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皇後,至死捍衛著她自己的清白!可憐的是,她摯愛的男人根本不相信她,寧願去疑神疑鬼。


    或者,他不是不信,他隻是沒有自信。


    可憐可歎又可悲……


    這是此時的司淺淺,給予代宗的評價,也讓她更心疼她的狗子,就因為代宗寧願懷疑愛人“出軌”,就親手殺了愛人,毒害親子。


    所以——


    她不會同情代宗。


    所以,她已叫道:“進來吧。”


    殿外的司馬炎聞言,立即把一身太監服脫了,身為不良司大長老,為了演個太監,他可是把蓄了多年的美髯都刮了。


    唉,太難了……


    可今兒這事吧,他還得親自來鎮場子。


    畢竟宮中這些暗樁已多年未啟用,他怕壞了王妃的大事,隻能親自來了。


    可他這麽大年紀的人,扮侍衛不合適,隻能扮老太監了。


    不過——


    歎完就正經辦事的司馬炎請求道:“王妃,太後娘娘,王爺,請允許在下將當年在洛陽宮當差的宮人,以及當年給沈皇後接生秦王的產婆,並獨孤皇後已被毒啞的乳母,一起帶上殿來。”


    “送上來吧。”張太後準許道。


    在被司馬炎護送過來的路上,張太後已知曉了今兒事發的大概,要說她從前雖不是很喜歡沈氏,可沈氏是個什麽樣的女人,她心裏有數。


    若沈氏真的被獨孤朝陽怎麽了,第一個接受不了的是沈氏自己,而且沈氏這個女人可不好騙,精著呢。


    再者,望舒這個孩子懷上的時間點確實敏感,她身為太後,怎麽可能沒查過?一切都沒有疑點,否則她早拿這一點,讓沈氏進冷宮,別妨礙皇帝多納後妃入宮了。


    當年雷厲風行的張太後,自認自己不是什麽好人,所以她在等人來的空檔,也說了:“望舒這個孩子就是我蕭氏的孩子,這一點哀家很清楚,對得起先帝,也對得起先太後的囑托。”


    “母後……”代宗有些恍惚,他自己查了那麽多年,驗證了那麽多次,他自然是不信自己會錯!可是——


    當獨孤雪的乳母被送上來時,當司馬炎陳述道:“當年,為了能入宮為後,偷聽到一些風言風語的獨孤雪,一手策劃了張總舵主查到的那些證據。


    為順利將自己從事件中摘除,獨孤雪先是與聖上還在王府時所納孺人——陳昭儀交好,又假意說漏嘴,通透了風言風語。


    隨後,陳昭儀在聖上去他宮中時,安排了宮女低議秦王出身的局,誘聖上去查證此事!才好順利查到她安排下的鉤子。


    而幫獨孤雪做下這些事的人,從她的貼身婢女,再到護衛,全部都被毒殺,唯一幸存下來的乳母,也被毒啞了,這還是因為乳母不識字,才逃過一死。”


    “不可能!”代宗一口否決,“朕查得清清楚楚!”不會出錯!絕不會出錯!絕對不會!


    不願意承認自己錯了的代宗,臉色堂紅,老目微凸,看起來有些嚇人。


    然而——


    “……”


    發不出聲音的獨孤雪乳母,卻以雙手呈出了一封信。


    司馬炎便接著說道:“請端王來看。”


    端王下意識看向代宗,卻被張太後罵道:“怎麽?你不是消失宗長麽,主持公正蕭氏血脈的正統性,不是你的職責麽?”


    端王頓時無法怠慢,已經上前接了老啞巴的信,發現上麵赫然有個小印,還是、還是老護國公私印?


    這……


    端王不敢確定的看了又看,又鬥膽請求道:“聖上,不知您這兒,可有老護國公私印所印文卷?”


    代宗聞言,氣血再度上湧:“上麵有獨孤朝陽的私印!?”


    “正是,如果老臣沒記錯,這上麵的印信,是老護國公的私印,不過這上頭的字,倒不像是老護國公的字。”端王辨別道。


    司馬炎就接話了,“不錯,此乃獨孤雪左手字跡,但因獨孤朝陽武功卓絕,私印又一直帶在身邊,所以洛陽宮中飛暗樁雖認得——字非獨孤朝陽的字,但還是執行了任務。


    畢竟這名死衛本也姓獨孤,乃旁支血脈,當時的獨孤朝陽又已決定將獨孤雪送入宮中,但不是以皇後之尊進去。


    可若是沈皇後犯錯!那麽獨孤雪進宮,就一定是皇後!這對於整個獨孤家族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這番話一出……


    端王都快信了。


    蕭乾卻忽然開口:“死無對證,本王母後已薨,你們怎麽編都行!”


