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巫昇診完脈的司淺淺,挺感慨的,“被反噬了。”


    蕭律聽懂了,“巫力反噬,無解?”


    司淺淺搖搖頭,反正她是沒辦法了。


    巫昇倒不在意,他來也不是為了求救,更何況……


    “本巫若活著,對你們而言,不是心頭大患麽?”巫昇反問。


    蕭律直接搖頭,“別太看得起你自己,哪怕有你,吐蕃依然輸了。朕隻是覺得可惜,本還想在攻下吐蕃王庭後,捉你來為沈浪診傷。”


    巫昇笑了,“你讓本巫救?本巫隻會毒死他。”


    巫昇很清楚,吐蕃這次會大敗,敗給的不是蕭律,而是沈浪。


    隻這一敗,就把吐蕃的運勢全填了進來,一無所有。


    所以對於巫昇而言,如果有機會,他隻會讓沈浪死。


    但是——


    同樣是為了吐蕃,巫昇追加了一句,“送本巫去瞧瞧。”


    “去毒死他?”司淺淺反問道。


    巫昇也反問道,“眼下毒死他,又有何用?”


    “報仇唄,聽說你們這次輸得可慘,你們的神王迴去後,恐怕都要被推下王位了吧?”司淺淺不覺得把巫昇送過去,對沈浪而言,會有什麽好處。


    她是真的擔心,巫昇會在生命中的最後時刻,對沈浪不利。


    但蕭律卻說:“讓他去吧,他若有辦法令沈浪複原,朕將在攻下吐蕃後,赦免普通百姓,也不為難尋常將士。”


    巫昇微怔,他來這一遭,目的就在於此,沒想到話還沒說,就被看穿了,也罷……


    “都說你們中原皇帝一言九鼎,來日希望你記住這句話。”不再繞彎子的巫昇,目光微熹,表露前所未有的真誠。


    這樣的巫昇,讓司淺淺率先承諾道:“他會的。”


    巫昇便不再廢話,但他已走不動,隻能讓禁衛軍抬過去。


    ……


    太醫署裏,沈浪還在睡著,尚未醒來。


    而巫昇剛診完脈,就搖了頭:“尋常之法,不能讓他複原。”


    蕭律蹙眉:“否則還讓你來作何?”


    “若本巫完好,倒確實能讓他基本複原,但巫術總是要付出代價的,他將活不過三十。”巫昇陳述道來,“但本巫已經這樣,沒辦法再施任何巫術,他隻能自求多福。”


    “在你吐蕃,可有別的巫醫能做到?”蕭律問道。


    巫昇依然搖頭,“短期內,都不會再有。”


    “你沒有傳人?”司淺淺覺得不太可能。


    巫昇卻說:“巫所裏,自然是有許多巫者,但真正能得到神力者,近五百年來,隻有本巫。”


    “你師父不行?”司淺淺記得,巫昇的上一任大巫,據說也挺厲害。


    但巫昇搖了頭:“不能,師父醫術不錯,但無法讓神力灌入體魄,自然也就不能施展真正的巫術,而且他也早已不在世。”


    司淺淺這才明白,巫昇這樣的存在,哪怕是在巫術盛行的吐蕃,也隻有他一個真正的巫者,所以……


    沈浪的問題,還是得靠銀針顯靈了。


    至於蕭律,他已表示:“那你也不怎麽樣,沈浪就算在你手上好了,他也活不過三十,他這都二十好幾了,沒幾年可活。”


    巫昇:“……所以這樣其實也挺好。”


    蕭律沒再接話,他知道若是能選,沈浪極有可能會選擇複原,哪怕活不過三十,沈浪依然會這麽選。


    不過哪怕沈浪想選,以巫昇現在的狀態,也無法完成這場施術,所以還是白來了一趟。


    蕭律隻能揮揮手,示意金剛把巫昇帶下去。


    司淺淺卻忽然問道:“其實你自己有辦法解決反噬問題,對吧?”


    猝不及防的巫昇聞言,再次微微一怔,“何以見得?”


    “你從前的脈象也很弱,根本不是活人的脈象,但你卻依舊能活著,甚至很強,這本就說明正常人的生命狀態,並不存在於你身上。


    如你方才所言,你應該是靠所謂的神力而活,如今雖遭反噬,但隻要有神力加持,你仍然可以活下來,甚至……


    你可以達到某種意義上的長生不死,對吧?”這原本都隻是司淺淺的猜測,但巫昇的反應,讓她確定了這個猜測。


    事實上——


    巫昇也肯定的點了頭,“不錯,如若能有新的神力注入,本巫還能挺過來,並且能至少再活一個甲子。但巫所裏,已再無神源,所以本巫的生命,自然就到了盡頭。”


    “神源麽。”司淺淺有所猜測的問道,“那是什麽呢?”


