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除了教主外,還有別的人想要取你的性命?”徐來提著酒壺問,他絲毫不講風度的歪在蕭煥房間的窗台上,一隻腳踩著窗台,另一隻腳垂下,手裏的酒壺隨著他的問話亂晃。

    蕭煥的樣子比他好不了多少,手裏也提著一隻紹興黃酒的大酒壺,支著頭斜靠在桌子上,“昨晚那個人在走之前告訴我說,‘殺手在執行任務的時候都喜歡碰到一個快要油盡燈枯的暗殺對象’,我不覺得他像個多話的人,所以我認為他在暗示我。”

    “‘都喜歡’?”徐來也有些領悟了,他仰頭灌進一大口酒,然後點了點頭:“這樣你麻煩也許不小,怪不得你非要那個小姑娘走。”

    “是啊,我還沒有把握能全身而退,而且蒼蒼再留在我身邊,也會有危險。”蕭煥笑了起來,他也舉起酒壺灌進一大口酒,姿態灑脫,跟平時他執著酒杯啜飲時大相徑庭。

    徐來看了看他:“你還是個大夫……這樣喝酒傷口不要緊麽?”

    “最多好得慢點,”蕭煥慢吞吞晃著酒壺,嘴角還留著一點酒漬:“總歸死不了。”

    徐來看著他慵懶不在意的樣子,突然大聲笑了起來:“你知道我最服氣你什麽?”

    蕭煥斜他一眼,笑:“你不是真要我猜吧?”

    徐來笑著:“第一次見你,我以為你是懦弱膽小的醫師,沒想到你轉眼就放下藥箱和我並肩血戰;第二次見你,我以為你文雅莊重,不敢褻瀆,誰知道當晚我們去賭坊,你出老千出得比我都厲害;第三次見你,我以為萍水相逢,你未必肯真心幫我這個朋友,誰知道你盡心盡力為我們教裏的弟子醫治,三天三夜不曾合眼,差點把自己累病下……”他停了一停,“看起來似乎被什麽緊緊禁錮著,卻其實,根本就沒有東西能夠束縛得住。”一揚眉峰,徐來的眼中有一抹別樣的風采,“這就是你最讓我服氣、佩服的地方。”

    略微發愣地看著徐來飛揚的眉目,蕭煥慢慢笑起來,吐出口氣:“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我太肆無忌憚。”

    徐來笑起來:“那就怪你麵具帶得太好!”

    蕭煥笑著,開玩笑地指著自己的臉:“看起來真的有那麽假?”

    徐來點著頭:“隻不過稍微不像凡人了那麽一點……”

    他們都停下來,看著對方,一同舉起手中的酒壺:“幹!”

    隔壁的笑聲隱約傳來,豎起耳朵聽著動靜,蒼蒼狠狠地跺了一下腳。

    自從她出了蕭煥的房間後,那裏麵的笑聲就沒有停止過。好像是來了個蕭煥的朋友。

    把她趕走了就那麽愉快麽?有什麽好值得高興的?笑得那麽大聲,好像還在喝酒!酒鬼的朋友都是酒鬼!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小白臉就更加不可靠!酒鬼加小白臉就是最最不可靠!

    氣唿唿又跺了幾腳,蒼蒼不知道是氣昏了頭,還是腦袋反而清醒了下來,把目光移到自己剛剛負氣收拾了半截的包袱上,突然露齒不無詭異地一笑。

    約摸有一柱香的時間後,官驛中某間客房的門“嘎吱”一下來了,接著探出一個身著月白長衫的少年,頭上的儒巾包得明顯有些潦草,不安分的幾縷頭發已經從腦袋前露了出來。

    那個少年手上拽著一個堪稱碩大的包袱,一步步挪到院中,大大的眼睛左右溜了一圈,看起來像在找什麽東西。

    站在院中,他十分用力地清咳了幾聲,又微側著耳朵等了一會兒,見有個房間裏一點動靜都沒有,就重重哼了一聲,把大大的包袱甩到肩上扛著,大踏步走出官驛。

    走到驛站門口的時候,坐在藤椅上看守院子的老驛丞笑眯眯和他打招唿:“蒼蒼姑娘要走了?”

