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徹底酒醒的歐陽戎,老老實實把謝令薑送迴了靜宜庭。


    分別前,攤手去抱她,還被推了下。


    不過他剛要失落離開,又被小師妹拉了迴來,啃在一起。


    隻不過某人的嘴唇又多了一道破皮小口子。


    嫋嫋佳人走後,馬車頓時空蕩下來,隻剩下一人與一隻劍匣。


    劍匣與裏麵的【匠作】紋絲不動,似是死物。


    歐陽戎進馬車後,就笑容逐漸收斂。


    他正襟危坐,低頭注視劍匣。


    有些板臉。


    氣氛有些死寂。


    某個小家夥從未像現在這樣希望主人無視了它,最好摔一跤,失憶全忘掉。


    這死亡凝視,怪嚇人的。


    也不知道是跟隨馬車的顛簸,還是什麽原因,“吱呀”一聲,劍匣往座位下麵黑暗裏挪了挪,把匣身藏起大半……


    歐陽戎輕哼一聲,閉目養神起來。


    待迴到槐葉巷宅邸,打發走了甄淑媛與葉薇睞。


    飲冰齋書房內,勞累一天的歐陽戎走入其中,把劍匣和幾枚香囊隨手丟在桌上。


    “啪——!”


    主要是劍匣發出的聲響。


    動靜引起了旁邊衣櫃最高層,某個小家夥的注意力。


    妙思探出小腦袋,好奇眨眼,打量屋內的歸客。


    她瞧見,歐陽良翰躺在座椅上,眼瞼低垂,平靜看著麵前的長條狀琴盒。


    長條狀琴盒,靜靜躺在桌上,紋絲不動。


    活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小孩,迴家後在大人的沉默中,也是閉嘴不語,低頭默不作聲。


    “自己出來。”歐陽戎沒好氣道。


    桌上的墨家劍匣一動不動。


    “裝死沒用。”


    歐陽戎板臉:


    “給你一次重新解釋的機會。”


    還是一動不動。


    整的外人視角裏,歐陽戎像是在對一件死物自言自語一樣。


    “剛剛通風報信不是挺有能耐的嗎?現在怎麽不吱聲了。知道你親近小師妹,可是能被自己鼎劍賣了,古往今來,我也算頭一遭吧,還挺榮幸。”


    墨家劍匣輕微搖擺了下,似是辯解些什麽。


    “什麽,你說你隻是悶的慌,透透氣?”


    歐陽戎冷笑:


    “什麽時候透氣不好,小師妹進馬車時你透氣,你就這麽閑不住?以前你偷藏別人肚兜的時候,怎麽不見你透氣振動,通知小師妹打開?伱也知道丟臉啊。


    “這會兒就放個不占位置的小香囊,你就開始造反抗議了?它是攻擊你了,還是礙著你了?”


    歐陽戎越說臉色越不爽,身子前傾,打開墨家劍匣。


    剛開啟一條縫,【匠作】“嗖”的一聲,溜了出來,逃之夭夭。


    歐陽戎轉頭看去,發現它已經躲在了某個偷瞄的儒服小女冠背後,懸空顫抖。


    歐陽戎皺眉走過去。


    “你藏著也沒用,下來,今日必須好好教訓教訓你。”


    妙思迴首,看了眼身後可憐、弱小又無助的一口鼎劍,兩手張開,俏生生的護住了這口新鼎劍,她點頭十分嚴肅道:


    “歐陽良翰,看在本仙姑麵子上,這次就算了,饒它一次吧。


    “這小家夥是不是剛出生?不懂事倒也正常,小丫頭嘛,別苛責太多,況且這麽足的靈性,也是少見,該珍惜才對。


    “有什麽事,本仙姑幫你傳達教育,你別嚇她了。”


    【弧】微微振動,發出輕鳴聲,似是表達強烈讚同。


    可惜歐陽戎誰的麵子都不給,兩指撚起妙思的後領,在她張牙舞爪的掙紮下,把其放在了一旁。


    “你算哪塊小餅幹?”


    歐陽戎兩手夾住這一條澄藍的【弧】,迴到桌邊,重新坐下。


    把它塞進了劍匣最裏麵的一層。


    手掌穩穩按住。


    “先麵壁思過。”他一板一眼說。


    劍匣“嗡嗡”振鳴起來,旋即掙紮聲落了下來,似是焉了的茄子,無精打采。


    妙思扶了扶道冠,跳上書桌,坐在劍匣上,兩隻小短腿擺呀擺:


    “刀子嘴豆腐心。”


    說著,腳後跟“咚咚咚”的敲了敲下方的木製匣身,哄道:


    “你主人就嘴裏說說,假生氣呢,別怕。”


    劍匣頓時安靜下來,老實巴交。


    不理皺眉瞅她的歐陽戎。


    妙思兩手捧著下巴,打量著桌上他帶迴來的香囊,好奇問:


    “歐陽良翰,你倒是桃花運不淺。這麽多香囊,你戴的過來嗎?”


