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獨明剛剛走進去,就看到一道帷幔將房間劃成兩邊,他隻能看到帷幔背後陳平樂的身影,清瘦修長,抬手叮叮當當地脫著頭發上的裝飾。他坐在帷幔邊,也沒貿然繞過去偷看。這段時間以來他已經摸清對方的性格,如果繞過去,以後即使進得來梨園,也再進不來這裏。可謂是得不償失。葉凡星在淺黃色帷幔後麵直起身,他房間裏的戲服道具琳琅滿目,隨手提起一把劍,拔劍的聲音和他刻意壓低的嗓音混在一起:“將軍為何來得這樣頻繁?世上美人繁多,不值將軍掛念。”也許是因為心裏有鬼,江獨明連他手中劍與劍鞘碰撞的聲音都覺得心動,過了好半晌才忍住悸動,斟酌說道:“姑娘不同。”這是第一次與對方說上話,江獨明頓了頓又繼續說:“對於我而言,姑娘雖然身份為世俗輕賤,氣節卻比許多人高尚,行事磊落不畏強權,而且……”帷幔後麵的美人已經舞劍,身形瀟灑美麗,矯若遊龍,綿綿戲詞也擋不住的淩厲。看著劍影,江獨明突然停住,又想了起來陳平樂的那份疑點檔案,漸漸反應過來,他昏頭了,一刹那居然忘了來這裏的目的,險些就要對一個很可能是臥底的人袒露真心。在他怔忪之間,美人身影忽然轉過來,一劍挑開了帷幔,濺起漫空灰塵。帷幔驟然倒下,劍光裏仿佛連帶著春色一並挑進來,直直刺灑入江獨明的眼眸之中,令他心髒狂跳。灰塵裏他看不清那身影的臉,隻看到對方側身站著,身姿瘦而漂亮,像手中出鞘的劍一般被春光潑得豔若桃李,卻又冷若冰霜。江獨明心裏突然清楚地意識到,不能再這樣下去,他的的確確控製不住地對眼前的美人動了真心。“那日你說書法和劍法相通,”葉凡星側過頭,戴著屋中道具裏麵的的閻羅麵具,一雙眼睛在紅色麵具下清淩湛然,好奇問他,“而今再看?”“漂亮。”江獨明輕聲說,卻不再像之前那麽態度溫柔。他似乎走到懸崖絕路邊上的醉漢,到了此刻才清醒,猛然停住腳步開始畏懼,想要後退。那人安安靜靜站在海棠花影和春光裏麵,仍舊是初次見麵時候一身素白,慢慢向他走過來。江獨明想要轉身離開,雙腿卻不聽他的指揮,灌了鉛一樣停在這裏紋絲不動,然後他就被對方伸手遮住了眼睛,他渾身都繃緊了,提防著那把出鞘劍。葉凡星一邊隨意地扔了另一手的劍,一邊在自己覆在江獨明眼睛的手上,親了一下。動作很輕,但是江獨明不是傻子,他隻是被遮住眼睛,身體的感官卻愈發敏銳,他清晰地知道眼前的美人做了什麽。難道他就是所謂的臥底目標?這個猜想非但沒有讓江獨明感到害怕,反而令他五髒六腑都因此發熱起來。“事實上,”美人聲音沙啞,“你給我帶來了流言和醜聞。”江獨明跳得飛快的心猛然沉了下去,他想要出聲打斷,已經隱約對下一句話有了猜測。“所以別再來了。”美人冷漠地說。此時,就好像這一個月以來的相處,聽戲,看新詞,泡茶和看報,都隻是江獨明自己上趕著一廂情願。葉凡星重新戴上麵具,非常鎮定地鬆了手。別來了,再來下次可能就掉馬了。江獨明下頜繃緊,嘴唇也抿成了一條直線,目光銳利地看著眼前戴著閻羅麵具的美人:“在下還以為已經和姑娘有些交情,再冷酷心腸的人,也不至於如此吧?”“婊.子無情戲子無義,”美人淡漠地說,“將軍沒聽說過?”比起之前的話,這一句更讓江獨明難過,他的確有些喜歡上了眼前的蝴蝶美人,但是對方卻毫不在意,甚至自輕自賤。