    “嗯哼。”從鼻子裏哼出個聲音算是答應了,頂著比自己的頭還高出很多的大包袱,少年昂首闊步,混入門外的人群中。

    老驛丞繼續笑眯眯的接著說:“真巧,蕭公子方才也出門去了……蒼蒼姑娘要不要老朽轉告一聲?”

    人流在驛館前來來去去,那個月白色的身影,早就走得遠了。

    驛站對麵的大樹蔭下,抱劍靠牆而立的黑衣年輕人吐掉噙在口中的草杆,一振衣衫,追逐著前方人群中那個左搖右晃的大包袱走了。

    可能是生平第一次遇到如此醒目的追蹤目標,有著一雙琥珀色眼睛的俊美年輕人,嘴角勾出了一抹笑意。

    蕭煥是被徐來突然拽出驛站的。

    他們各自幹完了一壺紹興老酒,徐來跳下窗台,猛地一拍腦袋:“對了,有東西要給你看!”

    然後就不由分說,拉起蕭煥就走,他前一刻還懶散地連手都不願動一下,這一刻就著急得仿佛遲上一會兒就要死。

    蕭煥就隻好任他拉著,兩個人很快出了驛站,穿街走巷得在廬州城內疾奔。

    就算是走得快,他們也足足走了有半柱香的時間,直到臨近城門的地方,才停下。

    徐來指著

    牆角一片不起眼的藍色痕跡:“蕭兄,你看。”

    蕭煥俯身仔細察看,一向淡然的臉上微微變了顏色:“唐門?”那片印記粗看上去並沒有特點,但是從特定的角度看過去,卻能看出藍色顏料裏反射出的淡淡的五彩磷光。

    徐來點頭:“是我們教中弟子無意間發現的,咱們的看法一樣,的確是唐門用來召集同門的標記。”他有些困惑地皺了皺眉:“自從八年前那場血洗後,江湖上就再也沒有唐門弟子的身影。難道真像傳言的那樣,唐門中還有幸存者?”

    蕭煥蹙著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很快直起身,向徐來點了點頭:“我們先迴驛站。”

    他們兩個趕迴驛站的時候,老驛丞依舊坐在躺椅上曬著太陽,微眯的雙眼居然一下就掃到蕭煥,笑嗬嗬說:“蕭公子迴來了?今天怎麽這麽碰巧,蒼蒼姑娘剛才扛著個大包袱氣衝衝地出去……”

    蕭煥停下匆忙的腳步,重複了一遍:“出去了?”他突然彎下腰,劇烈地咳嗽。

    徐來連忙扶住他:“蕭兄,你先別急,有什麽事我們慢慢想辦法。”

    蕭煥搖了搖手示意自己無礙,微微直起身子,他的臉上有絲苦笑:“八年前命人血洗唐門的,是蒼蒼的父親……”

    這下連徐來也愣住了,唐門弟子毒辣的手段,滅門的刻骨仇恨……他猛地激靈了一下:“我去問廬州分壇的弟子,有沒有注意到蒼蒼姑娘的去向。”

    背著包袱一口氣跑到城外,蒼蒼直到累得直喘氣,才停了下來。

    把肩上的包袱卸下來放到地上,蒼蒼揉著有點發酸的肩膀,向身後看。

    沒人!她都跑了這麽久了,居然還是沒追上來!

    有點泄氣地一屁股坐在路邊的石頭上,蒼蒼開始考慮自己的去向問題。

    剛才跑得太急了,根本沒有想到在城裏的驛站裏買一匹馬來代步,現在難道要她用腿走到下一座城麽?要不然,重新迴城裏買馬?

    蒼蒼狠狠拽下路邊的一大把野草發泄,才不要迴去!又瞟了一眼來路,還是看不到那個追來的青色身影,蒼蒼拽著草的手突然沒了力氣……真的不管她了啊……

    沮喪咬著嘴唇,蒼蒼沒耳朵邊突然響起一個懶懶的聲音:“要不要我幫忙?”

