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易銘今天真可稱得上意氣風發,人逢喜事精神爽不說,自身的先天條件那也叫一個優秀。


    見到沈瑟,他跟周圍人打了個招唿,然後走上前來,笑著說道:“早知道你要來,何清老早囑咐我迎著。怎麽,一個人來的?”說著,他還看了眼沈瑟已經相當顯懷的肚子。


    沈瑟也笑笑,迴答說:“有人送我來的,他去停車,我就先上來了。能來參加你們的婚禮,我很開心。”


    何清跟侯易銘能走在一起,侯易銘母親可謂是功不可沒,當初是花了大力氣撮合兩人的。


    何清對長得帥品行好的男人是沒啥抵抗力的,更何況家裏逼得緊,愈發對侯易銘滿意的不得了,而後者對她呢,雖說最開始有點不溫不火的,可許是日久生情,總歸是攜手走到了今天。


    來觀禮的客人越來越多,沈瑟見狀便讓侯易銘繼續去接待客人,她在這裏等一會兒再進場。


    不過侯易銘沒答應,還是同她站在一起,偶爾有人走過來,他還會替沈瑟擋一下,生怕有人碰到她。


    沈瑟對這樣的周到很感激,隻是當這樣的好意變得不合時宜的時候,也會讓人產生不少困擾。


    正巧這個時候某人走過來了,沈瑟見了連忙朝他招了招手,等到程紹仲走到她身邊後,她一把挽住他的胳膊,狀似嬌嗔親密道:“我都等你好久了,你怎麽才來呀。”


    程紹仲聞此頓了一下,之後極為“上道”地攬住沈瑟的肩膀,低聲溫柔答道:“下次不會了。”


    沈瑟將身體極親近地貼近他,依偎在他的懷裏,臉上還掛著幸福滿足的笑意。


    侯易銘此時臉色有種說不出的複雜,不過他也沒表現出什麽失態,跟程紹仲客氣地打了聲招唿之後便轉身離開了。


    等到侯易銘暫時離開他們的視線,沈瑟也在第一時間離開了某人的懷抱。


    程紹仲看著自己空蕩蕩的胸前,一股悵然油然而生,看來他現在除了充當個“道具”,其他的倒是沒半點用處了。


    而把他當做“道具”的女人,看上去也絲毫沒覺得不自在,抬步就要進場,準備待會兒觀禮。


    程紹仲沒做糾結,直接跟上前去,拉住了沈瑟的手。


    沈瑟瞪他,他也不管,反正在這樣的場合,她拉不下麵子拒絕他,而且再怎麽說他都是孩子他爸吧,就拉拉手這點待遇都吝惜給他嗎?


    ……


    中午11點58分,婚禮準時開始。


    當沈瑟看到一身盛裝的何清挽著她父親的手緩步走出來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那麽點兒想哭。


    今天的何清跟平日裏是有不同的,比如拋卻了大大咧咧的性子,表露出的是端莊又得體的氣質,再比如,她凝望向某個人的時候,眼裏盡是溫柔與愛意。


    早些年當兩個人還擠在那間狹小的出租屋時,沈瑟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今時今日,她們都會變成這般模樣。


    在她的眼淚忍不住滑落下來的時候,旁邊有一隻手適時又沉默地伸出來,遞給她紙巾。


    沈瑟拿過擦了一下,然後帶著點兒鼻音說:“我是不是有點丟臉?”


    程紹仲搖搖頭:“一點都沒有。”


    沈瑟“切”了聲,抽了下鼻子,表示這樣的迴答太虛偽了。


    婚禮的進程很快,結束的也很圓滿,待到新娘子要扔捧花的時候,萬眾矚目的新娘子卻並沒留在台上,而是直奔向角落,來到了沈瑟麵前。


    先前沈瑟懷著孕來參加婚禮已經有些避諱,所以盡量低調,也沒單獨去跟新娘子見過麵,但何清顯然並不在意這些,她將手裏的捧花直接塞進沈瑟的懷裏,然後在鎂光燈投照過來的時候,她歪過頭,有些揶揄,也有些期待地問旁邊的男人:“程總,趁著今天這麽好的機會,不求個婚表示表示?”


    場內有看熱鬧不怕事大的人開始起哄,或許有人看到沈瑟大著的肚子還會各種猜疑。


    程紹仲本身是個很不喜歡這樣場合的人,也從來沒人敢逼他做些什麽,可是今天,被人這樣攛掇著做某事,他看上去非但不覺得惱火,反而眼裏還含著點笑意。


    沈瑟則是被鬧得又羞又惱,狠狠瞪了程紹仲一眼之後,她把花也塞給他,低聲怒道:“你愛找誰結婚找誰結婚去,不關我的事!”


