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一見藺琛,肩膀就垮下來了,有些驚慌,有些愧疚,思緒千絲萬縷,不知哪說起,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我沒有跟陌生人走。”他是跟著學校大巴走的。藺琛彎腰,將失措的少年摟入懷中,輕輕拍背:“別怕,別怕,我在這裏。”溫暖的體溫驅走了內心的寒意,小皇子靠在他的懷裏,仿佛找到了支撐,麻木的腦袋緩緩地找迴清明。感動、後怕、懊惱……各種情緒在心間湧動,眼淚搖搖欲墜。他急忙抬頭,想將淚珠子倒迴去。藺琛見狀,抽了張紙巾,輕柔地擦拭他的眼睛。小皇子吸了吸鼻子,心裏突然生出一股委屈,覺得剛才的老爺子太狡猾了,竟然出其不意地套話,而自己也是沒用,居然就這樣的上當了。他抿了抿唇,小聲說:“我剛剛說錯了話,怎麽辦?”藺琛沒聽到兩人的對話,以為大佬進來就是勸小皇子接受催眠,誤解他是後悔了,不想接受催眠,忙安慰道:“沒關係,按你自己的想法來。”小皇子現在也沒啥想法。穿越這件事,是他內心最大的秘密。原本,他害怕說出來會打破好不容易適應的平靜生活,讓未來走向不可預知,但一個人支撐著渺茫的希望又實在痛苦,有時一覺醒來,看著異世界的房間,他會生出“莊公曉夢迷蝴蝶”的荒謬感,分不清大越朝的記憶到底是真實存在,還是他得了癔症。被大佬猝不及防地揭開這層麵紗,對他是衝擊,但又何嚐不是釋放?他如今……一麵緊張,一麵輕鬆。事到如今,被逼著踏出了半步,坦白倒也不是很難了。“其實,我記得我的父親和母親。”在這個世界,藺琛過關斬將,一躍成為他最信任的人,如果一定要將心中的秘密和盤托出的話,他希望藺琛是第一個聆聽者。“我來自大越朝。我父親,是大越朝的皇帝,我母親,是大越朝的皇後,我哥哥,是大越朝的太子。”……如果這裏不是軍區,如果大佬剛剛沒有鄭重其事地和小黑粉坐在一個房間裏談話,如果……小黑粉醉酒的時候沒有叫他“父皇”,如果小黑粉的id不是大越福王……如果沒有這麽多的如果,藺琛絕對會把小皇子坦白的秘密當做玩笑或惡作劇。但是!偏偏這些如果都湊在了一起。於是很多事都有了解釋。為什麽小黑粉的英文數學毫無基礎;為什麽小黑粉熱衷於做一些很基礎的實驗;為什麽小黑粉對很多常識一無所知;……為什麽他有很多聽話乖巧又會爭寵的玩伴——都是官宦後代吧;為什麽家庭教師都對他很客氣——是老師也是臣子啊;為什麽他睡覺的時候會有保姆全程陪侍在旁——皇子身邊怎麽會缺人伺候;為什麽每年各地都會郵寄各種好吃的到他們家——地方進貢;為什麽他任性會要人命——他們家掌握著整個國家最高權力。如果是臆想,未免也太融入生活邏輯自洽了。如果是真的……藺琛突然心底一寒。小黑粉……會想迴到他的世界去嗎?應該會吧。畢竟,在這裏他隻是一個普通人,哪有當皇子、王爺來得高高在上?但是,再高貴的身份,也不能改變他處於一個生產力極其落後的社會,哪裏有這個世界生活方便——出行有飛機、高鐵,通訊有手機、電話,娛樂有電視、遊戲……對了,小黑粉這麽喜歡“機甲虛擬”遊戲,說不定舍不得。小皇子傾訴完,就發現藺琛兩眼放空,自顧自地發著呆,隻是臉上的表情一會兒高興一會兒鬱悶,一會兒又莫名其妙地生起氣來,叫人捉摸不透。“藺琛?”他輕喚。藺琛迴過神:“那你是怎麽來到這個世界的?”小皇子也很迷惘:“我也不知道,我是真的失憶,失去了來時的那段記憶。”藺琛看過很多電視劇,失憶的人一迴想就會頭疼欲裂,他怕小黑粉也頭疼,忙打岔道:“剛剛老爺子跟你說了什麽?”“問了我戰隊、學習的事,然後詐了我一句。”依舊意難平。藺琛也意難平:“如果不是老爺子詐你,你準備瞞我到什麽時候?”小皇子心虛地抓著衣角,低頭說:“我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迴去,所以……”“這麽說,你真的想迴去?”藺琛音量略高。小皇子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大的反應:“我父皇母後和太子哥哥還在等我。”這有什麽不對?哪裏都不對!藺琛氣憤地想: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來到了更先進更文明的世界,為什麽還要迴去?可是短暫的不理智過去,他又理智地知道,小黑粉的想法是人之常情——他可以和母親分隔兩地,但那建立在他們隨時能坐飛機互相探望的基礎上。小皇子見他臉色難看,忍不住摸摸他的手,見他沒反應,又摸摸他的臉,然後小心翼翼地說:“這個時候,應該是我比較難過吧。”背井離鄉的明明是他,為什麽藺琛看上去更憂鬱?藺琛的理智終究戰勝了不理智。他抓住小皇子放在自己臉上的手,低聲說:“如果你真的想迴去,就和老爺子坦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