    連忙抬起頭,就撞見了一雙琥珀色的眼睛,黑衣的年輕人抱劍看著她,俊美的臉上掛著笑意。

    蒼蒼用力眨了眨眼睛,立刻咧出一

    朵燦爛的笑容:“是你啊,我們又見麵了呢,好巧,哈哈哈……”腳下一滑,卻想從那人的身側溜走。

    去路被一隻手臂封住,那人還是笑著:“淩小姐想要走了?”

    蒼蒼見逃不掉,隻好尷尬地賠笑:“那個,這個,正好內急……”

    年輕人看看她,突然笑了起來:“你怕我?為什麽要逃?”

    蒼蒼知道遮掩不過去了,索性瞪著眼兇起來:“你問得真奇怪,你昨天晚上剛砍了蕭大哥一劍,我見了你不跑,難道等你來砍我一劍?”

    年輕人頗有些啼笑皆非地看著她:“我為什麽要砍你一劍?”

    蒼蒼聲音比他大得多:“我怎麽知道你為什麽要砍?總之我現在人是在你手裏了,要殺要剮隨便,別等我蕭大哥追上來,把你打得哭爹喊娘!”

    “是麽?”年輕人笑看她,故意放慢了語速,“這麽久了,要追的話,早就該來了吧?”

    噎了一下,蒼蒼開始後悔:早知道不賭氣跑出來了……

    廬州城一處幽靜的院落內,白衣的年輕人靠在一株柳樹上,靜聽完屬下的匯報,笑著拍拍對方的肩膀:“很好,辛苦了。”

    轉過臉,他微吸了口氣:“蕭兄,你也聽到了……”

    站在他身邊的蕭煥點頭:“有人看到一個佩劍的黑衣人帶走了她。”他說著,輕咳了一聲,笑了笑,“是那個人就好,我想暫時不用擔心蒼蒼的安危了。徐兄,謝謝你。”

    “你確定那個人不會對小姑娘怎麽樣就好。”徐來也點頭,“那麽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蕭煥笑笑:“當然是解決自己的麻煩了。”又咳一聲,笑,“蒼蒼就這樣走了也好,不用卷入下麵的是非。”

    徐來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點頭,突然伸手,一掌向他後背的靈台穴拍了下去。

    被他這一掌猝不及防的拍中,蕭煥踉蹌一步,彎腰就咳出一口血。

    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身子,看著地上那口暗紅的血跡,徐來臉色陰沉:“你忍了多久了?”

    氣息還在淩亂著,蕭煥一麵輕咳,一麵已經又笑了起來:“老毛病,不要緊的。”

    還是陰著臉打量他蒼白的臉色,徐來皺了皺眉:“這就是你已經無礙的舊疾?”

    蕭煥也老老實實的承認:“多管了些閑事,不小心就發作了。”

    徐來還是皺著眉:“你到底是哪兒的毛病?”

    “心肺間有寒毒。”隨口答了,蕭煥想想,又補上一句,“可能別的地方也不大好。”

    給他不甚在意的態度氣得不輕,徐來恨不得把他扔到地上去:“剛才喝酒的時候我信你沒事我真是傻子!你這樣子,還用得著別人來殺你?你是神醫,快給自己開幾貼藥來吃!”

    然後徐來就發現,和他浴血殺敵時都沒有動搖過那怕一丁點兒的淡然神色瞬間變了,蕭煥的臉色像是更壞了,勉強笑笑:“沒關係,不用,忍一忍就好……”

    徐來默不作聲地注視著他,忽然用空閑的那隻手摸著下巴:“你怕吃藥?”

    猛然間被說中心事,蕭煥按住胸口低頭:“咳咳……”

    瀟灑不羈的靈碧教光明聖堂左堂主“哈哈”大笑了起來,是許久沒有過的真正歡暢:“一個大夫,居然怕吃藥……天哪……真的會有怕吃藥的大夫……哈哈哈……”

    蹙了眉看他笑得前仰後合,蕭煥流露出片刻難得的沮喪:“懂醫術就不能怕苦麽……”

    天色漸漸晚了,路過的農舍中開始有炊煙冒出,從田地裏歸來的農夫牽著水牛,扛著犁頭,走在收割完畢的稻田間。暮色染黃了人和牛的身影,田野桑陌仿佛一幅畫。

    托著腮幫子看水牛從身旁悠然錯過,蒼蒼終於第三次迴頭向和自己同騎一匹馬的那人要求:“我腿酸了,我們換位。”

