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都好好好,是是是,這不滾刀肉嗎?”


    歐陽戎一本正經問。


    喝茶的燕六郎與離大郎交換了下眼神,燕六郎低下頭,繼續老實喝茶,離大郎語氣誠懇迴道:


    “那檀郎你講吧,我們聽。”


    “可說了你們也不信。”


    “不是不信檀郎,是不信有女子能不吃檀郎之顏,反正見了你肯定會有好感就是了,每次咱們來喝茶,茶道女技師哪次不明爭暗搶的選你?”


    前一秒還氣惱不滿、有些憤憤不平的歐陽戎,突然動作頓住,臉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說的也是,不怪她們,我確實挺帥的,能文能武,長相十分英俊,再加上這一身正氣,諸邪辟退,氣宇軒昂的,真不怪她們欸……”


    “……”離大郎和燕六郎。


    燕六郎忍不住,放下茶杯道:


    “明府下次想要被誇直接說吧,別見外,咱們老實配合就是,無需多繞圈子。”


    “就是,就是。”離大郎小雞啄米般點頭。


    歐陽戎握拳捂嘴,咳嗽了聲:


    “反正這子虛烏有之事,你們別亂嚼舌根就是了,我倒是無所謂,主打一個光明磊落,可若是讓容女史聽去了……到時候我不去給你們求情贖罪。”


    “放心吧明府,沒人敢在容真女史麵前說的,又不是老壽星喝砒霜,嫌命長。


    “而且,這謠言八卦也是逗趣的成分居多,在江州大堂私下裏傳來傳去的,大夥也沒幾個人真信,畢竟那可是彩裳女官,以後是要迴洛陽宮中,侍奉陛下身側的。


    “不過大夥倒是看出來,容真女史與明府現在關係不錯。想必某位刺史大人這幾日要寢食難安了。”


    燕六郎安慰了歐陽戎一番。


    歐陽戎歎了口氣:“你們明白就行。”


    然後他話鋒一轉,朝離大郎問道:


    “剛剛幫你甩開秦小娘子,是不是做的太明顯了?秦小娘子要是察覺到了,定然不喜。


    “就是這次沒意識到,但是次數多了,她又不傻,自然知伱心意,到時候……大郎,你還是準備好怎麽給伯父伯母解釋吧,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總得有個交代。”


    離大郎低頭喝茶,聽到好友勸告,他眼睛盯著杯中正隨手掌晃蕩的水麵看了一會兒,緩緩搖搖頭說:


    “知道了。”


    “知道就好,此事相信大郎自己能處理妥當,不過有什麽需要商量的,也不要憋著,可以講出來,朋友不就是用來扛鍋的?你說是吧,六郎?


    “欸,平日裏大家吃你的喝你的,全都是你請客,怪不好意思的,若是遇到事,會給你參謀的,大郎無須客氣……”


    歐陽戎朝離大郎豪氣仗義說道,同時,一邊手掌還拍了拍身子僵住的燕六郎肩膀。


    “檀郎,我是說,她知道了。”


    歐陽戎話語頓住,皺眉看他:


    “她知道了,知道你是找借口跑路?你怎麽知道的,她和你說了?”


    離大郎抿嘴:


    “因為都是同類人,都不想聯姻,自然某種意義上心連心有默契,甚至默許。”


    “什麽意思?”


    離大郎看了看一臉不解的好友,輕輕一歎:


    “我也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她應該知道我阿父阿母的聯姻意思,也知道阿妹和謝姑娘的故意撮合,但她也不見得有多積極。


    “我覺得吧,可能是秦老將軍和她叮囑過什麽,她才留在了潯陽城,才耐著性子,和我接觸接觸,亦或者是……


    “是有什麽其它有趣之事讓她留步,與我接觸了解隻是順帶的,也是應付家中長輩的吩咐。”


    歐陽戎手中茶杯早已放下,兩手撐著膝蓋,直起了腰,上半身隱隱前傾,表情認真傾聽,聽完離大郎話語,他有些皺眉;


    “這是秦小娘子和你說的?”


    “沒有,但兩人接觸時間也不少了,有些事,還用說嗎?”


    “額,這麽玄乎?你們還能神交不成?”歐陽戎肅然起敬。


    “說不上神交,但是……檀郎,雖然很多事,我沒你了解,可聯姻相親這種事,你應該沒我有經驗。”離大郎臉色無比認真。


    “這倒是,我又不用聯姻。”歐陽戎笑而承認。


    離大郎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燕六郎插嘴問:“在潯陽城有其它感興趣的人或事?這位秦小娘子對誰、對何事感興趣?”