    這點兒小插曲,並沒對婚禮產生任何影響。


    接下來是新人敬酒,賓客祝福,沈瑟想了想,決定還是不在這多留了,一方麵是她覺得身體有點累,另一方麵,是她怕待會兒出現什麽不可控的意外,搞砸了這樣喜慶的場麵。


    她說要走,程紹仲自然痛快答應。


    兩人離開的時候,被許多人簇擁著的一對新人卻不約而同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


    何清看著丈夫有些失神的目光,眼裏也有點自嘲的笑意。


    ……


    離開婚禮地點,一迴到家,沈瑟直接迴到了房間,躺在床上睡了過去。


    她的睡意來的很是兇猛,幾乎是一沾床就昏睡過去,連衣服都沒換。


    程紹仲也沒去折騰她,替她脫掉外衣,蓋好被子之後,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接著便出去了。


    公司那邊已經找了他好多次,有個不怕死地還直言道,老板再這麽撒手不管,他們個個可以直接卷鋪蓋走人了。


    走人是不可能的,不過真的撂了這麽久的挑子,隻得這幾句抱怨,不得不說程紹仲這個老板做的還是很成功的。


    他沒去公司,隻是在書房,跟屬下開起了視頻會議。


    工作的時間總是過的很快,等他一抬眼,發現外麵的天色都已經黑了下來。


    想想沈瑟這個點也該醒了,不醒也得叫醒她,中午就沒怎麽吃,一直餓著肚子可不行。


    程紹仲關上電腦起身,來到主臥,裏麵黑漆漆的一片,他摸索著打開燈的開關,卻發現床上空空如也,那床軟綿的被子被隨意拋在一邊,有一角還落在了地板上,顯得孤零零的。


    就在這一刻,程紹仲覺得自己的心像是停擺了一下,而後又像是撕開了一條口子,久違的冷風嘶嘶灌進去,讓他幾乎站立不住。


    ……


    一個小時前,沈瑟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其實她這個時候正在做夢,可是夢裏的場景跟現實交匯在一起,讓她一時分不清到底身在何處。


    找她的人是何清,一個本是今天最幸福的女人,可她沒去享受自己的洞房花燭夜,卻來找了沈瑟。


    沈瑟迷迷糊糊地應著,等到她慢慢清醒過來之後,才終於聽懂了何清的意思。


    離開家的時候,沈瑟還特地囑咐了一下保姆,不要跟先生說她出去的事,平日裏她對保姆阿姨很好,阿姨也很疼她,所以冒著被先生罵的風險,後者還是答應下來,替她保密。


    沈瑟很快打車趕到了跟何清約好的地點。


    南城最南邊的盡頭是一片海,沈瑟上大學的時候,常常和同學們來這裏玩,這裏便承載了她太多太多青春的美好記憶。


    今天重新來到這,她望著一江沉沉的夜色,有些微微的失神,直到身邊走來了人,她才有些後知後覺地轉過頭。


    “你來了啊。”沈瑟笑出來,“搞得這麽神秘,好像是來接頭似的。”


    她說著玩笑話,可何清看上去卻沒有跟她開玩笑的意思,神情略微有些嚴肅。


    過了會兒,沈瑟聽到她說:“之前我跟你說過,侯易銘並不很喜歡我,他跟我結婚,隻是迫於家庭的壓力,你還記得嗎?”


    這些話沈瑟當然記得,隻不過她一直以為這是何清心思太過敏感,她也勸過很多次,說如果侯易銘不喜歡一個人的話,是不會跟她談婚論嫁的,何清每每都是應下來,看上去有點心不在焉。


    而這迴,她是把一切都明明白白地擺到台麵上來,將最真最殘酷的真相撕裂開。


    她轉過身,看向沈瑟,眼裏盡是一片涼意:“他喜歡的人是你,我知道。雖然你從來沒有告訴我,雖然他也一直瞞著我,可我就是知道。沈瑟,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曾經的我樂於跟你分享所有的秘密。可是這件事上,你卻騙了我。你知道嗎,當我知道這一切的時候,我是什麽感受。”


    沈瑟徹底怔住,張了張口,有些說不出話:“清清……”


