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師兄好。”


    王未明有些感慨,數日前他在何東麵前還是師兄呢,誰知道這次子虛問道戰何東異軍突起,連上屆排名十八位的徐康都被他挑落馬下,首日最後一場更是跟日耀境傀儡師夏語冰爆出劇烈衝突,雖然比賽是判何東輸了,但不論怎麽看都是夏語冰更慘得多,據說身受不可逆轉的致命毒傷,勉強保住性命卻毀去了一身修為。


    這樣的何東,誰還敢有半點小覷之心。


    王未明的位置擺得很正,一進門便以師弟自居。這迴應方菲菲的要求來進行這場特殊的鬥法,倒不完全是為了那點子虛門裏人人皆知的小心思。王未明也是符修,能夠親身感受到傳說中的葬符手,原本就是很難得的機緣,況且這場比鬥中使用的所有符籙都由方菲菲承擔,他哪有什麽不樂意的。


    “來吧。”


    何東站起身來,雖說寶芝堂三樓的這間內室並不大,但用作這樣的一場鬥法已經足夠。況且上次方菲菲用海量符籙去砸福不符正是在這裏,或許這姑娘還講究個迷信的說法,會認為這地方更容易領悟葬符手的秘奧?


    “請何師兄多多指點!”


    王未明躬身一禮,雙手同時亮起了符籙的光華。


    嗬,是無邊落木符和一葉知秋符,算是風格頗為相近的兩枚攻擊類符籙,這是有意考較我來著?


    何東瞥了一眼,對方菲菲的心思洞若觀火,卻隻是笑了笑,伸出右手在虛空中一引,那兩道青綠色的術法光華尚未完全爆開威能,便不知怎地一下子偃旗息鼓,雷聲大而雨點小,好像往池塘裏丟下一塊大石頭,卻剛好角度力道湊了巧,並沒濺起意料之中的巨大水花,隻隱約冒了幾團翻湧的水泡,便泯滅於無形。


    厲害!!


    方菲菲和王未明對視一眼,均看到彼此眼中的熾熱。


    錯不了!這正是傳說中能破天下萬符的神奇法門,福家的葬符手!


    雖然無邊落木和一葉知秋從品階上來看都隻是二品符籙,攻擊力談不上強悍,但方菲菲和王未明商討的時候也算是精心選擇,特意選了這兩種性質並不相衝,而且術法展開時聲勢很大的符籙來試探何東,看他是否真的如傳聞中一般,隻看了一遍便學到了福不符的秘技。


    現在看來,何東比傳聞中的還要可怕!


    剛才那虛空一引,舉重若輕,效果是顯而易見的,但不論是王未明還是方菲菲,哪怕已經瞪大眼睛絕沒有錯過任何細節,卻依然是一無所獲。


    怎麽化解的??


    方菲菲內心有三分疑惑,七分羞惱,一向自忖修行天賦過人,現在人家明明白白把法門施展在你眼前,你卻根本抓不到重點。


    何東負手而立,臉上露出神秘而自信的笑容,顯得莫測高深。但實際上……就算讓他手把手地去教方菲菲,他也一樣教不會。福家的葬符手依靠的是深厚的底蘊和刻苦的訓練,若是福不符甚至福滿多真的願意指點方菲菲,而後者又足夠努力的話,紮紮實實地用上六七年苦功,或許也能小有成就,可是何東純粹是憑借神奇視界提供的那種不可描述的直覺,把一切繁複的過程全都省略,能達到同樣效果,卻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然而雙方有言在先,何東隻負責演示,並沒有出言指點的義務。


    “再來!”


    一頭霧水的方菲菲極不甘心,於是王未明神色凝重,身上接二連三地燃起符光,轉瞬間便有十幾道術法光華接踵而至,二品三品的符籙混雜在一起,自有一股澎湃的威勢,向著何東席卷而來,眼見著便要將其吞噬在暗流洶湧之中。


    何東的雙手仿佛是慢了半拍,才懶洋洋地動了起來。左劃一道,右拍一記,一雙手似慢實快地在符光之海上跳躍穿梭,像是調皮弄潮的魚兒,縱然風浪再大,又怎能傷到這從小就生長於斯的小小精靈。


    還是……看不懂!


    哪怕一點點都看不懂!


    方菲菲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的悟性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為什麽!


    為什麽何東可以,我卻偏偏不行?


    人家還是個主修劍道的劍修啊!領悟葬符手表現出的天資,居然比我這個從小便醉心符道的符師更加通暢?


    這完全沒有道理!


    適才王未明引燃十幾枚符籙,消耗不小,但方菲菲對這些符籙的白白損耗完全不放在心上,她隻是萬分痛苦於自己一無所獲。照這個趨勢,就算是把預先準備好的符籙全都消耗幹淨,也不見得能抓到一絲一毫有價值的脈絡呀。


    “王師兄……再試試……”


    短短一日之間,方菲菲仿佛已經成長了許多,盡管這是殘酷的現實迫使她承擔著某種撕裂般的痛苦。


    這種轉變是發生在內心深處,從驕傲的皇家貴胄,從小便聽著無盡的奉承聲,被師長捧在手心裏長大,來到楚門山卻淪為墊底,一天六場比鬥,被打得幾乎連精氣神都沒了。


    所以,連帶著對王未明的態度都發生了潛移默化的變化,大約方菲菲也已經認識到,之前與王未明切磋的時候之所以自己還能保有尊嚴,隻是因為人家對自己懷有情思,出手之際留有極大分寸罷了。這一聲王師兄,叫得毫不勉強,甚至因為來自何東的巨大打擊,隱隱蘊有楚楚可憐的意味,聽得王未明心中一動,但對於方菲菲的困境卻也無能為力。


    眼前發生的一切,王未明並不意外,葬符手本來就該難學難精,怎麽可能是看上幾遍就可以嚐試模仿的大路貨。


    至於何東這家夥……王未明遙想五年前這家夥在通天之路上觀日開悟,便直抵日出的神跡……怪物就是怪物,大人親自選出來的怪物,要是不怪,那還成什麽樣子。


    噗噗噗!


    咻咻咻!


    叮叮叮!


    符光漫天,目迷五色,伴隨著各種各樣奇異的聲響,王未明和方菲菲苦心準備的數百道符籙消耗殆盡,卻始終無法傷到何東分毫。


    同樣地,方菲菲也依舊沒能體悟到一分一毫,目光由熾熱轉為焦急,由焦急轉為痛苦,最終由痛苦化為深深的絕望,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二魂六魄,呆呆地倚著那張烏沉沉的桌子,身形微微顫抖,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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