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紹仲聞言並沒惱,隻是笑道:“想讓我吃什麽苦頭?”


    方進冷眼看著他,就知道他根本沒把自己的話當真,這個時候也懶得解釋了,隻翻了個白眼。


    之後程紹仲的酒也調好了,但他沒著急喝,而是拿在手裏輕輕晃了晃。


    酒液流轉之間,他想到了許久以前,最後一次跟方進在這裏喝酒的場景。


    那個時候沈瑟剛出事,而他已經決定放棄走律師這條路,風雲變幻隻在一夕之間,情勢危急也迫在眉睫。


    甚至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複。


    發生了這麽多事,方進是少有地堅定站在他一邊的人,多年的兄弟情誼不是假的,他也從未懷疑過。


    隻是過了這麽久,處境變了,人心似乎也跟著變了些許。


    程紹仲放下了杯子,看向方進,淡聲說道:“你還在怪我?”


    方進冷哼:“我有什麽資格怪你,你現在多威風啊,要什麽有什麽,還需要管我這個小律師的想法?”


    聽這話就是還沒消氣。


    程紹仲沒有覺得不痛快,相反,方進這麽針對他,是因為沈瑟,這一點讓他覺得還有些感動。


    真心對待沈瑟的人不多,方進現在算是一個了。


    所以他語氣輕和道:“你是我的朋友,我當然看重你的想法。還有,你要繼續這麽跟我說話?”


    方進知道自己這樣像是小孩子鬧脾氣似的,可是真要是讓他裝作什麽都沒發生跟程紹仲談笑風生,他也做不到。


    於是他收斂了一下表情,但還稱不上和善,語氣也仍舊有些別扭道:“找你來喝酒的,到底喝不喝啊?”


    程紹仲跟他碰了下杯。


    酒喝開了,話也該說開了。


    方進不是個愛繞彎子的人,他直接問道:“你跟那個女人……到底是什麽關係?”


    那個女人?


    程紹仲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方進隻以為他在裝傻:“傍晚的時候在洲際酒店的門口,我都看到了。”


    原來如此,程紹仲當時沒注意到周圍,所以並沒發現方進一行人。


    而這件事本身並不難於解釋:“沒什麽關係。”


    “你就唬我吧!真要是沒關係,你們能那麽親密?別當我是傻子,你程紹仲什麽時候還隨便讓女人近過身!”


    方進的確是很了解程紹仲,但有的時候,眼前的重重迷霧會讓人失去應有的判斷力。


    程紹仲沒有繼續解釋,隻是反問:“這件事很重要嗎?”


    方進自以為是占理的一方,可被這麽一問,他就有些哽住了。


    對兄弟之間的感情來說,這件事根本無足輕重,不管對方的女人是誰,甚至不管換了多少女人,那還不是該喝酒喝酒,該談笑談笑,跟女人扯不上半點關係。


    但當他從沈瑟的角度出發,這件事就變得很重要,甚至成為一個邁不過去的坎了。


    方進說:“你真要是有了新歡,這是你的自由,我管不著。可是你不能再同時吊著沈瑟,這就涉及道德問題了!”


    “這話怎麽說的?”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還暗地裏顧著她,做了多少事我不清楚,但是你這麽做不是幫她。她的自尊心那麽強,真要是知道了,該有多難受!你能不能替她想想?”


    方進似乎是喝醉了,話也收不住了,開始一個勁兒地傾倒出來:“可能你現在隻是出於一種玩笑的心態,覺得逗逗她很好玩,但再這樣下去,她恐怕很長時間內都沒辦法過上正常安靜的生活。我知道我沒立場幫她說什麽,可是作為一個旁觀者,看著你做的事,我有時候真覺得是以前錯看了你,你這個人簡直是人品有問題!”


    這都牽扯到人品的高度了,程紹仲現在才明白,方進是積攢了多少話,也積攢了多少的怨氣才來找的他。


    他沒有阻攔,隻是示意調酒師換杯低酒精濃度的飲料送過來,再這麽喝下去,方進很快就得不省人事了。


    正說得亢奮的方進沒留意到酒杯已經被人換了,他看程紹仲還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根本沒有為自己的話觸動,當即這個惱火呀。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有,都聽明白了。”程紹仲淡淡道,“所以呢,你想讓我怎麽做?”


    “你你你……”方進有點大著舌頭,“你就跟你的小女朋友好好處,但是隻能跟她一個人處,不能再去招惹沈瑟,知道了……”


    程紹仲沒有應聲,而方進也不在意,隻顧著說自己的:“沈瑟那姑娘心思單純,不整那些虛頭巴腦的,我已經探過她的態度了,她對你已經死心了,沒什麽想法了,你要是識趣的,就也離她遠遠的,就叫那什麽……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


    這句話用在任何一對分手的情侶身上,都是一個稱得上美好的詞匯。


    相愛一場,即便是不能相守,能夠給對方留下最後的體麵,也算是顧全曾經的情麵。


    程紹仲怎麽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而沈瑟對他的疏離和抗拒,他也都看在眼裏。


    長時間沒得到迴應,方進終於也意識到不妥了,他傾過身,盯著程紹仲的臉,直接問他:“你到底是怎麽想的,跟我說說,還拿我當朋友的話,就別蒙我。”


    程紹仲盯著杯沿的位置,失神片刻,才低聲開口道:“人明明知道最重要的是什麽,卻抓不住,也放不開。”


    方進沒聽清楚,就湊得更近了些:“什麽?”


    程紹仲又不說話了,隻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方進從以前就看不慣他的這種做派,從來不顧別人的感受,自己想說話就說話,不想說的時候怎麽逼著也不會開口。


    都到現在了,還是改不了這個脾氣。


    他有些鬱悶,可隨即,酒氣上頭,他很是突然地做了一個決定。


    他決定把一個原本想要壓心底的秘密說出來,讓程紹仲驚掉下巴,然後,撕開後者那永遠沒有波瀾的麵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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