    第三次的,黑衣的年輕人懶懶搖頭:“不換。”

    咬牙切齒狠狠剜他一眼,按著幾乎沒有知覺的酸楚大腿,蒼蒼索性趴在馬頭上,連抱怨都沒了力氣:“你是惡鬼……”

    她身後那個“惡鬼”摸著下巴,兀自得意地趕馬前行:“隨你怎麽說好了……”

    蒼蒼哭喪著臉,不去理他。

    蒼蒼到現在還拿不準這個笑容疏懶的年輕人究竟是敵是友,在廬州城外見到後,這個年輕人就“脅迫”了她,強硬地要求她要跟他同行。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料定她不敢放肆,他倒是一指外力也沒有強加給她,連攔住她逃跑去路時,也從來不用劍柄,而用手臂。

    隨著馬匹的顛簸,身後年輕人的身體不可避免地摩擦著蒼蒼的後背,有著不同於那個人的溫熱觸感。

    因為是在男孩子堆裏長大的,蒼蒼也不覺得這樣的姿勢有什麽不妥,隻是有些恍然地想起,和蕭煥同行的時候,即使同乘一匹馬,他也會盡量小心地避諱著兩個人身體上的接觸。

    她似乎從未真正了解過他,即使他初次見麵就坦誠地告訴她自己真正的身份,即使他對她的主動接近從不拒絕,但是卻依然有些什麽,是她所不了解的。

    那個總是淡淡微笑著的人,身上帶著她所不知道的大片空白,溫柔地陪伴在她身邊,接著,無聲地消失不見。

    眼前仿佛出現了他明亮幽深的雙瞳,永遠含著笑意的嘴角。

    怎麽能把一個人的樣子記得這麽清楚?

    蒼蒼突然開始強烈地希望,一抬頭,就可以看到那個人微微笑著站在不遠處,一張開手臂,就可以抱住那具體溫微涼的身體。

    為什麽會這麽想呢?隻不過,才離開了幾個時辰而已。

    武昌城外。

    “蕭雲從!”逼退身旁的殺手,徐來揚手放出一枚銅錢鏢,堪堪擊掉了一枚射向自己身旁那人的袖箭,有些氣急敗壞,“麻煩你不要在這種危急的情況下試探對方的武功路數了行不行?”

    “是嗎?”漫不經心地迴答了,那個青色的身影在群敵的環伺中進退自如,招招指敵要害,卻沒有一記殺招,甚至連隨身的佩劍都沒有取出,隻是空手禦敵,“徐兄認為情況危急了麽?”

    連翻白眼都有些無力,徐來拍開一柄凜冽遞來的長劍:“情況不危急……我隻是不想陪這些小兄弟們練功了……我們能不能速戰速決?”

    說起來他們的境況真的不算危險,起碼比起前兩天的瘋狂追殺,現在他們沒有被江湖排名十名以內的殺手一劍洞穿的危險,沒有一不小心就沾上某種不致命卻很要命的奇毒的危險,比起那種隨時都有可能丟掉性命的狀況,現在他們真的不能算危險……

    隻是……看著眼前一個傷掉,另一個馬上補上,仿佛無窮無盡湧上來雜兵……徐來很有些無奈,纏鬥了幾天,他現在真的隻想找上一間幹淨舒適的客房,舒舒服服的泡個澡,再踏踏實實的睡上一覺。

    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了他這種哀怨,一直遊走在敵人之間,卻從未真正出手製敵的蕭煥突然笑了笑,指間流出一道淡青光芒:“那麽我們就速戰速決吧。”