    “蘊藏在一方天外隕石中的神秘力量,祂自天外而來,某種意義上,它與您,來自同一個地方吧。”


    巫昇篤定的看著司淺淺,他一直說她是神女,其實不是因為她真是神王之女,而是她的身上,真的有神的氣息。


    司淺淺聽到這裏,自然也就明白,巫昇說她是神女,其實是因為天書,並非因為她所謂的“身世”。


    但她自然不會承認,“也許吧。”


    巫昇聞言,卻愈發確定,她就是!


    不過是與不是,與他已無太大幹係。


    他現在要說的是:“雖然本巫已不能助沈浪,但在巫所裏,有許多巫籍,神女來日可取之查閱,應會對你有所幫助。”


    司淺淺聽在耳裏,卻忽然有一個想法:“如若將本宮的血給你一些,你否能活下來?”


    “不可!”蕭律斷然否決,“休想!”他雖不忌憚巫昇存活,可他不願司淺淺冒險!


    巫昇卻怔住了,他其實沒想過這種可能,但也許可以?因為神女的神息,不比神源弱,甚至更為精純。


    但是——


    巫昇也說了,“本巫不確定需要多少血,才能度過這一劫。”


    “不必確定,朕不許。”


    “陛下別慌呀,妾身隻是說說而已。”


    “少哄朕。”蕭律很確定,他這個不聽話的小皇後已經動心。


    司淺淺見哄不住了,隻好跟他咬耳朵的說:“我就給他一點點,一點點就好。我又不傻,我可舍不得陛下!”


    蕭律:“……”又來了,又來了,又來灌迷魂湯了。


    偏偏瞧見他們去一邊說悄悄話的巫昇,他還說:“若是本巫能因此活下來,那麽本巫將效忠於神女,不再效忠於吐蕃。”


    雖然對生並不是特別渴望,但如果能活下來,巫昇想看一看:有神運加持的大盛,會是怎樣一個大盛?


    而且,他的使命,也許本就應該是守護神女。


    巫昇不清楚,但他決定隨神而行,由神決定他的死活和去路。


    ……


    司淺淺雖不知道巫昇內心究竟怎麽想,但她希望巫昇活下來,成為她日後醫治沈浪的助力,所以她希望蕭律支持她,“最多一碗,我絕不給多,好嗎?”


    蕭律卻很清楚,如果她的血真的可以讓巫昇活下來,她絕對不會隻給一碗!她會拚盡全力,因為她要救沈浪。


    他也想救沈浪,但他不允許她涉險,“若朕不答應呢?”


    “我……”司淺淺就想解釋。


    但蕭律卻推開了她,“你既心意已決,朕不會阻止你。”


    這話一聽就不對!司淺淺立即抓緊他的手,“我……”


    蕭律沒有撇開她,並且也說了,“朕不會走,你想做就去,但你若想要朕的同意,不可能。”


    知道阻止不了她,強行阻止又隻會讓兩人之間平添隔閡,但是——


    如果讓他選,他寧願永遠救不了沈浪!哪怕這會讓沈浪更讓她惦記,也無妨。


    她,才是他最在意的一切。


    而他內心的這些話雖然沒說出來,可司淺淺是明白的,所以她已經抓住他的手掌,將之攏在頸窩兩側,並很堅定的看著他說:“就一碗!一滴都不會多,好嗎?”


    輕輕摩挲著人兒嫩臉的蕭律還沒說話……


    不知何時已醒過來的沈浪,倒是先開了口,“小爺不同意。”


    司淺淺卻沒理會他,她隻看著她的狗子,“如果你不同意,我就不救了。”


    這話是真話,蕭律看得出來,內心因而有幾分意外,但也瞬間明白,對於他的小皇後而言,他同樣是最為重要的人。


    這份明白……


    讓他輕歎了一聲,而後就抱緊了這個貼心的人兒,怎麽就能如此貼合他的心意呢?


