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明媚。


    幽靜院落內,無人的秋千晃蕩。


    院子東南角有一汪小泉,源源不斷發出“叮咚叮咚”的細響,散發輕紗一樣的朦朧霧氣,似是一處罕見溫泉水,在這微寒秋日裏甚是難得。


    秋風掃過青石板上的落葉,泉眼雖被鵝卵石堆砌圍成小圈,依舊不時有空中勇敢飛舞的葉片落入其中,飄蕩在溫水上,宛若一艘艘乘風破浪的小船……


    細微泉水聲迴蕩,放大,讓院內的氣氛顯得愈發幽靜。


    佳人出浴後的蘭香,與插瓶中的龍腦菊香纏綿在一起,秋風也難以吹散它們。


    而某張桌案前,兩道並肩而立的身影亦是如此,秋風也吹不散。


    兩道身影,一男一女。


    男俊女靚。


    皆身姿修長。


    二人在營養普遍不足的大周朝,都算是頎長或高挑了。


    若此時有外人在場,遠遠看見桌前並肩的頎長青年與高挑佳人,高低都會豔羨一句“璧人成雙”,天造地設的一對……


    或許是歐陽戎插瓶花的技術笨拙生疏,桌前站立的二人不時的輕輕碰撞一下肩膀。


    撞著,撞著,某高挑佳人挪步一旁,隔開一點距離。


    頎長青年察覺到後,不動聲色的往她方向湊了一步。


    又肩撞一起,二人貼住。


    她又挪,他再湊,她還挪,他還湊……


    到了最後,高挑佳人都被頎長青年擠到了桌子最右側邊緣,退無可退,嗔惱得她轉頭狠狠瞪了他一眼,似是出氣用力的把他肩膀一撞……


    頎長青年突然摔倒在地,嚇得高挑佳人立馬丟下花瓶,蹲地扶他,滿臉關心,結果她貼身摟抱的拉他站起來後,轉眼卻瞧見一張眨巴眼睛的“嬉臉”,還活蹦亂跳,氣的她銀牙緊咬,一把推開他,扭頭不想再理這騙子。


    可這冤家又牛皮糖似的繼續插瓶花,同時身子繼續不依不饒的湊上來,穩穩貼緊她肩,紅繩木屐踩他腳背都趕不走,這厚臉皮的冤家甚至還把鼻子湊過來嗅一嗅,似是喜歡上了她頸脖間沐浴後蘭香……讓人又好氣又好笑。


    最後謝令薑隻能板臉稍稍妥協,任由他貼肩而立,不時的輕撞她一下,她也不甘落後,次次迴撞他肩,於是二人你一下我一下的,又賭氣又幼稚,還有些……默契連心。


    隻不過謝令薑板起的俏臉,也不知道是不是沐浴後皮膚被蒸得白裏透紅的正常反應,還是怎麽迴事,她皙白皮膚隱隱覆上一層淡淡的胭脂暈紅,有些像初冬梅花的粉紅,甚是好看。


    惹得旁邊歐陽戎的目光頻頻投來,左瞧右瞧的。


    “再看揍你。”


    謝令薑露出兩粒小虎牙。


    “好看不讓看是吧,有本事別長這麽好看。”


    “那有本事你別看。”


    “我沒本事。”


    “……”


    歐陽戎咧嘴一笑,惹得謝令薑香肩撞了下他:


    “本來丫鬟幫我插瓶花,結果伱半途登門,隻好讓她們退下,你補償我,老實幫我插菊花,入秋宜賞菊,我得備上幾株,迴頭賞菊宴會帶過去,和秦妹妹、裹兒妹妹約好了的。”


    “不是,我來了,讓她們退下幹嘛?”某人明知故問:“小師妹是要對我做何?”


    她有點牙癢癢:“汝良乎?”


    歐陽戎當仁不讓的點頭。


    “呸,不要臉。”


    “那我下次來早點吧。”


    “今日你要是來的早點,就不給你開門了,想得美。”


    “這是為何?”


