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江州大堂,後門處。


    歐陽戎低頭在腰間係好一枚荷白色香囊。


    在旁邊謝令薑的默默注視下,馬車邊的他整裝待發,準備前往監察院。


    等上車前,他停住腳步,喊了一聲。


    “小師妹。”


    “嗯?”


    謝令薑迴過神,鼻音一聲。


    “一起去吧。”


    “什麽?”她沒反應過來。


    “我說,一起去。”


    謝令薑眼神疑惑:


    “以前不是不喜歡我跟來嗎,今天怎麽轉性了?”


    歐陽戎不答,輕聲問:


    “剛剛有個監察院女官跑來傳口信,你應該聽到了吧。”


    “沒聽到。”謝令薑繃臉:“我是那種偷聽的人嗎?”


    “是容女史的口信,喊我去參加個議事,說有重要事情。”


    謝令薑脫口而出:“這我知道……”


    說到一半,她立馬閉嘴,說漏嘴了,畢竟不偷聽怎麽知道的內容……


    謝令薑微微臉紅,偏開眸光。


    歐陽戎麵色絲毫沒有變化,沒有不滿,語氣保持原樣:


    “小師妹,剛剛早上和你說的昨晚事情,還記得嗎?”


    “大師兄是說衛少奇?魏王府的三公子?”


    “嗯。”他點頭:“等下不出意外,他應該也在,至於議事。”


    歐陽容話語停下。


    謝令薑的好奇臉色頓時收斂。


    想起了某人早上提的昨晚打探之事。


    她抿了下嘴,沒有說話,徑自登上馬車。


    歐陽戎跟上。


    二人乘坐的馬車離開了江州大堂,沒有立馬去監察院,而是繞了個大圈子,迴到槐葉巷宅邸的飲冰齋,取了某物,又抓起某個衣櫃裏睡懶覺的儒服小女冠出門……繼續啟程。


    而且在槐葉巷宅邸出門前,謝令薑喊了一個可靠下人,去潯陽王府傳一道口信。


    兩人一墨精,乘坐馬車,緩緩駛向監察院。


    馬車內,氣氛有些寂靜。


    歐陽戎閉目養神。


    謝令薑把長條狀琴盒橫置在膝蓋上,兩手籠在袖子。


    小人兒身形的妙思,坐在謝令薑肩膀上,晃蕩小腿,眼神好奇的打量沉默不語的師兄妹二人。


    妙思低頭好奇看向長條劍匣,隻可惜被謝氏貴女的胸脯擋住,她隻能歪著腦袋,伸長脖子去打量。


    “咱們去哪?”她嘀咕。


    “監察院。”謝令薑輕聲。


    妙思恍然錘掌:“那個壞女人的地盤?”


    她眼睛放光:“謝丫頭,咱們是不是要去立威,打倒壞女人?”


    不等謝令薑開口,妙思就已經被歐陽戎一把抓住,掙脫不開。


    “謝丫頭,先打倒壞男人嗚嗚,他就會捏軟柿子,團結,要團結……”


    話還沒說完,小精怪就被捏迴了墨錠原型。


    而此刻,馬車也正好停下。


    已經抵達了監察院。


    謝令薑從他手裏接過了妙思的本命墨錠,塞進袖子中。


    妙思可以提供靈墨,增加一些儒門練氣士的戰力。


    馬車內,新晉的女賢人正襟危坐,膝上橫劍匣,沒有動彈。


    歐陽戎起身,走下馬車。


    他手腕被人抓住。


    歐陽戎迴頭。


    謝令薑仰頭看他,緊緊抿唇。


    歐陽戎沉默了下,露出些笑:


    “要是衛氏主導的鴻門宴,她也不會喊我過來,直接就能帶人上門。咱們隻是以防萬一。”


    謝令薑緩緩鬆開手:


    “距離夠嗎?”


    “綽綽有餘。”


    歐陽戎從懷中掏出一枚檀木丹盒,隨手拋了下,又塞迴懷中。


    “等我。”


    在謝令薑的注視,他頭不迴的走下馬車。


    ……


    歐陽戎一路走進監察院,發現周圍的警戒比往日嚴密了許多。


    每十步就有一位女官或者侍衛站崗。


    不過他來的多,不少女官都認識他,可能也有容真的一些提醒過,歐陽戎得以一路通行。


    他倒是不急,走在長廊上,偶爾停步,有幾位相識的站崗女官寒暄了幾句,才走進層層護衛的議事大廳。


    “怎麽來的這麽晚?”