“好吧,如果是你要求,”江獨明沉默了片刻才說,“我不會再來。”他最後摸了一下眼睛,這裏被隔著心上人的手心吻過。室內寂靜,他轉身走了出去,沒人喊住他,因此他也沒迴頭。葉凡星看人走遠了,才取下麵具,跟劍扔在了一起。他走到窗邊,突發奇想折下一朵爭開出枝頭的海棠花,漫不經意地剝花瓣,卻因為太用力攥壞了。明晃晃日色裏麵,將他的身影拖得很長。看到江少帥低氣壓地走了,班主焦急地走進來,就看到葉凡星似乎苦惱於手裏的海棠花丟到哪裏,班主正要說話,就眼睜睜看到他麵無表情地把花咽了下去,手指裏的花汁像斑斑點點的影子。“……”班主咽下了之前想說的話,安靜了一會兒才說:“要不要去慈連醫院看看,雖然買不起衣服,但再窮不能窮看病。”“對,我有病,”葉凡星好笑,他沒法說自己隻是想起某個電影的橋段,隻能順著說,“所以您老人家也別勸江獨明的事,不然病沒法治了。”班主憂心忡忡,隻能同意,轉頭就去和戲班各路人倒苦水。於是還沒過下午,戲班子某位名角兒因為江少帥情思抑鬱的事,就在海城傳得沸沸揚揚。下午,這消息就見了各種花邊小報。即使不指名道姓,隻用某某少帥與某某老板稱唿,人們也猜出來是誰,江獨明手底下的人又不好上門讓人家刪,怕顯得不打自招,反而像落實了這樁事。江獨明正為第一次失戀的體驗而鬱鬱不樂,一整天都在準備某件正事,他的心情不佳所有人都看得出來,更不敢拿這種醜聞去打擾他。副官被趕鴨子上架地過來給他泡咖啡,想著同僚們給自己的燙手山芋,手都有點抖,潑出來一點茶,匆忙拿手帕擦拭。看著被潑到的文件,江獨明緊緊蹙了眉,原本就憋著的火氣帶出口吻:“在做什麽夢?玩物喪誌把你的手都玩廢了,還拿得動槍?”副官心裏吐槽整天往戲院裏麵跑的分明是少帥自己,在陳姑娘那裏受了氣,又不舍得對人家發作,就在這裏散發低氣壓。但這些話他不好說出口,隻能幹脆將同僚的囑托說出來:“將軍,您和陳姑娘被人影射見報了,下麵問您要不要他們去敲打一下?”“又是說我喜歡她的謠言?”江獨明冷哼一聲,“讓他們傳,身正不怕影斜。小報影射都要出麵,反而讓那些記者覺得我心虛。”更主要的是……有這樣的傳言在,就算有人想找陳平樂麻煩,也礙於他會不敢動手。以後他不再去找人家,也不再管勞什子臥底的事。但若是陳姑娘出了什麽事,他心裏也很不舍得。“不是,但將軍說的對,身正不怕影斜,如此離譜的傳言見報,自然是謠言止於智者,”副官先是順著江獨明吹了一通,接著放出重磅炸.彈,“他們說陳姑娘因為愛慕你憂思不已。”江獨明聞言一怔,隨即怒發衝冠:“無稽之談,她愛慕我?趕我走都來不及,我……”話還沒說完,江獨明猛然緊閉上口,臉色紅得幾乎要掩飾不住窘迫。副官僵在了原地,強行笑了兩聲,在將軍的視線裏,覺得自己已經離被殺人滅口不遠矣。當天,所有刊登這則影射緋聞的報紙都被迫停業整頓。*第二日,江獨明和暗中的人談完了事情,不知為何,又走到了戲園子外麵。現在的天氣比起一個月前,已經變得溫暖,但他比那時候失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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