    “大師兄裝傻沒用,等會兒幫我曬下書,還有些書在房內,也是丫鬟做到一半,停下來的,你下午陪我,老老實實幹完,聽到沒有。”


    歐陽戎不動聲色瞄了眼院子,打量一圈。


    果然地麵上有不少攤開的書籍珍本,另外還有幾把熟悉的油紙傘,被人小心翼翼的撐開,擺在地上,曬著日頭,隱隱可見傘麵上的詩詞情話。


    是當初歐陽戎送給謝令薑的情傘。


    今日陽光不錯,是秋日難得的晴天,小師妹應該是沐浴熏香後,和丫鬟一起,把她閨房內的一些書籍物件,一一取了出來,曬曬陽光,除潮去濕。


    江州屬江南,潯陽靠江,濕氣還是挺重的,小師妹倒是細心。


    “小師妹這是什麽話,不用你說,下午本來就是要陪你,不然過來幹嘛,你看,我菊花酒都買了,等會插完瓶花,咱們小酌幾口。”


    “哦,希望不是某人害怕姑姑隨機來潯陽抽查,才定時乖乖過來踩下點,嗯,說不得眼見安全,暫時沒了緊迫感,隨時就要溜走,不過,我倒也習慣了。”


    “咳咳,小師妹這是什麽話,門縫裏看人把人看扁了,今日必不可能。”


    “看你表現。”


    “插完這菊花,接下來幹嘛,你說吧,剛剛丫鬟沒幹完的事,我來幫幫你幹。”


    “先曬書,然後……”


    “然後幹飯?”


    “然後畫眉修妝。”


    “……”


    “怎麽,不樂意?”


    “樂意,開心還來不及。”


    “口是心非,不情願那就算了,本來說教你來著。”


    “情願,情願,真心話,咳咳,畫眉我最擅長了。”


    “你還幫別的女子畫過?薇睞?”語氣狐疑。


    “沒有,隻是隨口一說。”


    “某人可保不齊。”


    “真沒有,咳咳,菊花插完了,曬書去了,你書房在哪來著……”


    “等等,迴來。”


    “幹嘛。”


    “肚子都咕嚕叫了,你午飯沒吃?”


    “好像沒有,這不是來找你一起喝酒嘛,想著順便一起吃點?”


    “你怎麽不早說,唔現在倒是有些信你的話了。我吃過了,你……你等等,先別傻乎乎去曬了,我去給你做點吃的,吃飽了再幹……”


    “吃飽了容易瞌睡。”


    “那就睡,我陪你。”


    “小師妹今天真好。”


    “昨天前天大前天都不好是吧。”


    “好好好,明天後天大後天也好。”


    “德行。”


    謝令薑把插好一株株菊花的花瓶擺好,轉身去往後廚。


    歐陽戎閑來無事,沒有等她,去書房取出剩下的書,迴到院子裏,將它們一一曬在竹席上,動作利落。


    完畢後,見小師妹還沒弄好吃的,他閑逛起來,期間路過了東南角的那處小溫泉,他眼神好奇的看了眼。


    這泉水瞧起來還挺幹淨的……不禁微微挑眉。


    少頃,歐陽戎走進廚房,看見了灶台前,謝令薑的婀娜背影。


    這一襲沐浴後睡衣似的白裙,襯托出了高挑的身材。


    歐陽戎突然覺得,除了未來兒子的食堂外,小師妹的臀胯部,亦是不輸很多豐腴的人妻婦人,弧度標誌誘人,隻不過因為有一雙大長腿,再加上平日裏的男裝,有些遮蓋了此妙處。


    歐陽戎上前,貼了上去,從後麵摟住灶台前正在製作美食的佳人腰肢,下巴放在她光滑小雪肩上。


    “在做什麽呢。”


    他垂目瞧了眼灶台,發現是一些水果擺盤,石榴、雪梨、秋橙皆有,小師妹正低頭,用菜刀仔細切出細碎果肉,全部裝進盤子裏,然後取出裝有細糖霜、梅鹵水還有紫蘇籽的小罐子,不時舀一勺,拌入果盤裏。


    與水果沙拉有點像。


    “這道點心叫春蘭秋菊,新學的,你嚐嚐看。”


    謝令薑眼角彎彎。


    歐陽戎點點頭,不動聲色的瞄了眼盤子裏的“春蘭秋菊”。


    既然都這麽說了,就算是黑暗料理,他都得笑讚吃光了。


    謝令薑忽然轉頭,潔白額頭輕輕碰了下他微微低垂的腦門:“想什麽呢?”


    “沒什麽,你小心點,別切到手指。”


    “不放心我的刀功?”


    說著,前一秒還很淑女的她突然白嫩小手一翻,一柄菜刀旋轉飛舞,快成了虛影,好一個易如反掌。


    歐陽戎無奈:“信信信,你小心點,別飛我臉上。”


    “就飛就飛。”


    “那有人就要守活寡咯。”


    “那……豈不是能吃席了!”