    大廳最上首,某位冰冷冷宮裝少女站起身問。


    大廳內還有另外三人。


    微胖青年林誠、等的臉色不耐煩的王冷然。


    還有昨夜見過一次的玩世不恭錦袍青年。


    衛少奇。


    “有點事,耽誤了下,就踩點來了,不知道你們急。


    “對了,容女史、林兄吃早點了沒,給你們帶了點,門口那家店的油麻餅。”


    “不用了。”容真擺擺手:“坐下吧,咱們進入正題。”


    “等等。”


    衛少奇不語,旁邊的王冷然卻喊了一聲,提出異議:


    “女史大人,好端端的,他來作何?今日衛三公子不是說了,是重要機密之事嗎?


    “請林靈台郎來,本官理解,畢竟涉及一些案件,他是京城大理寺那邊都公認的行家,可是請他歐陽良翰來……”


    衛少奇側目。


    “是本宮叫他來的。”


    容真轉頭朝他認真道:


    “歐陽長史亦會斷案,而且在潯陽、龍城擔任過主官,最熟悉此地,衛公子要說的事,或許他能提供些建議。”


    眼見容真表態。


    “行。”


    衛少奇點點頭:“還是容女史考慮周全。本公子相信容女史。”


    王冷然隻好閉嘴。


    先是悄悄瞪了眼帶油麻餅來“汙染”大廳空氣的歐陽戎,隨後,容真正色,開口問道:


    “衛公子在信裏說的線索……”


    衛少奇揉了把臉,二話不說站起身來,。


    “砰——!”


    一道重重拍桌聲打斷了容真的話語:


    “女史大人,您要為我衛氏做主啊!我六弟在江州下落不明,很可能被奸人所害!”


    “你六弟?”


    “對,是我六弟,衛少玄,去年底,他與他師父一起前來江州遊曆,至今失蹤未歸,眼下幾乎可以斷定,已經遇害,是遇到了歹毒奸人……”


    容真抿嘴消化了下,擺了擺手:


    “這是另外一樁案子,等下再議,今日咱們聚在這裏,首先討論蝶戀花主人一案,這才是重中之重,


    “喪弟之痛本宮理解,可也希望衛公子能有主次之分。”


    衛少奇深唿吸一口氣。


    隻見,他略微通紅一圈的眼睛,依舊直勾勾盯著容真:


    “女史大人,若我說,隨六弟和他老師一齊失蹤的,還有……一口鼎劍呢?”


    “鼎劍?!”


    容真瞬間抬頭,脫口失聲。


    歐陽戎、林誠紛紛瞪大眼睛,臉色驚詫。


    “衛公子剛剛說的是鼎劍,沒有說錯吧?”


    “沒錯。”


    衛少奇搖了搖頭。


    旁邊的王冷然眯眼打量眾人的臉色。


    “這口鼎劍何來?是新還是舊的?”


    容真蹙眉,連續追問:


    “此事,你們衛氏為何現在才報?”


    衛少奇點點頭,又搖搖頭:


    “這是我六弟在龍城機緣,不方便多說,此乃衛氏機密,我希望諸位大人走出這座大廳後,不要外傳,否則……父王一定會不高興的,諸位,就當是給我們衛氏一個麵子吧。


    “說迴來。六弟正是伴隨這口鼎劍一齊失蹤的!”


    “龍城?”


    歐陽戎皺眉,忍不住插了句話:


    “不就是本官當初做縣令的轄縣嗎?等等,這口鼎劍和當初柳家的古越劍鋪有何關聯?”


    衛少奇、王冷然默然不語,目光卻皆落在歐陽戎臉上,打量他表情,像是想要從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歐陽戎滿臉狐疑之色,與他們對視,眼神愈發懷疑起來:


    “當初柳家難道……”


    衛少奇沒理,看向了容真。


    冰冷冷宮裝少女看了眼驚疑不定的歐陽戎,擺手示意他先別急。


    她迴過頭,凝重道:


    “衛三公子,你的意思是說,本宮和司天監正在查的案子裏,那位蝶戀花主人所用的鼎劍,原是屬於你六弟的機緣?”


    “沒錯,很有可能是同一口鼎劍。畢竟失蹤時間相合,鼎劍本就稀世罕見,世上沒有這麽巧的事,能在同一地域短時間現身多口鼎劍。”


    停頓了下,衛少奇發現容真細微變化的表情,有些嗤笑道:


    “女史大人總不會懷疑,蝶戀花主人就是我失蹤的六弟吧?


    “他腦子秀逗了不成?大周頌德天樞和四方佛像本就是咱們父王督造,六弟沒事威脅破壞東林大佛作何?”