    歐陽戎同樣點頭好奇:“對,她對什麽感興趣。”


    離大郎不說話,眼睛瞅著某位好友。


    做洗耳恭聽狀的燕六郎頓時微微側目,也瞥向某位明府。


    “看我作何?”


    歐陽戎皺了皺眉。


    “等等,我知道了。”


    他突然恍惚道:


    “是潯陽石窟的事情,他們秦家捐了一筆造像錢,他們家造的佛像,就在東林大佛隔壁,那可是好位置,特意讓給了秦家,秦小娘子最近留在潯陽城,隔幾天都會找我,帶著秦家商號的管事,向我打探潯陽石窟造像的進度,唔,難怪這位秦小娘子這麽關心……”


    歐陽戎話語頓住,因為燕六郎與離大郎依舊眼神有些古怪的瞅著他,不說話。


    “我臉上有東西?”歐陽戎摸摸臉。


    “沒事。”離大郎擺手。


    燕六郎歎息感慨:“不愧是明府啊。”


    離大郎不禁誇讚:“六郎,你剛剛那話一點也沒錯。”


    “什麽話。”歐陽戎不滿:“你倆能不能別唱雙簧?說話就說話,打什麽啞謎呢。”


    眼見兩位好友又惆悵憂傷的落寞喝茶,歐陽戎隻好換個話題,活絡氣氛:


    “對了,六郎,你不是說你這兩日,阿母帶你幾位姐姐來潯陽城看你嗎,人呢,來了沒?來了,我就抽時間去看望一下。”


    聽到“看望一下”這四個字,燕六郎臉色微微一變。在離大郎有些幸災樂禍的眼神下,他撓頭,臉色有些為難道:


    “明府,那個……那個……我幾位姐姐都已出閣,最小的也大我三歲,明府要不還是算了吧,不去見了。”


    歐陽戎:“?”


    這茶沒法喝了,一個個把他當渣男防範……


    不多時,喝完茶,三人告別散去。


    又過了兩日,洛陽那邊的消息遲遲不來。


    雖然按照兩地之間行路日程來算,歐陽戎、離閑還有容真等人的延期奏折,應該昨日才剛剛傳到洛陽,發酵需要時間,後續引起的波瀾反應,反彈迴來也需要幾日時間。


    雖說如此,但是對於潯陽城內不少人來說,依舊有些寢食難眠,心弦繃緊。


    歐陽戎倒還冷靜,平日上值下值依舊如故,容真還是經常帶著公務來找他,歐陽良翰四字都要喊成順口溜了,不過在江州大堂內也隻有她能堂而皇之的這麽喊了……二人每隔一日都會去趟潯陽石窟,緊抓造像進度。


    這一日下午,歐陽戎處理完手頭事情,眼見無事,準備提前返迴槐葉巷宅邸,然而剛出門,就收到了潯陽王府那邊的消息。


    “什麽,小師妹閉關了?難道……是第二次翻書?”


    歐陽戎若有所思,收起小紙條,掀開車簾道:


    “去靜宜庭。”


    “是。”


    很快,歐陽戎來到了靜宜庭。


    一起帶下馬車的,還有一隻長條琴狀木盒。


    歐陽戎抱盒入宅,在正宅大廳內遇到了等候已久的秦小娘子。


    “秦小娘子,婠婠她怎麽樣了?”


    大廳內,一身藏藍色道袍的微胖女道士站起身來,先是打量了下歐陽戎關心表情,然後才開口道:


    “上午有一場匡廬山瀑布下的盛大詩集,是小公主殿下舉辦的,謝姐姐和我參加完後,迴來的馬車上,謝姐姐突然……好像進入了某種夢遊狀態,怎麽也喊不醒。


    “然後咱們就沒去王府,迴了這靜宜庭,謝姐姐一迴來,就迴到院子,鎖門不出,好像閉關去了。”


    歐陽戎認真聽完,微微鬆口氣:


    “應該是又一次翻書,沒事的,秦小娘子請放心。”


    “翻書?”她好奇臉色。


    “嗯,怎麽說呢,就是……就是某種修煉狀態,反正沒事,我去看看,辛苦秦小娘子了。”


    “舉手之勞。”


    與秦小娘子寒暄了幾句,歐陽戎抱著琴盒,立即去往了小師妹的那間雅致閨院。


    閨院寂靜一片,抬手推開院門。


    “站住,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想從此路過,留下買墨錢!”


