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大膽出格的要求,伊然以前從來沒跟任何人提過。


    她妙容姣好,頭腦也好,在學校裏很受歡迎,從來都是別人捧著她,何曾需要她主動向某人示好,還表白得如此露骨。


    但是真到了喜愛的時候,再驕傲的人也會放下自己的自尊,去追求所愛。


    伊然一邊覺得害羞,一邊又很期待,她看著程紹仲,想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程紹仲則是淡淡笑了。


    幾分鍾後,伊然低著頭來到酒店的前台,司機已經在那邊等候著了。


    看到她走過去,司機的心裏有些想法,但是老板的事情他哪有插手的資格,再不舒服,也還是將情緒都壓下去,客氣地替伊然辦好所有的入住事宜。


    司機要走的時候,伊然卻突然叫住了他,看樣子有些遲疑:“這個……您能幫我還給他嗎?”


    她的手上拿著一件黑色的西裝外套。


    這是方才程紹仲給她的,司機自然認得出來。


    “好的。”他接過。


    伊然垂著頭,有些落寞似的:“我不知道他喜歡什麽樣子的女人,難道我很差勁嗎?”


    司機沒想到她會問這樣的問題,一時有些語塞。


    這些話,似乎並不該由他來迴答。


    伊然又苦澀地笑笑:“也是,他那麽厲害的一個男人,能配上他的,肯定是萬裏挑一的美女,我哪夠的上。”


    司機聞言又想到了沈瑟,後者不是萬裏挑一的美女,隻是麵容清麗,真要是比較起來,眼前的這個小姑娘甚至還能更漂亮一些。


    但他覺得沈瑟跟程紹仲就是很相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連身邊的景色都變得愈發美好了似的。


    “你不要想太多,上樓好好休息吧。”司機沒有說的太多,他向來謹慎。


    伊然抿了抿唇,然後告了別,轉身去到了電梯口。


    司機迴到車上時,看到程紹仲已經闔上眼睛靠在座位上,好像很疲憊。


    他手裏還拿著那件外套,這個時候不知道是該叫醒程紹仲,還是先放到一邊。


    他猶豫了不過幾秒鍾的功夫,便聽到了程紹仲開口道:“事情都辦好了?”


    “是,伊小姐已經入住了。”


    程紹仲便沒再問什麽,這個時候,司機才找到機會把衣服遞過去。


    “你看著處理了吧。”程紹仲的聲音有些低沉。


    司機以為是自己聽錯了,這麽好的衣服,要怎麽處理了?


    可很快,他又明白了一些,忙應道:“是。”


    車子起步的時候,司機不由自主地向後看了一眼,發現程紹仲已經睜開了眼睛,轉頭看著車窗外。


    他現在是真的不知道,老板的心裏在想著什麽了。


    ……


    安意是被人拖著離開那個噩夢一般的地方的。


    許是有人看不下去,還幫他套了一件衣服,所以這個時候,他氣息奄奄地靠在角落時,勉強有件衣服遮身。


    秋寒露重,越是到後半夜,天氣越冷。


    他僅存的理智告訴自己必須趕緊離開這,否則會被凍死的,可是四肢不聽使喚,仍憑他怎麽努力,都站不起身,更邁不開腿。


    於是他就不掙紮了,命運待他如此,已經給他寫定了結局,他又何必徒勞地抗爭呢?


    從一開始,他就是枚棄子,棄子是怎麽隕滅的,沒有人在意,也根本不需要在意。


    就這麽一了百了,沒什麽可惜的。


    很快,他就慢慢陷入了混沌的意識,有些分不清楚自己究竟在什麽地方。


    搖了搖,擺啊擺,一切像是迴到了許多年前,那個時候他剛剛十歲,每天穿著髒兮兮的東西,在村頭赤著腳跑著跳著。


    他總是那副模樣,在別的同齡朋友都有媽媽管教打理的時候,他就那樣野蠻生長著,有人還總是玩笑似的朝他指點著,沒媽的孩子就是這樣。


    什麽時候失去的母親,他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就隻模糊地覺得,那是個冬日,因為媽媽的鼻頭很紅,臉很紅,身上也是,好像被凍得厲害。


    從他記事起,家裏就時常發出打砸的混亂聲響,還有媽媽整日啜泣的聲音。


    父親喜歡喝酒,而且越喝越兇,最後甚至到了靠酒度日的地步,所以家裏的東西壞的越來越多,媽媽的傷和眼淚也就越來越多。


    一切戛然而止的那一天,他剛剛放學,剛一進村頭,就有個大娘來拉他的手,說他媽沒了,讓他趕緊迴家。


    沒了,就是死了。


    從那一天開始,他才知道這個詞是這麽用的。


    關於母親的死因,他沒想太多,年少的他不諳世事,心思單純,哪會意識到這世上還有著泥潭一樣的汙淖。


    後來渾渾噩噩地長大了,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像混子一樣過完這輩子,可是命運的轉折點就發生在那一天。


    那一天,他聽到有兩個長舌的街坊在閑聊,不知道怎麽的,就扯到了他母親的身上。


    母親是個溫柔又細心的人,做事情也十分勤勞利索,那樣的一個人,這麽可能失足掉進了井裏,而且那一天,父親又喝醉了,在家裏發酒瘋的時候,在街上都能聽到動靜。


    那一刻,安意像是掉進了跟母親同樣待過的井水裏,徹骨冰寒,頭皮發麻。


    之後,他就完全變了一個人,不再是老師口中的混混,不再是親戚們眼裏的敗家子,也不再是肆意揮霍自己人生的失敗者。


    他奮發努力地學習,最終實現了一個奇跡,他離開了那個鄉村,離開了那個家,獨自來到安城,準備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


    對父親,他選擇了遺忘。


    不管真相如何,那個人,他已經不再認為是親人,哪怕父親後來幾次三番跟他聯係,想讓他迴家,他都置之不理。


    他唯一迴去的可能性,就是傳來的那個消息。


    施暴的人,總有一天會被暴力製服。


    父親喝醉了酒跟人起了衝突,交手的時候,失去重心摔到了頭,沒等著搶救就沒了。


    安意承認,那個時候,他不覺得傷心,隻是覺得解脫,覺得痛快。


    有的時候,人活著是負擔,是累贅,死了反而能讓人解脫。


    到了今天,解脫的人好像又變成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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