    “你不用跟我解釋什麽,我也不想聽。我今天找你出來,隻是想告訴你,不管以前你跟侯易銘發生過什麽事,我都可以不在意。我要的是他的以後,他不喜歡我,我就努力地讓他喜歡上我。我有很長很長的時間,不,就算隻剩下一年,一個月,一天的時間,我也不會放棄。我不像你,你看著這麽善良無辜,其實你才是那種最虛偽,最狠心的女人。你看看現在的你,像什麽樣子。本來你可以過上幸福安定的生活,卻偏偏不安分地搞出了這麽多事端。知道周圍的人被你折磨成什麽樣子嗎?侯易銘對你餘情未了,我就不得不防著你。一個那麽愛你的男人守在你身邊,你卻總拿他不當一迴事。你以為世上的人都得以你為中心嗎?你以為你自己是誰,你憑什麽讓所有人都這麽痛苦!別拿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看著我,那些男人吃你這一套,對我可不管用。”


    放在什麽時候,沈瑟都是想不到,跟她說出這番話的人,居然會是何清。


    明明白天的時候,在眾人的注視下,她還把捧花直接遞到了她的手上,帶著那樣明媚的笑意。


    直到那一刻,沈瑟都以為,她們是最好的朋友,以前是,以後也會是。


    但……她好像想錯了,或者從始至終,她都忽略了什麽。


    “不是的清清,我不告訴你,是因為……”


    “是因為不想因為你讓我心裏覺得不舒服,影響了我跟侯易銘的交往,我知道。可是你這樣自以為的好意,對別人來說就真的是好事嗎?你總從自己的角度出發去看待事情,卻從來不會替別人想想,你這樣的想法,別人是不是樂得接受。就像是這次,你難道就沒想過,等到事情敗露再也瞞不住的時候,我會是種什麽心情嗎?我覺得被背叛,被欺騙,被傷害。同樣的,你選擇推開程紹仲,不也是怕自己的病連累他,讓他趁早忘記你嗎?但是你這麽做,對他那麽殘忍,那麽不公平,等到有朝一日,他真的被你傷透了心,再也不會迴頭了,那就是你想要的結局?別騙自己了,你沒那麽強大,也沒那麽偉大。把他拱手讓人的事,你做不出來。所以你現在,就是純粹的瞎折騰,隻是可憐了你肚子裏的孩子,等他出生的時候,也沒有個完整的家庭,你給他的注定是殘缺的生活,可你不以為意,還沉浸在自以為母愛裏,用你的自大和愚蠢,折磨著我們,也折磨著你的孩子。”


    聽到這,沈瑟已經無話可說了,不是生氣,也不是失望,就是覺得,怎麽這樣的點醒,來的這樣遲呢?


    而這個問題,何清給了她解答:“因為以前周圍人總是捧著你,寵著你,無論你做什麽,我們隻有接受的份。你以為你的心思程紹仲看不出來?他隻是懶得拆穿罷了,擔心你被拆穿之後接受不了,再發生什麽意外。所以他寧肯保持現狀守著你,你怎麽就不想想,他那樣的男人,什麽時候做過這樣低聲下氣、拋棄尊嚴的事,而接受這一切對待的你,還顯得那麽心安理得。或許你的心裏還在沾沾自喜,自我感動,覺得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但我說實話,這樣的好,真的很殘忍。”


    何清又跟沈瑟說了很多很多,後者一句都不曾反駁,隻微微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即便是到了初夏,海麵的晚風還是有些涼意的。


    何清臨走的時候,沈瑟正抱緊自己的胳膊,肩膀微微瑟縮著,好像是有些冷。


    何清的眼裏略過一絲不忍,可是她咬著牙,沒說出心軟的話,隻是在走前說了最後一句:“哪怕未來的日子很短暫,短到隻剩下一分一秒,都應該去盡情感受這世界的美好,讓愛的人和愛你的人覺得幸福,那才是不留遺憾的做法。你再這樣一意孤行下去,留給所有人的,隻有痛苦。這份痛苦不會因為時間的消逝而變淡,反而會成為每個人心頭的一根刺。沈瑟,你向來很聰明,但這一迴,是太糊塗了……”


    ……


    何清走後,沈瑟獨自在海邊又站了很久很久,久到腿都變得僵直了,她才緩緩蹲下身,坐在有些硌的沙灘上,環抱住自己的身體。


    程紹仲找過來的時候,沈瑟已經凍得渾身發涼了,如果不是被納進一個溫暖又柔軟的懷抱,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得永遠困在這,再也走不出去了。


    程紹仲將她抱得緊緊的,兩人的心口貼的這樣近,都能感覺到彼此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一個是緣於恐懼,一個則是緣於一種難言的衝動。


    沈瑟抿緊嘴唇,想了很久,才微啞著嗓音問道:“我是不是讓你覺得很痛苦,跟我在一起,你是不是很累?”


