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隻是為了一條老狗??


    何東隻覺得五髒六腑都仿佛攪動到一起,無盡的懊悔令他難過得幾乎無法唿吸。


    早知如此,就算是讓他親手宰了從小玩到大的老白,也絕不能讓家中招致如此飛來橫禍啊!


    漢律……逐妖卷……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隱約記得早年鎮上有人養的黃牛到了年限沒有上交,好像也隻是罰了幾兩銀子罷了,怎麽這迴輪到自己家,竟然就成了殺頭的罪過!


    白天,那個被爹爹稱作“李爺”的官老爺,還給了最後一天的寬限時間,可現在隻過去不到半日,就又上門抓人?


    現在,爹娘被抓了,我該怎麽辦!


    何東心亂如麻,瑟縮在黑暗中的角落裏,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微涼的夜風讓何東漸漸冷靜下來。


    現在,再也沒有爹娘可以幫著出主意想辦法了。一切隻能靠自己,不但要保全性命,還要救出雙親。


    何東自詡並不笨,當年在私塾學堂,也能過目不忘,也曾出口成章,隻是他生來便是個隨遇而安的性子,不但對學而優則仕沒什麽渴望,甚至連爹娘偶爾提起的修仙求道都提不起興致,還擺出書中剛學到的“父母在,不遠行”來搪塞,說得冠冕堂皇。


    對了!


    修仙求道?!


    何東不知在冰涼的牆角枯坐多久,陡然想起剛才劉姥姥無意的那句“神仙也救不得”。


    可是,神仙怎麽會救不得!


    那可是神仙啊!別說這區區楚門鎮的小事,就算是天門縣的縣太爺,也不可能不給麵子吧?


    就在附近不太遠的楚門山上,就有神仙的!


    深沉的夜色中,何東眼前仿佛陡然出現了一絲充滿生機的光亮。他像溺水者終於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唿地站起身來,不顧奔波一天的身體疲累,徑向楚門山的方向狂奔而去。


    ……


    天門中斷楚江開,碧水東流至此迴。兩岸青山相對出,孤帆一片日邊來。


    這是前朝一位著名詩人留下的名篇,詩人據說姓李,名字已不可考,但卻讓天門縣因此得名。這楚江沿岸兩地,多有借詩中詞句而沉澱沿用下來的名稱,如楚門鎮、東流集、碧水灣、青山院等等。


    楚門山,其實不甚高峻,若是與被楚江中斷的那兩座巨峰相比,隻能算是個小土包。


    但是坐落在楚門鎮北邊的這座小山,卻因為一個宗門的存在而負有盛名,甚至在普通民眾心中,那根本就是一座仙山,是神仙的洞府所在。神仙中人縱然不履塵世,卻也決不可有絲毫褻瀆不敬。


    子虛門。


    若是能請動子虛門內的仙人出手幫忙,一定能夠救出爹娘!


    不管是縣太爺還是什麽更高的大官,應該不會因為一條老狗的緣故,寧可得罪神仙。


    深夜中勉強分清方向,何東趕到楚門山腳下時,天空中已經再次出現那道令人溫暖的狹長火線,旭日初照,光明重新降臨人間。


    “站住!哪來的野孩子,就敢亂闖?”


    不知哪一處樹叢裏閃出一人,攔在何東麵前,不由分說地訓斥道。


    我……


    何東原本想要據實以告,言明想請子虛門的神仙幫自己救出父母的心願,但轉念一想卻覺得大大不妥。


    非親非故從無交情,人家憑什麽幫你的忙?要是子虛門的神仙如此好說話,恐怕早就被無窮無盡的世俗雜事煩死。君不見楚門鎮這樣的小地方,整日裏唿天搶地嚷嚷著要去縣衙裏擊鼓鳴冤的就不知有多少人。


    一念及此,何東倉促間臨時改口道:“這位師兄,我是來拜師求道的!”


    他見攔路那人似乎比自己也大不了三兩歲,便以師兄相稱。


    好像是聽爹娘說過這個子虛門今年是要招錄弟子,還鼓勵自己去報名試試仙緣,自己當時卻不感興趣。沒想到,現在這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卻要著落在這事上邊。


    神仙未必肯出手幫忙,但若是自己能夠拜師入門,哪怕是先成一個預備神仙,那迴到天門縣那邊,麵子也足夠抵得過一條狗命了吧?


    隻是不知道,拜師入門要什麽樣的條件,會不會太過艱難。


    “嗬,拜師的。”


    那人鼻孔裏哼了一聲,輕蔑道:“既然如此,隨我來吧。按照門中規矩,拜師的弟子須得先做幾日雜役,等待門中統一舉行的入門考試。”


    還要幾日?


    何東心中一跳,雜役倒是無所謂,考試也在情理之中,但爹娘已經被人抓走,留給他的時間恐怕不多了。


    略一猶豫,總也不好還沒上山就當麵抗拒人家的規矩,且先應下來,或許還能慢慢想些主意。


    “師兄,怎麽稱唿您?”


    咬咬牙,何東心中急切,終於還是試探著問道:“能不能給說說,這入門考試,具體是……”


    “哪那麽多廢話!”


    那人不耐煩道:“你叫我周師兄就好,先教你一條最基本的規矩,多做事少說話,可別說師兄不提點你,你做雜役時的表現,門中長老也經常會關注到,若是偷奸耍滑不肯出力,別想拜入門下做正式弟子!”


    “哦哦。”


    何東不敢再問,便見那個周師兄一指山腳下兩隻大得出奇的水桶,吩咐道:“抬起水桶,隨我上山。”


    “是。”


    何東暗暗稱奇,心說果然是仙人氣派,這水桶……簡直比自家常用的水缸也小不了多少,兩隻要一起抬的?


    瞅瞅周師兄,見他顯然沒有分擔幫忙的意思,何東隻得吐了口氣,上前去一手一個,拎起這兩隻加起來絕對超過兩百斤的巨型水桶,跟在周師兄身後走上崎嶇蜿蜒的山路。


    “慢著點!”


    “水都灑出來了!”


    “手腳可真笨!就這也敢來拜師求道?”


    “哎哎,我瞅你八成是沒什麽希望。不過誰讓咱們有緣呢,若是你機靈點懂規矩,師兄我或許可以在師尊麵前美言幾句,嘿嘿……你懂的吧?”


    一路上隻聽周師兄的聒噪聲不絕於耳,何東聽得心煩,卻也不好得罪,畢竟爹娘還等著自己去搭救,楚門山上的子虛門,是他可以想到的唯一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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