    容真不置可否:“伱繼續說。”


    衛少奇皺眉告知:


    “這是父王調閱司天監卷宗後發現的,這位蝶戀花主人所用的鼎劍特征,與當初六弟身邊線人傳迴來的鼎劍特征一模一樣!


    “它正是我衛氏花費巨大人力物力得來的鼎劍,現已被賊人竊取。”


    “你六弟是什麽時候被確認失蹤的。”


    “年中九月,約定時間未歸,父王已經明確此事,所以派我來江州調查並報案。”


    “所以說,你們懷疑兇手是同一個人?”


    “對,沒錯。”衛少奇重重拍桌:“我六弟衛少玄失蹤一案,和蝶戀花主人一案的真兇,極有可能是同一個!”


    說到這裏,他略微停頓了下,眯眼說:


    “女史大人不是想問我們衛氏要線索嗎……其實蝶戀花主人一案,我與王府知道的並不多,但是,上麵這兩案的真兇,這位蝶戀花主人,很可能還犯下了另一案,此案,我們衛氏確實知道不少,要上報女史大人。”


    “什麽案子?”容真目光如炬盯著衛少奇:“此賊還有什麽案子?”


    衛少玄不答,環視全場,目光也掃過了垂眸不言的歐陽戎臉龐,他一字一句說:


    “朱淩虛父子叛逃一案!


    “本公子懷疑,此案,有冤情,很大的冤情,朱淩虛父子可能並沒有叛變之心,這一切,都是被奸人挑撥陷害!


    “而這個奸人,說不得就是蝶戀花主人,至少也有很大淵源,同一團夥所為。”


    “衛公子請慎言!”


    容真站起身打斷,板臉說:


    “此案已成鐵案,陛下與政事堂已經下決斷,不可能收迴,況且人都已經死了……”


    “本公子知道!”


    衛少奇眼露狠色,如狼顧鷹視:


    “可我們衛氏咽不下這口氣,得再查查,三案一起,好好查查!”


    “朱淩虛父子叛逃一案,你們衛氏本就牽扯其中,有利益糾紛,所以你們的證詞即使呈上去,在陛下和諸公麵前,也沒有太多說服力。


    “不過……”


    容真眯眼講道:


    “你可以講給本宮聽聽,為何懷疑是蝶戀花主人,看看能否啟發其它兩案,若是如此,倒也不是不能……為你們衛氏翻一部分案。”


    “好。”


    衛少奇頷首,壓低聲音:


    “容真女史請仔細想想,那位蝶戀花主人,當初為何要當街殺害遊擊將軍、前吉水縣尉趙如是?”


    “可能私仇。”


    “私仇嗎?可為何如此囂張使用私刑?而且時間點未免也太巧了。


    “正好和朱玉衡叛逃一事撞上,二者一前一後。


    “而遠在潯陽城的朱淩虛得知此事後,當日也發生了叛逃,一件兩件還能說是巧合,數件事全湊到了一起,難道一點關聯也沒有?”


    容真睫毛低垂:


    “本宮確實奇怪過,此賊為何當街斬首趙如是,導致現在暴露出執劍人身份。


    “可此事與朱淩虛叛逃又有何關係?”


    衛少奇語不驚人死不休,豎起一根手指:


    “根據我們王府手下、一位曾在江州活動的波斯商人失蹤前的報信,我有理由懷疑,當初我六弟是被人假扮,假六弟進出過朱淩虛府邸,


    “試問,如果真要叛逃,朱淩虛為何不早早裏應外合,獻出江州?而是幹等到長子朱玉衡叛逃,才匆匆出城?有這麽笨的人。


    “朱淩虛冤情很大!”


    容真微微蹙眉:


    “可是朱淩虛父子,有過投降叛逃的先例,還是兩次,這也是陛下第一時間震怒的原因,這種左右橫跳的小人,誰也說不準。”


    林誠如有所思的點頭:


    “沒錯。而且也有可能是這父子二人不齊心,朱玉衡想要叛逃,可朱淩虛本不想叛,在被連累後,才惶恐不已,行逃竄之事,遂被城門斬首。”


    衛少奇輕笑點頭:


    “那請問,朱玉衡攜帶一千五百前鋒兵投靠洪州,為何被蔡勤軍當場斬首?


    “古今中外,還有這種蠢事?叛逃都不會事先通氣,打聲招唿?”


    眾人微微皺眉。


    說完,衛少奇從袖中取出一盒子,打開,露出有一枚染血的翡翠玉戒指,攤手示意眾人:


    “女史大人,諸位大人請看,此戒是從朱玉衡屍體旁發現。


    “這就是鐵證之一!”


    全場頓時寂靜。


    眾人紛紛湊近打量。


    歐陽戎微微側目,看向這枚熟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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