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邵華榮和尹成豪來說,這個少年同書院先生登場到現在,總共就說了兩句話,其中包含了一些相當重要的事情:


    首先,此處可能不隻有在場的這些人,似乎還有一頭異獸潛伏在側?


    綜合先前曾見過的指示圖案,很可能當真有一條蟒類異獸在這裏……


    而且,聽這林葉的口氣,那異獸要麽實力有限,要麽現在受傷頗重,應該不是什麽太大的威脅。不過也很可能是此處最有價值的東西之一,等下需要留心。


    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他們兩人和這頭虎妖,很可能是從同一個地方出來,而且曾經有過激烈衝突。


    這樣一來,方才戰鬥時的一些詭異之處也就能說得通了:這虎妖出手極為強勁狠辣,險些一個照麵就將他們二人秒殺。但是其後的交手過程中,他表現得似乎又並非像開始展現的那般強大……


    再從出現順序來判斷,極大的可能性就是這兩個人將這虎妖打得重傷逃遁,然後一路追殺至此……


    想到這裏,他們對書院先生和這名神秘少年的忌憚,更深了一分。畢竟就剛才交手,這個虎妖展現出的實力,起碼是靈犀級別。而這兩人能一路攆著這虎妖至此,雖說不排除一些特殊事件的發生,但也很能說明這兩人的深不可測。


    這樣的兩人,此刻出現在這裏,當真是一件相當要命的事情。先前雙方在長生秘境的樹林中就曾針鋒相對乃至大打出手。如今這幅情景,要說他們心中沒有存著坐收漁利的心思,邵華榮和尹成豪是絕對不信的。


    不過,事情倒也沒那麽糟糕。


    那林葉的氣息散亂且微弱,充分說明了他們也不是沒有付出代價。


    心略微定下一些的邵華榮,微微冷笑道:“林葉,你現在氣喘得比狗還厲害,也敢跟我在這兒大言不慚?就算你真要決定同妖孽一道兒同流合汙,至少也先從女人的背後堂堂正正地站出來才對,而不是現在如同一個懷春少女一般軟綿綿地躺在別人懷裏,一味地搬弄唇舌……”


    “你,瞧不起女人?”


    冷不防的,洛玄英卻是突然來了這麽一句。冰冷的語調配合其神色氣勢,令人不寒而栗。


    看著被嚇得下意識地便擺出防禦姿勢的邵華榮,葉長歌也是暗自好笑:洛玄英這個人,根本不可能在乎什麽所謂的男女尊卑問題。她隻是在合適的時候順嘴扯一個話題,配合氣勢來截住對方話頭。


    當下他也是淡淡笑道:“喘得像狗?我沒這麽覺得。倒是看到有人被我打殘的落水狗弄得缺胳膊少腿,連手下都沒護住,還能在這裏跟我胡吹大義和男子氣概什麽的,也是厚顏無恥到一定境界了。”


    “你打殘的?快別逗我發笑了。”邵華榮強迫自己無視洛玄英冰冷的目光,繼續對葉長歌挑釁道:“怕是你抱了洛先生的大腿,還差點沒保住自己的命,弄得這般狼狽不堪,偏偏還把功勞攬到自己身上……”


    麵對這般質疑,葉長歌抬起頭,認真地請教道:


    “建議下,我該怎麽像這白癡證明,就是本天才把這虎妖打殘的呢?”


    “……”


    無聊的扯皮和插科打諢,隻是因為沒有人找到好的時機。


    雙方都嚴神戒備,不給對方露出分毫破綻。而兩邊人都各有傷情,沒有十足把握之下,實在不敢貿然出手。卻又沒人想要主動退讓,將這奄奄一息的妖修拱手讓給對方。


    於是,僵持就這般形成了。


    “真是可憐啊……”


    瞄了一眼屹立在下方地火之中的虎妖,葉長歌心中也是暗自感歎:


    “堂堂妖尊,如今連禦空的氣力都沒有了……一舉一動都在一幫子元丹醒脈修者的注視下,甚至都沒法繼續隱匿氣息……”


    “不過想來,也不會就這麽幹僵持下去了吧?就算沒有什麽最後的保命手段之類的,總也該有個天魔解體之類的爆發同歸絕活吧……”


    “你說得還真沒錯。”


    識海中宗傲懶洋洋地迴應道:“銀毛角虎的天賦中,還真有類似的能力。”


    “靠!你怎麽不早告訴我!你不會蠢到以為弄死我你這孤魂野鬼會有什麽好處吧?!”


