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裹兒的問題問出,書房內出奇的安靜。


    因為剛剛談話的慣性,離裹兒是麵朝歐陽戎開口的。


    謝令薑第一時間望向了離裹兒。


    離閑、韋眉、離大郎皆是愣了一下,循著離裹兒目光,望向表情平靜的歐陽戎。


    而歐陽戎……麵色如常的轉頭望向離大郎。


    離閑、韋眉見狀反應過來,也偏頭去看離大郎。


    離裹兒不動聲色移開目光,視線同樣投向阿兄。


    眼睛一直看著她看的謝氏貴女這才挪開視線,瞧了眼大師兄,然後跟隨眾人一起,側目瞅視離大郎。


    “你……你們看我幹嘛,不……不是看檀郎嗎。”


    離大郎有點慌。


    歐陽戎輕輕頷首:


    “秦家小娘子確實未出閣,還待字閨中,不過瞧著年紀不小了,嗯……”


    他似是認真迴答離裹兒剛剛的問題,可是眼睛卻一直落在離大郎身上,也不知道是對誰說。


    離大郎欲語,離裹兒接話:


    “上次潯陽渡接人那天,阿父阿兄不是一起去江州大堂接人嗎,想必應該見過秦小娘子了吧,感覺怎麽樣?”


    離閑點頭:“確實見過一麵,和大郎是挺般配。”


    離大郎趕忙道:“好像大、大我一些,還是算了吧……”


    韋眉露喜色:“好啊,女大三,抱金磚。”


    離大郎:“……”


    離裹兒看了看胡子拉渣的哥哥:“阿兄也年紀不小了,是該成家了,有了家室責任,修剪邊幅,能變穩重不少。”


    眾人紛紛讚同點頭。


    離大郎四望,愁眉苦臉。


    歐陽戎突然開口:“其實這種事,還是得尊重下大郎的意見,問問看法。”


    “對。”


    “有道理,得他自己做主。”


    離閑、韋眉、離裹兒等人一道道探尋目光投向了“自己做主”的離大郎,後者有點結巴:


    “能……能不能晚點,現在太早了些。”


    “哪裏晚了,年紀剛好。”


    韋眉搖頭惋惜:


    “你也到了該娶妻生子的時候,之前在龍城,是沒有合適的姑娘,才作罷。伱看別人十三、四歲就娶妻了,別人家孩子像你這麽大了,已經讓父母抱上孫兒了都……”


    離裹兒語氣意味深長:


    “現在,這是左武衛大將軍的孫女,配得上咱們家世,還有你世子身份。特別是眼下這局勢,若能得到秦競溱之助……大郎清楚輕重。”


    一頓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話語,離大郎聽完,支支吾吾。


    離裹兒瞧了瞧,不禁問:“這位秦小娘子是不好看嗎?”


    離大郎張了張嘴。


    離閑撫須迴憶道:


    “繼承了秦家人的高大體格,比大郎稍高半個頭,沒有什麽殘缺不妥的。


    “至於相貌,瞧著有些胖……有些富態。比不上咱家裹兒和謝侄女,但是看起來很順眼,大家閨秀,況且女子胖一些挺好的,這叫豐腴。”


    韋眉眼前一亮:“聽七郎這麽一說,妾身倒是想見見了,富態胖嗎,好呀,容易生養。”


    離閑笑了下:“第一次見麵時,那秦家小娘子是穿道袍,看來也偏好道家,與咱們家也有共同語言。”


    眼見阿父阿母越說越離譜,越說越把人家當作兒媳打量,離大郎滿臉黑線。


    撥浪鼓似的擺手:


    “八字都還沒一撇呢,況且咱們滿意有什麽用,秦家與秦小娘子又不一定同意,阿父阿母、裹兒,你們別說了。”


    韋眉笑道:“好事多磨嘛,現在不熟沒關係,磨一磨不就成了……嗯,改日妾身找機會見秦小娘子一麵。”


    離裹兒俏臉緊繃,語氣老成:“阿兄,娶妻娶賢,勿看皮囊。”


    “……”離大郎。


    他忍不住瞪了“和賢字半點不沾邊”的阿妹一眼,壓低聲音:


    “裹兒別忘了,等我婚娶了,就該輪到你了,這麽急,裹兒也很想被催?”