    “所以鄙人還請來了,兩位當年在洛陽宮當差的老人,他們分別曾是洛陽宮尚宮局的老尚宮,以及內侍省掌管人事登記的老黃門。


    據他們迴憶,以及找到的洛陽宮冊記載,在張總舵主拿迴查證後不久,洛陽宮中發了瘟疫,死了很多人,還真是巧呢。”司馬炎說完,就請兩位老宮人出列了,他們手中都捧著一份記冊。


    端王立即拿過冊子,還請隨行宗親一起查看,果然發現就在一月之間,洛陽宮就死了很多老人。


    與此同時,司馬炎還表示:“這些死者鄙人也安排人去查證了,相信不是每個人都是孤家寡人,很快會有線索。”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


    司淺淺再次看向代宗,想知道他有什麽想法?


    而代宗——


    “噗!”


    一口鮮血噴出的他,自然是什麽想法都沒有,他的腦子一片空白!


    這麽多年來,他其實不是沒想過,是否冤枉了結發妻子,可正如司馬炎所說,洛陽宮當時遭了瘟疫,他已無從再查,所以他無數次滴血驗親!


    對,對,滴血驗親!還有滴血驗親。


    “裴茗!”忽然看向裴茗的代宗,眼神泛綠光,仿佛賭徒輸盡所有,卻還想逆風翻盤。


    裴茗方才倒是已取完代宗的血,如今……


    心中一歎的裴茗,隻得走向蕭律,“殿下,還請您高抬貴手。”


    蕭律垂眸盯著那杯水,以及水中的那滴血,隻覺得惡心。


    但司淺淺已握住了他的手,“王爺,這是為了母後。”


    蕭律心一動,明白小王妃這話的意思,是的,這是為了母後的清白!


    母後薨逝時,一定很難過吧,所以——


    自己用匕首割出一滴血的蕭律,希望代宗親眼看看!看看他自己的愚蠢,令他冤枉、錯失了怎樣一個深愛他、為他付出了一切的傻女人。


    “嘀嗒。”


    隨著蕭律的血落入茶杯之中……


    裴茗第一個看到,兩滴血很快相融。


    蕭律也看到了,他因而嘲諷的笑出聲來了,“嗬。”


    裴茗就顫顫巍巍的端著茶杯,看向白發蒼蒼、目光卻過分有神的代宗,“聖上,您錯了啊。”秦王殿下,真就是您和沈皇後的孩子啊!


    作為一直跟在代宗身邊的老太監,他都不知道代宗原來心頭藏著這樣的事!難怪本是盛年,就常常吐血,如今已是油盡燈枯。


    到頭來……


    是自苦啊!


    多麽不值得。


    裴茗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他隻把茶杯端給了端王,不忍心端給代宗,不忍心擊碎代宗最後的“期待”。


    代宗卻已經從裴茗的表現知道,兩滴血融在一起了,他因而站了起來!他從龍椅上下來了,他蹣跚走到端王跟前,他親眼看向那隻茶杯。


    “融了。”


    多少年來……


    他試過了多少次。


    尤其是在對孩子下手前,他試過了一次又一次,都是不容。


    如今……


    到了今天這一刻!跟他說融了。


    這茶杯一直由裴茗端著,裴茗不至於背叛他。


    就算裴茗想背叛,這麽多人看著,裴茗也做不到。


    真諷刺。


    代宗恍惚的看著茶杯,毫無意外的再次吐了一大口血!


    “噗——”


    血落入茶杯裏,與裏麵的血融合在一起,血淋淋的諷刺著他。


    “砰!”


    再也撐不住的代宗,直接倒地。


    “聖上!”


