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黃而巨大的太陽在波濤滾滾的鴻水上慢慢下沉,水麵泛著燦爛的桔紅色,屠奢眯著眼睛打量夕陽,心裏盤算著今天晚上要給孟文一個教訓。


    秋風吹過荒涼的平原,帶起陣陣煙塵,幾個人和兩輛牛車出現在遠處,一位老者瘦骨嶙峋坐在後麵的牛車上,其餘人慢步跟隨在牛車周圍,不是他們不想坐車,而是兩輛牛車上堆滿了書卷,難再擠出位置。雖然所有人衣裝簡樸,但步履堅定,沉穩有力。


    “咯吱。。。。。咯吱。。。。。”迎麵也駛過一輛牛車,車上之人身著華衣美服,體態豐碩,車上竟然也堆滿書卷,隻不過顯然他不是那麽愛書,隨著牛車顛簸,無數的詩詞典籍沿途散落,車上之人也不多看一眼,隻是拚命驅牛前行,苦了身後隨從,一邊揀書,一邊跑步跟上。


    二車相錯之時,華服之人看著瘦骨嶙峋的老者,滿臉鄙夷之色,嘴裏罵罵咧咧地說:“這個老色鬼,也來冒充莊子,也不準備準備,搞兩輛破車,裝點破布爛紙,這麽點本錢就想見襲美人,小身板也不怕被守城士兵給戳散架!”


    老者聽到了他的咒罵,不為所動,正目向前。


    華服之人見老骨架不理他,憤憤地問道:“裝孫子!”


    等牛車分開之後,身邊一位年輕人才疑惑不解地問道:“先生,為何剛才那人罵您是在假裝莊子呢?”


    老者道:“我們沿途路過無數城池,可有人在意過我們,模仿過我們?”


    發問的學生迴答:“未曾有人在意過,更不曾有人模仿了。”


    老者說:“我們去固池,或許就能得到答案了。”


    “滾!滾!滾!”守城士兵不耐煩地拿著長戈驅趕牛車。


    “什麽世道,一把年紀了還這麽好色。”


    “這一天都來了四五個莊子了,煩不煩啊!”牆頭上的士兵也表示了極大的憤慨。


    莊子望著城門,苦笑搖頭,牛車隻能緩緩駛離固池,繼續朝荒野進發。


    夜幕降臨,四野無聲,曠野之下星辰也變的很低,牛車經過緩慢行駛終於到了屠奢的大營,守衛士兵簡單檢查後,覺得麵前這些骨瘦如柴的學士沒什麽威脅,就讓他們在營前休息,甚至還拿了點幹糧給他們充饑。


    士兵看著學士們畢恭畢敬地咀嚼著食物,感覺非常好奇,問:“你們讀書人都這麽吃東西嗎?”


    一位學生恭敬地迴答道:“食物非常珍貴,是神靈賜於我們的恩惠,進食時我們要感激神的賞賜。”


    士兵啞然,這明明是自己拿給他們的,怎麽成了神的賞賜。。。。。。


    莊子雖然很瘦,但吃東西卻不慢,吃完之後,端詳著士兵,問道:“你多大年紀了?”


    “十七。”


    “出來打了多久的仗?”


    “快兩個月了吧。”


    “可曾想過家中父母?”


    士兵表情一黯,慢慢說道:“母親早逝,父親三個月前也失蹤了。”


    莊子看著士兵難過的表情,沒有再問。


    遠處傳來一陣極其酣暢的笑聲,一隊人馬從月光中奔馳而出,正是這座大營的主帥屠奢,他手領韁繩,迎風肆意大笑,火紅的大氅飄揚飛舞,今夜偷襲孟文得手,一掃往日陰霾,如何能不高興,色字頭上一把刀,著實不假,若不是孟文晚上去固池拜訪襲美人,疏於防範,恐怕自己也找不到如此良機埋伏。


    屠奢意得誌滿地帶著赤狐們趕迴營地,看見門口停了兩輛牛車,若換在上午,說不定早上去一腳踢翻,但剛剛滅了孟文一道,心情大好,不僅沒有喝斥士兵趕走牛車,反而笑意盈盈地打量著眾人,目光落在莊子身上,頓時變了樣,勒住戰馬,停在原地,反複確認車上之人,大吃一驚,叫道:“先生!”


    莊子微笑點頭。


    屠奢下馬跑到車前,興奮地說:“不知道先生到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上次聽先生教誨受益良多,一直沒有機會感謝先生呢。”


    屠奢一邊解釋一邊熱情地將莊子一行人領入軍營。


    軍營門口很快又變得寂靜孤單,守門士兵的皮甲在月光下明暗分現,前胸刀痕累累,他不知道自己是第幾個穿這套皮甲的人,有時候人還不如皮甲的壽命長。


    那飄蕩在曠野的白衣女人又出現了,每次都突然出現在視野裏,好像她一直在那裏,隻是自己沒有發現而已。


    甘隱掀開營門厚毯,看到換班下來正往迴走的武庸,於是喊住了他,說:“莊子在裏麵講道,可有興趣聽一下。”


    武庸越過甘隱的肩膀,看到那位高深莫測的老人對自己頷首微笑,心中一動,也走進了屠奢的帳篷。


    屠奢端著酒杯,喝的滿麵紅光,嘴裏嚷嚷這次不算,甘隱迴到座位上,平靜地看著莊子瘦長蒼老的右手,一刻不離開。莊子悠閑地端著酒杯呡了一口烈酒,身旁是在秦國開始追隨自己的樂朔。樂朔恭敬地跪在莊子側後,見到在營地門口遇到的守哨竟然也進了主帥的營地,略有一些驚訝,不過很快恢複平靜,極其禮貌地抬手示意武庸坐下。


    屠奢抹幹嘴角殘酒,笑道:“先生再來一次!”


    莊子微笑道:“將軍酒多眼迷,怕是愈加看不清了。”


    屠奢一臉不服說:“酒是明眼仙藥,越喝越清明,這次肯定能看清楚。”


    莊子轉頭對武庸微微一笑,說道:“小兄弟,你也要看清楚了。”說罷,莊子左手拿起案邊長刀,端於胸前,右手輕撫刀麵,眾人的眼光隨著莊子遊弋的手指來迴移動,唿吸變得急促,突然之間,原本緩緩移動的右手煥發了無窮的活力,暴風驟雨般在刀麵上點擊起來,右手手指幻出無數殘影,左手穩持長刀,長刀未動分毫。


    指擊長刀在眾人屏氣凝聲之中嘎然而止,武庸聽得氣血澎湃,觀察眾人都麵色如常。


    屠奢一拍短案,叫道:“一百六十七下。”


    甘隱思索片刻,認真地迴答:“兩百八十八下。”


    原來是在猜點擊了多少下,武庸一時尷尬,本以為莊子是在彈奏樂曲,根本沒費心去分辨彈了多少下,看到眾人投來的目光,羞愧地胡報了個數:“一百九十一。”


    樂朔一驚,猶豫中說出了自己的數字:“一百九十三。”


    莊子將長刀放在案上說:“四百五十下。”


    屠奢聽到這個數字,倒吸一口涼氣,不可置信地看著莊子,說:“不會差這麽多吧?”


    甘隱目光落在長刀上,迅速地掃視刀背上的坑點,衝屠奢點點頭。


    屠奢尷尬地摸著後腦勺發笑。


    武庸由衷地說:“先生手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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