    一道熟悉的女聲嗓音大大咧咧的響起。


    歐陽戎抬起的腳,停頓在了半空中。


    主屋的門緊鎖,他麵前視野裏,院內無人。


    歐陽戎低頭一瞧。


    果然,腳下有一道儒服小女冠身影,多日不見的小墨精正坐在門檻上,搖晃著腿,伸手作出討要的手勢。


    歐陽戎想了想,拎起她後衣領,目不斜視走進院子。


    “哎呀,你放開本仙姑,道袍快被你扯掉了,你真粗魯……啊,非禮呀,歐陽良翰你怎麽敢的,還是在謝丫頭屋子外麵,別人都是悄悄關著門,你、你長得俊也沒用,嗚嗚嗚……”


    歐陽戎把寧死不屈的掙紮小人兒放在石桌上,擺正她坐姿,他手指主屋,壓低嗓音問:


    “裏麵情況如何了?”


    妙思抬手整理了下淩亂的衣領,在歐陽戎臉龐的靠近下,她兩手抱胸,身子後仰,一臉警惕,然後背過身去,整理滿是皺褶的衣襟,活像個被非禮未遂的嬌滴滴小娘子。


    歐陽戎見狀,嘴角扯了下。


    這時,他餘光偶然瞧見閨院的一角,有一張琴台,於是立馬抱著琴盒走過去。


    他放下長條琴狀木盒,手掌撫盒,端坐下來。


    於是乎,有一人一劍,靜靜守在謝令薑“閉關翻書”的屋子外麵。


    俄頃,他目光再度投向整理完衣襟、轉過身來的儒服小女冠。


    “你、你看什麽看?”


    “問你話呢,小師妹怎麽樣了現在。”


    “你誰呀你?不認識,一點也不認識,瞧本仙姑這記性,哎喲,頭好疼,好像忘記什麽了都。”


    妙思歪頭道。


    顯然是對某人連日把她放養在謝令薑這裏、不搭理她的態度,耿耿於懷。


    歐陽戎笑了下,點點頭,說了句“好的”,然後從袖中取出一條翰雷墨錠,放在琴台上。


    “你、你幹嘛,哼別想賄賂本女仙!”


    歐陽戎搖了搖手指:


    “不不不,不是給女仙的。這是在下在自己書房某個櫃子角邊撿到的,不是在下的,也不知道是誰掉的,女仙要是認識,想起些什麽,記得說下,畢竟咱們主打一個拾金不昧,必須物歸原主。”


    妙思表情微變,背手在原地轉悠一圈,然後默默走過去,期間東張西望了下,她像小姑娘似的扭扭捏捏來到琴台邊。


    最後,“嗖”的一下。


    歐陽戎眼前琴台一空。


    某位儒服小女冠抱著翰雷墨錠,小短腿撒歡跑路:


    “記起來了,認識認識,老熟了,本女仙替你轉交她嗷。”


    可惜下一秒,一道澄藍的【弧】出現在她麵前。


    攔住去路。


    抱著等高墨條的小身板僵硬在原地,寸步不前。


    歐陽戎悠哉走去,一把抓住,連人帶著墨錠,一起重新放在了麵前的琴台上。


    一大一小的二人,開始大眼瞪小眼。


    不等歐陽戎再問,妙思縮縮腦袋,小聲嘀咕,全部交代出來:


    “歐陽良翰,謝丫頭沒事的,隻是機緣來了,在屋裏翻書哩,若是不出意外,這次很不小概率晉身六品賢人,這個儒門境界很有意思……”


    歐陽戎揚了揚眉梢,欲要開口。


    就在這時,主屋的門被人從內推開。


    歐陽戎、妙思二人瞬間抬頭看去。


    隻見,主屋門內,有一位紅裳俏美女郎,手拎一卷書,背手走出。


    她表情平靜:


    “大師兄。”


    歐陽戎揉了下眼,突然覺得,這道紅裳倩影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熟悉,是因為明明和前日見麵時,沒什麽兩樣。


    陌生,是那一道古井無波的眼眸,平整幹淨的裙擺,風兒吹不起絲毫。


    硬要形容這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那就是像二人第一次在大孤山東林寺相見。


    而且,歐陽戎發現,小師妹明明穿著一襲鮮豔紅裳,但就是給人一股平靜之感,全部氣息內斂,如淵般深邃。


    若說以前的小師妹像是一朵火紅熱烈的牡丹,那麽現在就是一支寂靜優雅的蓮花。


    可遠觀不可褻玩焉。


    隱隱自帶一股高貴聖潔之氣場。


    “小……小師妹?”


    紅裳女郎蓮步幾下,將手中書卷隨手一拋,這書卷竟輕若羽毛,被一陣平地自起的清風吹起,剛好飛至歐陽戎懷中。


    歐陽戎眼疾手快的接住。


    有翻書風,將書卷泛黃書頁吹的嘩啦嘩啦響。


    與此同時,寂靜院內,這翻書聲中,還有一道淡淡女聲響起:


    “大師兄,以後再不翻書了。”


    “何解。”


    “先行後知,知難行易。”


    “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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