    離裹兒輕輕“哦”了聲,點頭說:


    “那你倒是先娶啊。”


    好狠的親妹……離大郎頓時生無可戀。


    歐陽戎旁聽了會兒,想了想,還是幫好友說了一句公道話:


    “伯父伯母是急了點,畢竟人生大事,首要還是看大郎喜不喜歡,若不對眼,婚後也是一地雞毛。勿操之過急,這事……先接觸下再說吧。”


    離大郎剛鬆口氣,沒等他朝好友投去感謝目光,就聽到一旁的謝令薑忽然開口:


    “這兩天,秦伯要帶兵出征,可能要帶隨行的秦家子弟過去,但是,總不方便帶秦小娘子,晚宴上,我問了下,秦小娘子此次隻是給秦競溱送行,事了就會返迴揚州。


    “要不……我與裹兒去邀請秦小娘子在潯陽城多玩幾天。


    “大郎正好接觸一下,認識認識,如何。”


    離大郎無奈:“謝姑娘你怎麽也……也……”


    謝令薑把削幹淨的梨子遞給歐陽戎,輕輕咬唇道:


    “有時候緣分就是這麽奇妙,不試試怎麽知道呢?不要因為父母之命而過分抗拒,多些耐心,試著處一處,萬一……萬一確實是合適的人呢,豈不是皆大歡喜,總好過後麵的追悔莫及,失之交臂,所以萬事重在耐心。”


    這一副過來人語氣,讓離大郎不由得咽下話語,忍不住看了看表情認真的謝令薑,又看了看旁邊咧嘴啃梨的好友。


    最後,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他猶豫了會兒。


    “好吧。”勉為其難的點了下頭。


    離裹兒突然走去,頗為老氣橫秋的拍了拍阿兄肩膀:


    “阿兄得打理一下形象了,胡子得修,臉洗幹淨,這點好好跟歐陽良翰學下,還有衣飾穿搭……總之,別忘了你姓離,加油,一定能拿下這區區秦家女。”


    “……”歐陽戎總覺得離裹兒在說他俊朗小白臉。


    但也不知是該生氣呢,還是該開心呢……不愧是你離裹兒,誇人都像是在損。


    離大郎沒好氣:“阿妹倒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離裹兒一身淺藍宮裙,輕盈躍下凳椅,昂首挺胸:


    “我若為郎,別提秦家女,五姓女都娶個遍,折服她們,手到擒拿。”


    離大郎默默看了會她,突然轉頭,一本正經建議:


    “良翰,秦家有沒有什麽青年才俊,阿妹明顯比我更適合上。”


    “……??”


    離裹兒點頭:“不當人兄。”


    眾人啞然。


    少頃,這場書房商議,在離裹兒的霜寒冷臉與離大郎的不情願答應中結束。


    翌日,江州大堂,一場軍務會議商討了一上午,終於散場。


    散場後,歐陽戎走出正堂,在江州大堂門口與謝令薑匯合。


    發現謝令薑正與秦纓閑聊,有一句沒一句的。


    後者與謝令薑一樣,在等秦競溱、歐陽戎等人散會。


    看見歐陽戎出來後,秦纓止住話語,目不斜視。


    三人一起等了會兒。


    很快,一位穿灰色素服的高大老者於眾人擁簇之下,走出江州大堂。


    在不遠處王冷然的狐疑目光下,歐陽戎與謝令薑迎上前去。


    歐陽戎發現今日從開會起,王冷然就有些魂不守舍,早上過來時也是頂著兩個黑眼圈,看來最近睡眠質量堪憂。


    秦競溱散會走出大堂,看見迎接而來的孫女、歐陽戎等人,他的表情不複剛剛會議上的冷靜嚴厲,多了一絲和藹。


    對於昨夜一起吃過飯的歐陽戎與謝令薑,秦競溱也沒有翻臉不認人,泰然自若的寒暄了幾句。


    一行人邊走邊聊。


    “良翰……”


    “秦伯……”


    歐陽戎與秦競溱幾乎同時開口,話語撞在一起。


    “你先說。”


    秦競溱揮手,不在意道。


    歐陽戎與謝令薑對視一眼,徐徐開口……


    按照昨夜在潯陽王府共同商議的決策,歐陽戎話裏話外,邀請秦家或者秦家親近的商號,加入潯陽石窟的營造中來。


    “哦?”