    流麗的劍光滑入敵陣中,金戈交擊,脆響連起,錚錚然如同一曲壯烈戰樂。

    不是第一次看到這種風一般銳利暢快的劍法,徐來的精神也驀然一震,腰間的軟刀出鞘,雷馳電掣,帶著萬鈞之勢劈出。

    戰局在兩人兵刃出手的瞬間就開始扭轉,當他們刀劍的光芒輝映

    時,沒有人能夠抵擋得住那種光芒。

    隻是短短的幾天,這兩個年輕人就已經開始締造一個不敗的神話。

    九省通衢,千帆競流。

    武昌城的繁華,絲毫不遜於蘇杭。

    武昌城最負盛名的浴場沐玉泉,位置最好,最為豪華的一間浴室,在半個時辰前,被兩個年輕人包了去。

    濃鬱的檀香在水池的熱霧中蒸騰,熏得人昏昏欲睡。

    臉上搭著熱巾,靠在青玉的池壁上,徐來隻覺得通體舒泰,懶懶的就要睡著。

    倚在池壁那側的蕭煥閉目養神,也像快要睡著了。

    對比這幾日的驚心動魄的拚殺,如今真是再愜意不過。

    飽暖而思□,徐來搖頭晃腦,已經想到了東湖畔的萋芳樓,紅衣的舞娘,多情的歌女。

    心思剛動,就有一縷清香,隔著溫熱的濕巾,雜在檀香中幽幽飄了過來。

    大片的熱水突然撲上麵頰,嗆了兩口水抬起頭來,徐來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給蕭煥按著腦袋浸到了浴池裏。

    麵巾早就從臉上掉落,一隻微涼的手間不容發,捂上他的口鼻,蕭煥的聲音略顯急促:“別吸氣!”

    接著不用他吩咐,徐來早就一把操過浴巾,占了水迴身橫掃,灌滿勁力的長巾招展如旗。隻聽簌簌輕響,長巾上已經兜滿暗器。

    徐來改揮為推,一篷暗器原封不動,射迴窗外,立刻有幾聲慘叫響起。

    來敵沒有幾個人,也不再戀戰,立刻敗退而走,隻是好好的浴室,如今卻是一片狼藉。

    “混帳!連洗澡都來攪爺的興致!”怒氣衝天的罵了,徐來這才感覺到一旁的蕭煥用帶些異樣的目光看著自己,連忙低頭,這才發現——剛才用浴巾擋了暗器,所以此刻下身正光著。

    連忙“撲通”一聲坐在浴池裏,也不管水花四濺,徐來難得紅了一張俊挺的臉。

    頂著尷尬打量蕭煥,這才看到他的指間留著一片觸目的焦黑,連忙開口詢問:“怎麽了?”

    “香料燒過的痕跡罷了。”不在意的放下手,蕭煥整了整垂在胸前的黑發,“他們用了唐門的煙絲醉軟,幸虧桌上有味檀香,勉強可以拿來克製,要不然我們就隻有醉死在浴池裏。”

    想起方才隱約聞到的淡香,徐來心有餘悸地點頭:“唐門那種可以讓人聞香發醉,全身麻痹而死的煙絲醉軟……我可不想死這的麽窩囊

    。”馬上就問,“怎麽?現在那個唐門的遺後,是跟上咱們了?”

    “應該不是一個,”搖了搖頭,蕭煥一麵用手指梳理肩側的頭發,一麵側頭說,“一個人的話,怎麽用得著聯絡同門?”

    想到他們發現唐門弟子蹤跡的經過,徐來點頭:“的確,把這一層忘了……”他突然停下來,瞧著蕭煥笑起來,“蕭兄,我今天才發現,你這樣風情,可以去和萋芳樓的花魁小仙姑娘搶風頭了……”

    蕭煥也沒生氣的樣子,淡淡笑了笑:“是嗎?改天閑了,說不準真去試一下。”邊說,邊把理順的黑發在胸前鬆鬆挽住,走出浴池,拿起衣架上唯一完好的那件浴袍披上,還有禮地向浴池中的徐來躬身一笑,“徐兄慢慢沐浴,在下先出去了。”

    徐來愣愣看著他施施然出了浴室,然後看了看地上那個被暗器戳到千瘡百孔的浴巾,和衣架上那件少了半個身子,同樣破破爛爛的浴袍……徒勞地向門外喊:“蕭兄別走,蕭兄!你等等……”