    “……??”歐陽戎。


    麵對小師妹歪頭斜瞥的俏皮眼神,他有點頂不住,趕忙岔開話題:


    “對了,你最近陪秦小娘子,她和大郎現在什麽進度了?”


    “還是那樣唄。”


    “那樣是哪樣?”


    “走路間隔最近也是三個拳頭距離,手都還沒摸到呢。”


    “豈不是正常朋友一樣?”


    “嗯。”


    “都快一旬了,怎麽這麽慢。”歐陽戎摸了摸下巴,不禁揣測:“難道他們在談一種很新的情愛?”


    “是啊,太慢了。新不新我不知道,但肯定很費時間,咱們八成是等不到那天了。”謝令薑點頭認同:“大郎要是有大師兄一半功力,伯父伯母現在早提親去了。要是大師兄上就好了,你說是不是。”


    “沒錯,大郎啊大郎,看來迴頭得點撥下他……”歐陽戎卡殼:“等等,什麽叫有我一半功力,我有什麽功力了,你別瞎說,什麽我上。”


    “哼哼。現在越迴想越覺得你以前不老實了,就是欺我純真無知。”


    “來,小師妹,請摸住這兒良心說話,純真無知這個詞用你身上,是不是有些欠妥?”


    “呸,把手拿開,我切東西呢,小心刀飛出來,切斷某人大豬蹄。”


    歐陽戎順勢捏了一把,收迴這隻手,揉了一把臉龐,看著小師妹賢惠做飯的刀功,他輕輕歎了聲。


    “有煩心事?”她翹起小指撩發至耳後,溫柔問。


    歐陽戎想了想,把不久前和陸壓說的話,大致講了講。


    謝令薑立馬放下菜刀,蹙眉迴首:“大師兄突然問陸壓符籙之事作何?”


    歐陽戎想了想,默默從袖中取出了一本《真誥》,丟在砧板菜刀旁。


    謝令薑先是愣住,旋即瞪大眼:“上清宗的核心功法?等等,裏麵豈不是有上清絕學……”


    歐陽戎點頭,把輕佻道士的事情大體說了說。


    “你……你怎麽不早說。”她瞪大俏眸。


    “在大孤山那夜,順手解決那個輕佻道士,當時懷疑三清在兩麵投注,怕揭露結仇,而且你和老師,與三清私交關係瞧著不錯,也是你們引薦給的王府,怕你們夾在中間難做人,所以按下未表,想瞧瞧三清後續表現,看是否需要裝傻……《真誥》便也沒提,不曾想轉眼就練成了。”


    “以後不準這樣……等等,大師兄能修煉它?”謝令薑反應過來,神色匪夷所思,重新打量麵前有些陌生的……妖孽大師兄。


    歐陽戎平靜簡言:“我這道脈,稍微特殊。”


    頓了下,輕歎:


    “主要是今日從陸壓那裏,得知了來龍去脈。原來那輕佻道士與上清宗是決裂關係,袁老天師又走人了,我倒也放心了。”


    “大師兄今日問的太直白了,陸壓可能會有懷疑,得防範未然。”


    謝令薑絲毫沒有怪他隱瞞多日的意思,反而蹙起秀眉,很快代入進去,全心全意替他思考起來:


    “我晚上去找他,想想怎麽幫你圓下話,嗯,得讓他以為,是我和你提過,才讓你好奇去問……都說事出反常必有妖,得給你找個由頭。”


    他本想說不用這麽麻煩,陸壓知道了,大不了還迴這本已經默背完畢的《真誥》,講下誤殺之事,反正陸壓和上清宗打死也想不到非道士道脈者,可以修煉祖師堂核心功法和上清絕學。


    可是看著懷中佳人一心一意為他想主意的可愛蹙眉模樣,歐陽戎話語頓住,突然低頭,啄了下佳人額心。


    謝令薑表情嫌棄的推了下他,嗔怪:“聊正事呢,成天沒個正形……”


    歐陽戎板臉,一把強摟住她。


    同時揚起一隻手掌。


    “啪——!”


    灶台前響起清脆一聲,某處粉臀兒顫動餘波,他使出了屈人之威:


    “先做飯,等會兒聊。餓死了,小娘子再不端上來,本大王先肚餓吃你。”


    “……”


    謝令薑“刷”一下紅透了臉蛋。


    灶台前無聲,就怕空氣突然安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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