    最終,也妥協了一步的蕭律,他已看向巫昇,“別耍花招。”


    巫昇眉眼已白,其實有些看不清楚蕭律了,但他卻看得清司淺淺,身上綻有熹微金芒。


    司淺淺見他瞳孔似在渙散,心微微一緊,“他快不行了,得趕緊。”


    “不是!你們沒聽到小爺我說話麽?”沈浪捉急的喊了一聲,甚至還試圖起身。


    但蕭律已經先一步摁住了他,“老實點。”


    “我挺老實!是你的皇後不老實!”沈浪是真不明白了,“你就由著她胡來?你、你還是不是說一不二的蕭律了!?怎麽像個假的!”


    蕭律聞言,倒沒反駁,並且還秀了一把:“你要能娶到她,你現在也不是你沈浪了。”


    沈浪:“……”狗皇帝!


    既哽又噎的沈浪沒辦法反駁,並且還覺得心很痛,比身上的傷還痛!


    於是實在氣不過的他,忍不住咒罵道,“你真他娘不是人!小爺幫你肅清了邊疆大患,你就這麽刺激小爺?”


    “幫朕?”蕭律直接嗬嗬,“你那點小心思,當朕不知?”


    “你……”沈浪無法反駁,隻能閉上眼趕人,“陛下請迴吧,末將累了!要睡!”


    蕭律見這個人終於老實了,才抬眸看向前頭的人兒。


    而已經喚人取來一隻碗的司淺淺,她正準備放血。


    “華孝欽,進來。”蕭律先一步叫來老禦醫。


    司淺淺就想說,她自己能給自己止血,但她最終沒說出口,她知道狗子是擔心她出事,再者華老也還是靠譜的。


    於是剛進來的華孝欽,他就錯愕看到——皇後娘娘在、在放血!?這、那……


    反應過來的華孝欽一個箭步衝過去,“娘娘這是作何?”


    “放血。”


    “老臣沒瞎!但是為何要這麽做啊?您這也沒病也沒啥的,誒誒!快停下來,流太多血了!放血療法也不是這麽個放法啊!”


    “放一碗。”


    “不是!那什麽,陛下!您不快來阻止一下?”


    一直在看著的蕭律,他自然很想阻止!可他沒動。


    沈浪則已紅了眼,“你就慣著她吧!”


    “你當時若能全身而退,何至於讓她受這苦?你不知道她把你當親人,但凡有一線希望,都不會讓你去死?”蕭律反問。


    沈浪:“……”離開洪州前他知道,做了洪州那件事後,他其實不確定了,可如今、他知道了!是他的錯。


    “她在城牆上親眼看見你遇難,你可曾想過,如若你真就那麽死去,會成為她一輩子的噩夢?”蕭律還問。


    沈浪:“……”他還真不知道她會上城牆……


    “所以哪怕隻是為了她,為了對得起這碗血,日後好好配合醫治,用你作為男人的擔當,盡全力好起來,活下去。”蕭律如是說道。


    沈浪:“……”有時候不服氣真不行,狗蕭律始終知道怎麽拿捏他……


    而“拿捏”完的蕭律則已鬆開沈浪,並且比華孝欽還快的,摁住了司淺淺的傷口。


    “陛下……”滿頭虛汗的華孝欽心說,您可總算來阻止了!


    司淺淺瞧著那一小碗隻有七分滿的血,知道狗子是絕不可能讓她再放血了,也沒再試圖繼續的,配合狗子止了血。


    至於華孝欽……


    蕭律已命道:“將血端去給巫昇喂下,一滴不能漏。”


    華孝欽雖然也不知道這究竟發生了啥,但作為宮廷老禦醫,他知道什麽都不該問,照做就是了。


    沈浪就別過頭去,既不看司淺淺,也沒看巫昇,隻背著他們,悄悄落下一行淚。


    與此同時,已喝下司淺淺鮮血的巫昇,他卻一直沒反應。


    “不行麽?”沒什麽大礙的司淺淺,有些遺憾。


    蕭律卻緊緊抱著她,仿佛擔心她會不守信,還提醒了一句:“你答應過朕的。”


    司淺淺有些無奈,但很認真的表示:“嗯,臣妾答應過您的。”


    蕭律稍稍放心下來,才將目光再次投向巫昇,倒也希望這家夥能給點反應,別白喝了人兒的血。


    可巫昇一直沒反應,華孝欽還在診完他的脈後,連連搖頭:“沒了。”一絲脈動都沒有,死得很透了!


    然而,司淺淺卻自覺心跳隱約加快,甚至有些頭暈之感,但她不敢說,可蕭律察覺到了,已嚴聲問道:“告訴朕!哪裏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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