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傅斯年在藍山墓地裏,坐了很久。


    他什麽都沒有想,什麽都沒有做,蘇晴空在哪裏把他推倒了,他就在哪裏坐下了。


    不知道蘇晴空走了多久了,暗夜裏的雨也變得更大了。


    很久很久之後,傅斯年的頭上出現了一把傘,他無意識的抬頭,雙眼失神的看了過去。


    是司機。


    司機於心不忍的看著如此狼狽的傅總,說道,“傅先生,我看蘇小姐已經走了很久了,咱們也走吧。”


    傅斯年沒說話。


    繼續呆呆的坐著,司機感到一絲的慌張,從未見過傅先生這個樣子,真的從未見過。


    一向有潔癖的人,車子裏隻要有一丁點的味道他都會要求換車的,車子裏隻要有一點點的灰塵他都會皺著眉頭直到處理完才會上車,今天卻落魄的坐在肮髒的地上。


    白色的襯衫上混合著雨水跟濺射起來的泥巴,除了髒就是亂了。


    “傅先生,咱們迴家吧。”


    傅斯年搖頭,眼神依舊迷離,“家?哪裏是家?”


    司機頓了一下,隨後慢慢的理著,“哪裏都可以啊,去市中心的別墅,南區的別墅,北環的高級公寓,海邊的海景房,都行啊,這些地方阿姨們都有按時打掃的。”


    傅斯年突兀的笑了,“可這些地方都不是家啊。”


    司機無話可說,這才知道,原來那個一直跟孤單為伍的男人,是如此的懼怕孤單。


    作為傅斯年的司機,見慣了傅斯年雷厲風行無情無義隻手撐天的樣子,忽然看見他脆弱的一麵,還是有那麽一些接受不了的。


    “要不,要不我給夫人打個電話吧?”


    司機想了半天,實在沒有任何的辦法了,眼下估計隻能給夫人打個電話了,傅家唯一能讓傅總聽話的人,也恐怕隻有夫人了。


    傅斯年搖了搖頭,“不用了,現在走。”


    那天在大雨中的藍山墓地裏,深夜裏傅斯年被扶著的背影無比的淒慘。


    他拖著受了傷的腳踝,每一步都鑽心的痛,他無法逃避這種痛苦,就像他無法逃避某一些事實一樣。


    淒慘的背影從藍山墓地裏離開,在車邊停留了一下,司機鬆開了扶著的傅先生,“您先自己站一下,我去打開車門。”


    誰知道一鬆手,傅斯年差點就摔倒了。


    嚇得司機連忙扶住了他,“傅先生?”


    傅斯年虛弱的看著司機,無力的笑了笑。


    司機從來沒有過心疼傅先生的情緒,因為傅先生在所有人麵前都如同一個巨人一樣,巨人怎麽會需要其他人的同情,但那一刻,同情的情緒在司機的心裏不斷的蔓延著。


    “傅先生,您沒事吧?要不這樣,我扶著您去後座,您自己把車門打開行嗎?”


    司機哪裏敢再鬆開傅斯年啊,萬一真的再摔一下還不知道會出什麽事情。


    傅斯年微微的點頭,話語出來的時候聲音已經沙啞了,“嗯,行。”


    車裏。


    暖氣開得剛剛好,良久之後,傅斯年才有了活過來的感覺。


    司機用飛快的速度將傅斯年送往了他最近一直住在別墅裏。


    停車的時候,傅斯年隻淡淡的抬了抬眉眼,“我不住這裏。”


    司機錯愕,“要把您送到夫人那裏去嗎?”


    傅斯年搖頭,“不用了,送我去秋岐山別墅。”


    在傅斯年身邊工作的人都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秋岐山別墅一直是傅先生心頭的一個疤痕,誰沒事忽然提起來,都會讓他情緒不好。


    他鮮少主動提出要去那裏,不過這三年的時間裏,也好像去過那麽一兩次。


    司機點頭,“好的。”


    把傅先生送到秋岐山別墅之後,司機擔憂的看著渾身髒兮兮的傅斯年,忍不住關心道,“傅先生,需要我給您送一套幹淨的合身的衣服過來嗎?”


    傅斯年頭也沒有迴的拒絕了,“不用。”


    看著傅先生往別墅裏走去的背影,司機總是覺得就這麽放任著傅先生一個人這樣是不是有些不好。


    猶豫了半天,還是給夫人打了個電話。


    已經是深夜時分了,藍琴忽然被電話吵醒了。


    是傅斯年的司機之一。


    “這麽晚了,是阿年出了什麽事情嗎?”


    司機也不繞彎子了,“傅先生現在情緒很不對,我已經把他送到秋岐山別墅了,我覺得您還是有必要過來一趟。”


    藍琴二話不說就讓傭人把衣服送了過來。


    ——


    那天,秋岐山來了很多醫生,因為傅斯年不肯去醫院。


    從淩晨時候一直折騰到了下午,他才退了高燒。


    那天之後,傅斯年大病了一場,虛弱的在秋岐山別墅躺了兩天兩夜,不說話,也不吃飯,如果不是藍琴在的話,傅斯年也不會接受打針輸液的。


    藍琴自己折騰的也沒有辦法了,一向好好的人,說這樣就這樣了,她就差請幾個高僧法師迴來做一下法事了。


    這天夜裏,藍琴心疼的坐在傅斯年的床邊,“我就知道總有一天你會徹底的倒下的,平日裏越是無堅不摧的人,到了倒下的時候就越是讓人擔憂害怕。”


    傅斯年的眼眸動了動,兩天的不吃不喝,已經讓他的顴骨又突出了一點,輪廓越發的鮮明了。


    那般俊朗的容顏,一下子變得隻有虛弱跟蒼白了。


    “你也不說發生了什麽事情,媽媽也不好去插手,可你還不能倒下啊,你背後還有整個傅氏呢。”


    藍琴說這話的時候也是十分的難受。


    照理說阿年都這個樣子了,確實是應該休息一下了,但是成年人的世界裏,可是從來都沒有容易的。


    “你沒去傅氏的這兩天,所有的事情都堆積成山了,媽媽什麽都不懂,也幫不了你什麽,如果媽媽都做什麽的話就好了。”


    在外的光鮮,永遠都隻是在外的。


    沒有人知道就連傅斯年也是需要在大病一場的時候去擔心還有公事沒有處理完。


    這世上從來都不是隻有窮人病不起,富人也病不起。  傅斯年動了動幹枯的薄唇,虛弱的發出淡淡的聲音,“沒關係,我明天就迴去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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