    “走開,你個小丫頭懂個屁的桃花運。”


    今日心情不好的某人擺擺手,沒好氣說。


    “本仙姑懂的很哩!”


    妙思兩手抱胸,繃起小臉蛋:


    “本仙姑看過的書,比你吃的鹽還多。”


    歐陽戎搖頭:“這可不一定,我以前吃細鹽的。”


    “你不信?”


    “信行了吧,你能不能下來,我現在沒空和你聊。”


    “不行。”


    妙思搖頭,斜了眼他,語氣埋怨:


    “你每次迴家,要不埋首書桌,要不倒頭就睡,都好久沒來找我了,快說,是不是對我膩味了?”


    “……”


    歐陽戎十分無語:


    “你這怨婦語氣跟誰學的?以後別在外麵講,讓別人誤會了。”


    “誤會怎麽了……嘿嘿,本仙姑就說很懂吧。”


    “你懂,但你下來行不行。”


    “不行,本仙姑就是喜歡在上麵。”


    妙思趁機要價,伸手討要:


    “給個香囊,本仙姑要當床。”


    “不給。”


    “怎麽,舍不得?”


    妙思跳下劍匣,背手繞著桌上鵝黃、橘紅、荷白三色香囊繞了幾圈,嘴裏嘖嘖稱奇:


    “這樣吧,你就說哪個你最喜歡,哪個相對無感,無感的那個送給本仙姑就好了,本仙姑不挑。”


    “你教我做事啊?”


    妙思剛要點頭,就被一根手指彈開,“哎喲”一聲,摔在了桌邊一迭宣紙上。


    儒服小女冠不滿道:“你真粗魯。”


    “能不能換句詞。”


    “那你能不能不粗魯?”


    “不行。”


    “那本仙姑也不行。”


    “好吧,隻是覺得這樣顯得你肚子沒墨水。”


    “本來就沒墨水,被你榨幹了都,別說墨錠了,給個香囊都扣扣搜搜,明天本仙姑就迴謝丫頭那裏去。”


    “去吧,支持。”


    “歐陽良翰!”妙思瞪大眼:“你真不要本仙姑了?”


    “這是你自己說的。”


    “那行,你得給點補償,本仙姑不能白走,把位置白白讓給其它女妖怪。”


    歐陽戎懶得理她,妙思在書桌上擺手轉悠了一會兒,迴頭瞧了眼紋絲不動的老實劍匣:


    “歐陽良翰,這新鼎劍,真名是何?”


    “匠作。”


    “匠作……匠作道脈……巧合還是故意的。”妙思咀嚼了會兒:“有意思。”


    她又問:


    “它剛出爐沒多久吧。豈不是說,你是首任劍主?”


    歐陽戎不置可否,反問:


    “首任劍主又怎樣。”


    妙思若有所思:


    “一般首任劍主都是冤大頭,沒有前人努力,難以找到鼎劍神通……”


    “嗬。”他搖頭。


    妙思立馬小心翼翼問:


    “咦,這語氣,所以這口鼎劍匠作的神通,歐陽良翰你摸索出來了?”


    “你問這麽多幹嘛。”


    “好奇。”


    “那你先說說,你不是說曾見過其它大劍仙跟班?都是哪些,你可知道一些劍訣下落,還有,其它鼎劍是什麽樣子的?”


    “小氣鬼。”妙思眼珠子轉悠了下,借口道:“不說拉倒,本仙姑也不說,憋死你。”


    “隨你。”


    眼見歐陽戎真的不理她話題了,妙思歪頭主動道:


    “這口匠作看起來不像是劍。”


    歐陽戎忽然說:“劍非劍,鼎非鼎。”


    妙思摸摸下巴:


    “果然啊,從那口鼎劍出爐後,這些匠作道脈的鑄劍師就開始愈發離譜了,所鑄之劍,一口口都脫離了標準劍型。”


    “什麽意思?”


    歐陽戎皺眉,旋即反應過來問:


    “是哪一口鼎劍之後?


    “而且你的意思是說,在它之前的鼎劍,都是標準劍型?”


    妙思不點頭也不搖頭,小聲嘀咕道:


    “那是一柄無劍柄的劍,除了沒有劍柄,其實都一樣……


    “從它之後,越到後麵,鑄劍師造的鼎劍就愈發失其形了。


    “現在倒好,你這口匠作,不僅沒有劍柄,劍體也隻剩一道……一道弧麵?