    秦競溱聽完,微微挑眉。


    他沒有立馬開口迴應。


    歐陽戎也不催,像是從沒有提過一樣。


    少頃,秦競溱似是忘記了這邀請之事,不提這茬,主動開口:


    “剛剛是想問,對於前鋒軍的將領人選,良翰是否有推薦之人。


    “老夫昨日聽說,朱淩虛主持前軍時,良翰與潯陽王一齊推薦了江州折衝府的一位秦姓果毅都尉,作為前鋒,卻被委婉駁迴。”


    歐陽戎微愣,點頭:“沒錯,是有此事。”


    他沒想到秦競溱突然提及。


    秦競溱背手走在前麵,沉吟片刻,說:“良翰仔細講講此人。”


    歐陽戎有點猶豫。


    秦競溱擺擺手:“舉賢不必避親,老夫也會去考察,兼聽則明,良翰放心說吧。”


    歐陽戎聞言,不再猶豫,在秦競溱麵前講起了秦恆,自然是一些正麵評價,當然,還指出了一些“清高過剛”、“與同僚難打交道”的小缺點。


    秦競溱點頭默聽。


    一行人來到秦競溱臨時居住的宅子前,歐陽戎與謝令薑止步。


    相互告別,分開之前,謝令薑轉頭:


    “這幾日秦老要出征,秦家妹妹何不留在潯陽城,正好近日我與王府的裹兒妹妹無事,可以帶秦家妹妹一起逛一逛潯陽,如何?”


    秦競溱與秦纓對視一眼,後者有些意外,看了看俏臉誠懇的謝氏貴女,暫答:


    “容我考慮一下。”


    “好。”謝令薑大方點頭,不催促。


    歐陽戎目送秦競溱、秦纓入府,旋即轉身離開……


    秦家這對爺孫女並沒有讓歐陽戎與潯陽王府等太久。


    第二日下午,秦競溱那邊便傳來答複,雖然比較委婉,但表明了兩件事。


    一件事是,秦家願意捐出一份資金和人手,在潯陽石窟建造一尊規格差不多的佛像,算是為陛下與大周頌德,討個彩頭。


    還有一件事,就是秦纓會暫時留下,在雙峰尖兼顧秦家捐贈的石窟建造,同時,應了謝令薑、潯陽王府小公主的遊玩潯陽的邀約。


    答複傳來,當日下午,秦競溱就將前軍兵馬梳理完畢,效率相當高,當眾就做出翌日出征的指示。


    於此同時,一直坐冷板凳的江州折衝府果毅都尉秦恆,被任命為前鋒大將,引起江州官員、折衝府將領們詫異。


    王冷然臉色有些青紫交替,隱隱被打臉。


    不少江州官員、折衝府將領悄悄側目。


    自從那日潯陽王與歐陽長史推薦秦恆後,秦恆就一直被刺史大人打壓冷落,眼下竟是平步青雲,不少人心思活絡起來,看向潯陽王與歐陽長史的目光都不一樣了……


    歐陽戎並不知道此次任免,是否有他舉薦的因素。


    雖然在昨夜書齋會議上,離裹兒他們猜測可能是秦競溱釋放善意、互換酬謝之果。


    不過他倒是有些覺得,秦競溱不像是這種統帥,這位大周名將對於軍陣之事,作風嚴厲,甚至到了嚴酷,從不開玩笑,行事風格以大局為重。


    所以,可能是秦恆本身素質過硬,通過了秦競溱的麵談考察。


    不過秦恆明顯不是這麽想的。


    隻有身處地方基層埋沒許久,才深知一次在大人物麵前被“隨口舉薦”的機會,有多麽貴重。


    秦恆對歐陽戎甚是感激,當日中午就在牆頭擺放杜鵑花,邀請其去雲水閣小聚。


    歐陽戎得到葉薇睞傳來的暗號消息,猜到是與感謝之事有關,猶豫了下,沒有過去,隻是讓燕六郎前往,代替他敬酒送行,祝賀秦恆旗開得勝。


    該避的嫌還是要避的,特別是在風平浪靜、形勢有利的時候。


    這日一早,整頓完畢的征討前軍,正式出征。


    秦競溱似是聽從了那夜家宴上歐陽戎的分析論斷,不再猶豫分毫,趁著秋肥糧多,雷霆出擊,直撲洪州。


    晨曦之中,歐陽戎屹立城頭,目送秦競溱征討大軍離去。


    清晨的陽光將遠處長條形軍列的鐵甲映照的寒光閃閃,從歐陽戎的高處視角遠遠看去,宛若遊龍身上的片片金鱗。


    “甲光向日金鱗開啊……”狐白裘青年自語。


    能幫的他全幫了,不管是出策還是舉薦人。


    眼下前線戰場鎮壓平叛的事情,在歐陽戎這邊算是告一段落,後麵隻能寄希望給秦競溱這員老將了。


    至於他。


    則是留在江州處理大軍源源不斷的後勤,同時還有他這江州長史任期之內最重要之事……將東林大佛建造完畢!


    頭沉了兩天,咽疼鼻炎,還拉肚子,今日午休起來,終於感覺好了點,果然睡覺才是最好的休息方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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