    程紹仲埋在她的脖頸間,點點頭,又搖搖頭,聲音沉悶地像是晨間的鍾聲:“隻要你別離開我就好……”


    沈瑟微微仰著頭,眼淚在她的眼眶裏打轉,她卻怎麽也不讓它們任性地流下。


    就像她自己,任性妄為太久了,也自以為是太久了,久到她都忘記了,隻是純粹地擁抱,隻是純粹地示好,是件多麽簡單又歡喜的事。


    她推開程紹仲,抹了一把眼睛,像是鼓足了勇氣,想要說些什麽。


    可這個時候,沉沉望著她的男人卻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他一把錮住她的後頸,就這樣吻了上來,帶著氣勢洶洶的霸道,以及似有若無的氣惱。


    沈瑟被親的頭昏腦漲的,可又實在覺得可惜,也替某人可惜。


    他是怕她又說出什麽絕情的話出來嗎?可是這次他猜錯了,她要說的話,或許會是他愛聽的呢。


    ……


    不遠處。


    一直躲在暗處的何清看到那邊的場景,收起手機揣進兜裏,“誘拐”沈瑟再加上“通風報信”,不知道這兩件事加起來會不會功過相抵。


    不過就算吃力不討好也無所謂了,隻要沈瑟以後能過的幸福,她做一迴惡人也無所謂。


    她其實知道沈瑟對她好,而她也從來沒怪過她,那麽說,隻是激將法的意味占了絕大多數。


    不過有些話她卻還是存疑的,就比如,某個人不喜歡她,她死纏爛打下去,真的會有一個好結果嗎?


    何清走出海灘,打算打車迴去。


    不過晚上的車本來就少,她等了好久也沒等來,正當她有點著急的時候,一輛熟悉的車停在她麵前,而車窗緩緩降下之後,她也看清楚了,車上的人是誰。


    一個很是悲催的男人,在洞房花燭的大好時光,隻能開著車出來,尋找他的“落跑新娘”。


    何清靜靜地看了會兒,到最後,到底還是笑了出來。


    ……


    尾聲。


    許久許久的以後,當程紹仲再一次求婚未果之後,饒是沉悶如他,也終於忍不住問出來,到底是為什麽。


    為什麽兩個人閨女都生了,覺都睡了,“老夫老妻”這麽久了,還是一個正經的名分都不給他。


    沈瑟這時正抱著閨女唱著小曲兒,聽到這樣憤憤不平的話,她將睡著的閨女輕輕放在搖籃裏,然後看向某位不滿的男士,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說道:“上次我求婚你拒絕的時候,怎麽沒想到有今天呢?”


    程紹仲:“……”


    她跟他求婚,那得追溯到早八百年前了吧,都陳年往事了,怎麽還翻出來念叨呢?


    隻是這樣的事還真是他做的,他也沒辦法否認,隻能自個兒鬱悶著。


    沈瑟發現這人的腦筋是真的軸,不明白地說出來,他怕是永遠都意識不到了。


    輕咳了聲,她繼續風輕雲淡地說道:“何清結婚那天,曦曦還沒出生,在海邊,我是想問你,願不願意跟我結婚來著。結果你幹脆就沒讓我開口,知道我受多大打擊嗎?知道你多讓人傷心嗎?我現在不過是讓你受幾次考驗而已,看你這耐心,嘖嘖,果然是有了女兒就忘了孩子她媽了,你現在是越來越對我沒耐心了。”


    沈瑟一邊說著一邊感歎地搖著頭,等到被人扯著離開家的時候,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去哪兒啊?”來到車上後,沈瑟不解地問。


    程紹仲替她係好了安全帶,又使勁地親了她一下,說:“重新來一次。”


    那天他錯過的所有,都得再來一次。


    沈瑟本想再懟懟他,可是看到他迫切又期盼的目光,到底還是沒能忍心。


    她輕笑著抱住男人的脖子,主動湊上去,咬住他的耳垂,輕聲地、一字一句緩緩地說道:


    “我們結婚吧,程老師。”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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