    “嘖嘖,殺人真是利落,前幾口鼎劍的外形太正經,好看歸好看,但還是有些影響殺力的……”


    歐陽戎若有所思,還準備再問。


    妙思已經溜之大吉。


    是趁他不注意,吃力抱起一枚香囊,扭頭就跑。


    定睛一瞧,被她順手的是鵝黃色香囊。


    “這個一看就是壞女人的味道,我幫你處理了,你還得謝謝我捏。”


    嘀咕間,小墨精抱著“新床榻”,跑迴衣櫃,關門睡覺,進入了新被窩。


    歐陽戎撇嘴,也沒有了再教訓某個小家夥匠作的興致了。


    他把剩下的香囊,一股腦全塞進了劍匣中。


    “看撐不死你。”


    歐陽戎大手拍了下劍匣。


    緊接著,把劍匣放置妥當,轉頭前去睡覺。


    不過入眠之前,歐陽戎閉目進入了功德塔,看了眼小木魚。


    【功德:三千八百二十一】


    “終於漲上來了……多虧容真那邊,還有阿力,都貢獻了一些功德。之前隻剩兩千多來著。”


    其實這段日漲的功德,也不隻是這兩項,還有其它零零散散的進項。


    眼下他手握折翼渠、雙峰尖開鑿運河這兩項大營造,還有未來即將建成的東林大佛。


    雖然建成之後,它們一般不再出現一次性暴漲太多的情況。


    但卻是細水長流,持續進賬。


    日積月累,自然不少。


    歐陽戎現在已經把這兩項營造貢獻的細水長流般的功德值,做為小木魚的自動迴血了。


    總而言之,手握這兩個賺功德的保底,再時不時短平快的刷點功德,確實挺爽,功德恢複的不慢。


    歐陽戎長吐了口氣,退出功德塔,埋頭睡覺……


    對於那一日秦纓的解圍相助,歐陽戎一直想找個機會感謝一聲。


    隻可惜,往後幾日都沒有時間碰頭。


    很快,一件重要事情的傳迴,吸引了歐陽戎的全部注意力。


    這日傍晚,謝令薑來到槐葉巷宅邸,與歐陽戎、甄淑媛一起共進晚膳。


    剛入席,她突然取出一份信封,遞到歐陽戎手上。


    “檀郎,阿父的加急信件。”


    “給我的?”


    “嗯。”


    歐陽戎接過信,蠟封完好,他打開信封,瀏覽信紙。


    謝令薑、甄淑媛,還有葉薇睞、半細等細心丫鬟們,頓時瞧見看信的檀郎眉頭先是皺了皺,緊接著很快撫平,平靜自若的折起信紙,遞到了謝令薑手上。


    後者當即垂目,仔細讀信。


    少頃。


    “又是一位中使?衛女帝派來的。”她皺眉道。


    “嗯,按老師說法,延期之事情,夫子他們已經幫忙說話了,而且還有陛下心腹彩裳女官容真的信……這已經是盡力而為下,最好的結果之一了。”


    歐陽戎平靜端起飯碗,低頭扒飯,含糊不清說:


    “按照夫子說法,陛下得到消息後,起初有些不高興,後來可能是說話的人多,陛下沒有多言,特派了一位中使過來察看。”


    謝令薑皺眉:


    “中使何人,咱們認識否?”


    歐陽戎搖頭:“尚且不知。”


    “好吧。”


    二人之間,陷入無言。


    直到謝令薑放下飯碗,忍不住蹙眉道:


    “按往日經驗,中使一般都是太監宦官擔任,也不知道這迴來的,還是不是胡夫……”


    “若是胡中使,倒還好說。”歐陽戎自語了聲。


    二人默默對視了一眼……


    果然,沒過兩日,江州大堂相續收到了洛陽傳迴的正式公文,還有朝廷的具體態度。


    東林大佛延期三月之事,陛下與政事堂諸公們原則上同意,不過會派出一位天子私使,前來了解情況,並且協助大佛建造。


    眼下正在趕來的路上。


    “明府,陛下這是何意,不是都已經同意了嗎?怎麽還派人過來。”


    正堂內,燕六郎有些皺眉問道。


    “所以說,是原則上同意。”歐陽戎歎氣。


    “這中途空降,難道是不相信咱們這邊?”


    燕六郎不禁問道。


    歐陽戎垂目不語,手指敲桌,思索了會兒,站起身,準備出門。


    “明府去哪?”燕六郎問。


    “走吧,去容女史那裏問問,她可能也收到消息了,知道的可能多些。”


    歐陽戎頭不迴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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