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嬤嬤用帕子掩了口鼻,仿佛聞著什麽惡臭一般,皺著眉頭往前走,越過楚玥徑直進了屋子。


    楚玥也折了迴去,便聽何嬤嬤道:“近日府裏大喜,大姨娘有了身孕,老夫人心情好,解了三姑娘的禁足。”


    “謝老夫人。”楚玥行了個謝禮。


    何嬤嬤嗯了一聲,接著說:“老夫人對大姨娘的這一胎十分看重,便讓我來轉告三姑娘,三姑娘罪孽深重,是帶煞之人,難免會衝撞了孩子,所以務必離大姨娘遠一點兒。再來老夫人實在憂心會出什麽差錯,所以吩咐三姑娘從今日起沐浴齋戒,每日受一次鹽洗之禮,不得有半點敷衍。三姑娘可聽明白了?”


    楚玥點頭應是。


    “那就請三姑娘脫了衣裳,準備著吧,術士已經請來了,隻需在院子裏擺好陣就能開始了。”


    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何嬤嬤可不想在這個地方多待,她撣了撣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邁步離開。


    楚玥慢慢走進內室,在銅鏡前解開已經束好的長發,與幾個月前相比,她的頭發已經變得烏黑,不再枯黃,此時盡數散開,就像上好的綢緞一般,柔順光澤。


    她默默脫下衣裳,隻穿了潔白的裏衣,鞋襪也已褪下,她光著腳一步一步往外走。


    鹽洗之禮,是懷安用來驅邪的術法裏最不聲張的一種,這麽多年,楚玥不知道受過多少迴了。


    就為了驅除她身上的“邪祟晦氣”,楚國公府裏特地養了一個女術士。這一次的驅邪,也還是由那女術士來完成。


    “請三姑娘入陣——”


    女術士用那沙啞的嗓子長聲唱著。


    楚玥自覺走到擺了貢品香燭的案台前,在用朱砂畫成的陣法中站定。


    她閉上眼,便聽女術士搖鈴念咒,在她周圍來迴的走著。


    忽的,一把混了香灰的鹽砸在她的臉上散落,女術士念道:“去兮,去兮。”


    接著,又是一把鹽砸了過來。


    “...逐之,逐之。”


    楚玥一動不動的立著,頭發上臉上身上全都沾滿了鹽和香灰。


    直到撒完一整個香爐的鹽灰,女術士才收了搖鈴的動作,從案台上端起烈酒,喝了一口,接著盡數噴到了楚玥身上。


    女術士長聲唱道:“已除——”


    楚玥這才動了動眼皮,鹽灰混著酒,很快就滲進了眼裏,疼得她不敢睜眼。


    女術士指揮著丫鬟收拾好陣法和案台,場麵一片忙碌。


    楚玥感覺到誰的手在她腰上推了一把,一下子將她推倒在地。


    “三姑娘且讓一讓,擋著我們做事了。”丫鬟的聲音響起。


    楚玥半坐在地上,她用手摸索著地磚的紋理,然後站了起來,忍著眼睛的刺痛感,微微睜眼,憑借著模糊的視線一步一步往屋裏走了迴去。


    梳妝台旁的架子上,擺了一個銅盆,裏麵盛著帕子和水。


    楚玥先把臉上的鹽灰洗了個幹淨,然後出屋打水沐浴。


    秋畫站在窗外,望著梳妝台旁的那盆水。


    從前三姑娘梳洗完,肯定會把早早把水給潑了,今天倒是忘得巧,剛好這盆水就派上用場了,好像她早就知道今天會有這麽一出一樣。


    接著她搖了搖頭。


    未卜先知,又不是占星院那些老頭子,怎麽可能?


    ……


    那一日之後,楚玥屋子裏總會留一盆梳洗用的水。


    自從老夫人吩咐了沐浴齋戒,大廚房送來的飯菜裏再也見不到一丁點油星子,秋畫隻得幹脆每天送兩頓分量十足的藥膳來,若虧了楚玥的身子,人蠱不成,難辦可是她。


    眼下替身又死了一個,秋畫不得不謹慎起來。


    她下去親眼見過那個替身的死相,十分可怖,她把自己的兩隻手都啃得幹幹淨淨的,骨頭嚼不動就吐了一地,直至失血過多而死。


    這時秋畫才明白之前三姨娘說的那番話是什麽意思。


    楚玥每次服完毒後為什麽一定要撐著起來吃東西?是因為她餓,餓到無法控製自己,但與此同時,隻要她動一動,全身就會像被千萬隻螞蟻撕咬一般,痛到無法承受。


    要不,她就硬撐著起來吃飯,要不她就像那個替身一樣,動不了,隻能吃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直到死去。


    人蠱難成,竟沒想到如此難成。


    秋畫對楚玥的忌憚又多了幾分。


    這日,還沒到受鹽洗之禮的時辰,楚玥便把黛兒叫來,塞了幾個荷包和一座小屏風給她,叮囑她一定小心,最好不要被人搶了去。


    黛兒“啊啊”的點著頭,抱著東西就往府外跑。


    經過門房時,黛兒與小廝撞到了一塊兒,手裏的東西掉了一地。


    “對不住對不住。”小廝一邊道歉一邊幫她把散落在地的荷包撿起來。


    他拿起最後一個花鳥呈祥的荷包,覺得裏頭有什麽東西。他捏了捏,下一秒就被黛兒一把搶了過去,還挨了一記眼刀子。


    小廝撓頭,望著黛兒跑出了府,自言自語道:“荷包不是拿去賣的嗎?裏頭放什麽紙團啊……”


    ……


    深夜,一道黑影翻過牆頭,悄無聲息的走到重華苑正屋窗邊。那人邁著的步子不緊不慢,籠在黑暗裏的身影若隱若現,叫人根本看不真切。


    時至七月,懷安的夏日炎熱無比,晚上大多都是開著窗戶睡覺的。


    那人往窗戶裏頭吹了一陣青煙,貼在牆邊等了一會兒,聽見裏頭傳來女子夢魘不安的聲音。


    她身手敏捷的跳了進去。


    簾帳重重,大姨娘躺在床上,保養得宜的一雙手此時緊緊揪著織錦質地的薄被,眉頭緊皺唿吸急促,顯然已經深深陷入夢魘裏了。


    那人將視線定在她仍舊平坦的小腹上,運氣提掌,隻輕輕覆在上頭,用內力一震,接著便聽大姨娘在睡夢中小聲痛唿起來。


    那人不緊不慢的收迴手,在床頭找到一個做工精致的荷包,輕輕撒了些藥粉在上頭,下一瞬,憑空消失在了屋子裏,仿佛從來沒有人來過一般。


    大姨娘喊痛的聲音越來越大,驚動了院子裏的其他人。


    在廊下守夜的丫鬟驚醒,慌忙跑了進來,見大姨娘麵白如紙,驚叫了一聲,忙道:“姨娘怎麽了,姨娘?”


    大姨娘仍舊緊閉著眼睛,用手捂著肚子,整個人已經蜷縮了起來。


    丫鬟心想不妙,連忙大聲喊道:“大夫!快叫大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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