    裴茗趕緊扶起人,端王也蹲下去了。


    一直在側殿的華孝欽很快被帶過來,然而——


    “聖上,駕崩。”華孝欽歎息宣布。


    在側殿的他雖然沒參與進來,但什麽都聽到了。


    沒想到,真是沒想到……


    所以說,上位者太過多思多疑,終究不是好事,損人不利己。


    事到如今——


    不管代宗生前如何,在場的朝臣、宗親,全都跪下來了。


    喪龍鍾隨後逐一敲響,整個上京城就都知道,代宗崩了,新帝即將登基。


    而在甘露殿內,默哀了一會的朝臣,確實開始提新帝登基的事。


    率先出聲的還是司世弦,“聖上已崩,為穩大盛國祚,還請秦王殿下節哀,即刻登基,以安天下!”


    “臣附議。”這迴陳總督第一個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六部尚書先後附議,都知道大局已定,秦王登基,勢不可擋。


    可是——


    蕭乾不甘心!


    為了繼位,他連親生母親都毒殺了,他怎麽可能就此作罷,哪怕是放手一搏,他也拚了,“諸位大人恐怕是忘了,曆代新帝登基,都應有傳位詔書,秦王恐怕沒有吧。”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陳老總督已經罵罵咧咧了,行伍出身的他慕強,自然是懶得看沒有半點軍功的乾小白臉。


    而且陳留陳氏一直是大盛的老派名門!他根本不需要看誰臉色,尤其不需要看蕭乾這種沒實權廢物的臉色,哪怕對方也是龍子龍孫。


    所以被嗆了個沒臉的蕭乾,並不敢反駁……


    但張善勇發聲了,“聖上確實有傳位詔書,就在鄙人這裏。”


    司馬炎立即看向張善勇,那眼神特別的犀利,仿佛在說:“識趣的就趕緊夾緊尾巴做人,否則休怪不良司整治六扇門。”


    張善勇:“……”他看懂了。


    不過張善勇還是堅強勇敢的從懷裏掏出了傳位詔書,並睜眼說瞎話道:“這是三年前,聖上立秦王為儲君的詔書,自然就是傳位詔書了,裴公公當時看過詔書,可以作證。”


    悲傷過度的裴茗聞言,倒是點了點頭,他想,如果代宗方才還能撐住,代宗的遺願,必然還是立秦王為新帝,所以——


    裴茗還說:“禮部也有存檔,董尚書可命人去查找。”


    董尚書聞言,自然立即讓門下侍郎迴禮部去找來。


    司馬炎見此,才收迴盯著張善勇的眼神,這老貨還算識趣。


    張善勇心裏一歎,這是他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違背代宗之命,不是為了他自己活命,是為整個六扇門的弟兄留一條活路。


    秦王大勢已定,這個時候他再推九皇子出來,不過是勾起一場血雨腥風,讓門內弟兄枉死罷了。


    至此——


    禮部的侍郎雖然還沒迴來。


    司世弦卻已朝蕭律拜下:“臣司世弦,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臣趙舒城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臣……”


    全體朝臣!哪怕是原本跟著蕭乾鬧的老東西,也都顫巍巍拜下了。


    蕭乾:“……”他不得不拜,他也已經被他身邊的老臣屬強拉著,跪拜下去了!


    而這個時候的司淺淺,她也要跪下,讓她的狗子登基為帝,坐上本就屬於他的龍椅。


    然而——


    蕭律一把拉住了她,不讓她跪下去。


    司淺淺:“?”她不太明白。


    蕭律卻拉著她,一同走向了龍椅。


    這一幕,看在除他二人,唯一無需跪下的張太後眼裏,自然是覺得不妥,“望舒。”


    蕭律聞聲看去,就見張太後在搖頭,她還朝司淺淺招手了。


    司淺淺也想過去張太後身邊,但蕭律不許,他執意拉著他的小王妃,拉著她,讓她先坐上龍椅。


    這可就難為司淺淺了,雖然她不覺得龍椅是砧板,也不怕,但是她不想風頭這麽盛啊,“不行,妾身……”


    “朕說行。”蕭律執意,“今日,你功不可沒。”


    她解開了他的心結,她證明了母後的清白,她讓代宗死不瞑目!她給他的母後、長兄、妹妹討迴了公道!她兵不血刃,卻讓代宗以最痛的方式離去,幫他報了血仇。


    他什麽都沒做,她就幫他做完了一切,送他無可指摘的坐上這個位置。


    所以——


    蕭律緊握著這雙柔軟,但又強大到竟足以庇護他的手,堅定不移的,請求道:“陪著朕,坐下來,一起看這萬裏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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