知道,走來走去竟然走到了她這裏來,原以為或許不會遇上她的,到底還是遇上了。


    這會兒,便是想躲,也躲不開了。


    迴她一個笑容,“我隨意走走…”


    至於早餐,肯定還沒有吃,又不想她知道,便沒有迴答後半句。


    楚懷瑜也看出來了,他這是有心事。


    之前,想想給自己下的那些命令:不許再接近他!見了麵也要躲著走!


    諸如此類的話,現在在她腦海裏突然又都散開了去。


    好似什麽也沒發生過似的,很關切的上前幾步,“你不開心?有心事?”


    當你關心一個人已經成為了某種習慣之後,就會下意識的去關心他,想知道他開不開心,過的好不好。


    看到慕謹辰有心事的樣子,她又開始關心泛濫,恨不得把所有的煩惱都替他解了去。


    慕謹辰也不知道為什麽,看到她臉上年輕而明媚的笑容之後,一直纏繞在心頭上的陰霾立刻就散開了不少。


    他甚至,還願意跟她說話。


    兩個人就這麽邊走邊談,說起了他和許文淑的過往。


    --------


    楚懷瑜在這個小區裏租的房子,離醫院並沒有多遠,平時上下班都是看心情。


    想搭公交車就搭公交,想騎自行車就騎自行車,偶爾心情超級不好的時候,就散步去醫院。


    當然,因為她來醫院的時間比較短,還沒有走路去過醫院,不過,看慕謹辰的樣子,應該是從醫院走過來的吧?


    那他…


    一定也沒有吃飯嘍!?


    想到這層以後,她便帶著慕謹辰往小吃店的方向走。


    他說的那些故事,她都聽到了。


    記在心裏。


    當然,也知道了他和許文淑是如何分開的。


    如果說先前她對許文淑還有那麽一絲嫉妒和痛恨的話,到了此時此刻,她已經不恨了。


    如果不是外力因素,誰願意和自己心愛的男人分開?


    當有人用生死來要脅她的時候,活著總比死了的好!


    隻要活著,就還有機會再見麵,若是死了,這一生都不會再有見麵的機會了…


    如果是她,她也選活著,拿錢走人。


    “慕院長,你還沒吃東西吧?”


    “來,先吃點東西,吃飽了之後,才有力氣傷心難過啊…”


    明明是非常晦澀的一句安慰話,卻聽得慕謹辰突然就笑了起來。


    “是啊!就連傷心和難過也都是需要力氣的啊!”


    楚懷瑜知道他特別難過,心裏特別難受,可是..


    她又不知道該怎麽幫助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傾聽了。


    可是…


    慕謹辰,你知道嗎?


    在聽了你和她的故事之後,我突然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第三者,插、足了你們的愛情。


    如果你心裏還喜歡著許文淑的話,就…


    迴去找她吧…


    “慕院長,你既然和她分開這麽難過,就再迴去找她啊!”


    “我看許小姐的樣子,也是很惦記你的呢!”


    明明她說這話的時候特別的言不由衷,可她卻還是笑著把話說了出來。


    心頭像是被千萬把刀插過,連牙根都被她咬得痛了。


    痛到極致是一種什麽體驗?


    楚懷瑜不知道。


    但是…


    她知道自己現在心情非常不美好,心如刀割。


    慕謹辰吃著她為自己點的小餛飩,又跟說她了自己的心事,這會兒整個人都覺得通達了很多。


    便眉眼低垂著迴了她一句:“如果能迴得去,早就在一起了,何必一直等到現在?”


    從父親那裏聽到了事情真相以後,連他自己都開始懷疑人性。


    如果是他,在麵對這樣的問題時,會如何選擇?


    --------


    就連慕謹辰自己都沒有想到,跟楚懷瑜談了一通之後,心情能這麽的豁亮。


    他甚至都不願意再去想起自己和許文淑之間的事情。


    既然已經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


    許文淑已經有了她的家,而他也正嚐試著和楚懷瑜有一個新的開始。


    何必再抱著過去不放?


    --------


    時針已經指向了早上的十點鍾。


    平日裏,這個點兒的時候,慕謹辰已經躺下休息了。


    值了十幾個小時的夜班,說不累那是假的。


    可是,跟楚懷瑜聊天很開心,這個女孩子真的特別會聊天,總在講一些特別逗的事情讓他開心。


    在她身上,是滿滿的陽光和正能量,那樣清透通澈黑白分明的眸子,照得他整顆心都亮了。


    兩個人一路走一路聊著,很快就又一次來到了楚懷瑜家的樓下。


    盡管楚懷瑜很想邀請他上樓去坐坐,喝杯茶,可她又擔心他不願意給自己麵子,隨著離家越來越近,她的腳步也越來越慢


    慕謹辰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他對楚懷瑜到底是一種什麽感情?


    是無聊的時候找她消遣一下打發打發寂寞?


    還是覺得她是他心靈上的某種寄托?


    又或許,他是真的拿她當女朋友了?


    想給自己的靈魂尋一個伴侶?


    到後來,連他自己都說不明白了。


    就這麽想跟著她一直走,不管去哪裏都好。


    他特別想放鬆一下自己,跟一個全身都是陽光的女孩子在一起,他瞬間覺得自己年輕了十歲。


    相較之下,許文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大多都是在迴憶過去。


    倘若一段感情隻剩下迴憶,那就隻能說明,它已經離自己遠去了!


    ----------


    慕謹辰一邊走著一邊想著,不知不覺中,楚懷瑜已經落在了他身後。


    當男人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便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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