    如果還有氣力,葉長歌聽聞這話一早便要竄出去了,逃得越遠遠好。


    開玩笑,一個曾身為妖尊的強悍修者的臨終反擊,他才沒興趣見識呢。”


    “……你也就這點出息了。”宗傲翻了翻白眼道:“我還不知道你死我也得跟著遭殃?他還能剩多大的爆發力,我大概都有計算,不會有太大危險的,你就老實準備瞧準時機提醒那丫頭出手就行了。”


    “這樣啊。”葉長歌鬆了口氣。別的地方老魔有扯蛋的可能,但是跟生命安全有關聯的話,應該就沒多大問題了。


    “……順便,剛剛你說我蠢的事情,我記下了。”


    “隨你意,我就先切斷幾天識海這一塊兒的元氣運行供應好了,您老慢慢記仇去吧。”


    “混賬小兒!……”


    完成惹惱老魔的日常的葉長歌,將精力完全放在了對下方的關注上,準備應對即將到來的變化。


    他並沒有等太久。


    因為西嶽妖尊,實在拖不了太久了。


    完全克製的澎湃能量在身周肆虐,而他甚至沒有掙脫的氣力了……灼傷、毒傷,以及被磁力束縛多年的多種隱疾,此刻再也壓製不住,全麵爆發開來,飛速地蠶食著他所剩不多的生命力。


    他強撐著身子,想著即便死也要保持一個挺拔的身姿,卻連眼前的景物都逐漸開始有些看不清,更遑論繼續站立下去。


    “噗通……”


    他身子一歪,腳下的踏水元氣再難維持,整個栽入到了地火之中。


    若非有本命靈寶一直支撐,他早就被這地火燒得連灰都不剩了。


    但是,沒有足夠的供應,而且與他一同在那麽惡劣的環境裏呆了那麽久。即便是他親手煉製的本命靈寶,也無法再幫他更多了。


    “啪。”


    這是一道肉眼不可辨、早早就被灼蝕得千瘡百孔的薄膜破碎的聲音。


    緊接著,他的視野一片通紅。


    在緊接著,他失去了視野。


    地火貪婪地吞噬著他的身軀。沒有了本命靈寶的庇護,他已經孱弱到了極點的肉身根本無法抵抗荼陽地心火的淫威。


    隻不過一個眨眼的功夫,西嶽妖尊的血肉便被燃燒一空。


    “……就這麽,結束了嗎?”


    恍惚中,他似乎已經看到,那些貪婪的人族修者,已經一個個撲上來,手忙腳亂地想要把他從地火中撈出。


    然而,此刻的他,已經瞎掉了,根本不可能看到任何東西。更遑論此地的這些修者,實際上根本沒有一個有下地火撈東西的本事,要不然先前在暗室中葉長歌一擊得手後在占據優勢的情況下也不會選擇所謂的靜觀其變。


    這些東西,平日裏對妖尊來說,都是一個念頭便能判斷出的東西。


    但是,此刻的他,也隻剩一些獸類最純粹的本能了。


    在如潮水般湧來的灼熱與痛苦中,他的記憶仿佛飛到了萬年之前:


    他是妙真妖帝麾下妖尊之一,是她最得力、最勇猛的先鋒。


    在突襲東洲人修的戰爭中,他屢次身先士卒、奮不顧身。每每破城殺敵之數,在同級的同族中都是遙遙領先。


    因為他心中有恨。


    他的本體是銀毛角虎。


    而正如宗傲所說,在那個屬於東洲修者的最繁華的年代,銀毛角虎,是人族修者最感興趣的研究對象之一。


    所以,無數的銀毛角虎喪命在人修的捕捉和研究中。


    而最熱衷這種活動的,無疑就是研究欲望最旺盛、也最具研究資本的羽化教。


    西嶽妖尊的部族,就是在一次羽化教發動的捕獵活動中被一網打盡。僅剩境界尚淺、卻孤身在外的他一人逃出生天,然後投到了妙真妖帝麾下。


    也是因此,他才會如此拚命地向人族複仇。


    那一次,妖軍高層發現了羽化教一處秘密的研究場所,他便迫不及待地請纓出戰。


    除去報複心理,他其實也存了一分幻想,想要從這個地方找出一些失散的同族。


    實際上,他也確實找到了。但卻是一具又一具的屍骸……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陷入更大的狂怒中,也不會一時不察,中了幾個羽化修者臨終時的埋伏……


    “嗬嗬……看來逃脫不了我那些同族的下場了……那些人族還是那般貪婪……”


    他的軀體早已被灼燒得不像樣子,其實根本沒有任何價值了。更不用說,現在的東洲修行界根本就沒有研究銀毛角虎的風氣了。


    但是,這就是他目前僅僅隻能靠本能反應出的念頭……也是他這一生的倒數第二個念頭……


    “我……又怎麽可能讓你們如意呢?”


    最後一個念頭劃過。


    識海中,一顆晶瑩潔白的、略顯暗淡的虎牙,化為了齏粉。


    下一刻,原本略有翻湧的地火湖麵,被切割成了數十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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