    在浴室裏泡了一刻鍾,然後被聞訊趕來追捕鬧事者的衙役撞到光身子的尷尬樣子,又讓衙役堵在浴池中審問了足足有一柱香之久,徐來才總算有了一衣遮體,一路小跑迴到客房……

    他堂堂靈碧教光明聖堂左堂主的麵子啊……他堂堂風流少俠的名聲啊。

    進到房間裏,蕭煥早就換好了一身幹爽的青衣,頭發雖然半濕,但用緞帶係了垂在肩頭,也別有一番瀟灑俊逸的風度,看到他狼狽地迴來,嘴角掛著很有些刺目的笑容:“徐兄用了好久啊。”

    畢竟自己語出輕薄在先,徐來不好迴嘴,沮喪的一屁股坐在寬大的錦床上,也不說換上衣服,用手支了被折騰得有些混脹的腦袋:“一般……”

    還正說著,眼前冒出一杯熱氣騰騰的藥茶。

    “解煙絲醉軟的餘毒,”蕭煥笑著,又加了一句,“還添了些預防傷寒的藥。”

    伸手接過杯子,暖暖的溫度透過瓷杯傳到手心,徐來一口氣把裏麵的藥水喝完,看著手中的空杯,冷不防開口:“剛才在浴池裏,發覺到煙絲醉軟,你是先按下我的頭,才自己摒住唿吸的?”

    微愣了一下,蕭煥也沒迴答,笑笑:“頭還暈不暈?現在好點了?”

    “你這個人哪……”有一下沒一下晃著手中的杯子,徐來懶懶的,“總是把身邊的所有人和事,看得都比你自己重要,真不知道你是怎麽被養大的……連煙火味都快養沒了。”

    靜了一下,蕭煥笑:“也不算很過分吧……”

    “是,一點都不過分,再過分點你就直接升仙了……”徐來用一隻手托頭,還是懶洋洋的,“知道我為什麽非要來跟著你?我想這樣一個都快不食人間煙火的半仙,我再不來看著他,這可怎麽辦啊?”

    忍不住笑起來,蕭煥俯身奪了他手中的茶杯:“我看你中毒不淺,連醉話都說出來了!”

    徐來也哈哈笑了起來,還在強辨:“不是醉話!全是實話!”

    “好了,我懂,是實話。”蕭煥笑著把茶杯收到桌上,接著扶著桌沿坐下。

    隔了一會兒,他低下手攤開手,看了看手指間那片不能洗去的焦痕,像是自言自語:“怎麽就沒有煙火氣了,這不明明是煙火麽?”

    可能是聽到了他的話,床上半依著的徐來“哧”一聲,笑了出來。

    德佑七年十月初三,京郊淩府別院吹戈小築。

    “收官!”興致很高的落下最後一枚棋子,一身棕袍的清臒中年人合掌笑著:“猜猜我贏你了多少子?”

    白衣的麗人略帶沮喪的推了棋盤,索性耍賴:“不數了……總歸我贏不過你就是!”

    中年人笑著,也真的不再去官子,閑閑的拈了一粒棋子敲著棋盤:“說起來也有幾年沒見了吧,怎麽突然到我這裏來了?”

    抬腕支了頭,白衣麗人一舉手一投足間,無不是優雅雍容:“左右教裏也沒什麽事。怎麽,利大哥不想見我?”

    中年人笑了起來:“你這是在擠兌我不是?我是怕你無事不登三寶殿!”

    白衣麗人也掩嘴笑了,打趣說:“這麽說我要是真無事,難道就不敢登你這個三寶殿了啊?”

    給她逗得一陣笑,隔了一會兒,中年人抬頭看著天際的浮雲,手間的棋子,依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麵前的紫檀木棋盤,在清脆的撞擊聲中開口:“落墨,你難道真要置煥兒於死地?”

    沒料到突然聽到這樣一句話,白衣麗人僵了一下,才淺笑著開口:“我怎麽沒聽你叫過他煥兒,你不都一直叫他‘龍椅上的那個人’麽?”

    “再怎麽說,這孩子出生以後,第一個抱他的人是我。”中年人說著,眯了眼,似乎已經沉浸到往日的迴憶中:“真是從沒見過這麽乖巧的孩子啊,不哭也不鬧,隻是用一雙亮晶晶的黑眼睛看著你。”

    沉默了一下,白衣麗人從桌前起身,話聲中,已經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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