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秦家爺孫女(元旦快樂~)


    “阿翁怎麽下船這麽早?”


    “走走。”


    “可潯陽城裏接船之人怎麽辦?”


    “纓兒是想見歐陽良翰吧?”


    “沒錯。”


    女聲沒有扭捏,大大方方承認:


    “去年底那次辭拒京官,再加上聖曆元年的探花郎,敢備棺直諫女帝、把長樂公主罵的狗血淋頭……洛都的仕女誰不想見一見君子良翰,聽與他同榜登科的同年說,歐陽良翰風神俊朗,才貌也是大周第一流。”


    “那行,走去潯陽渡那邊看看吧。”


    頓了頓,語氣尋思道:


    “順便逛逛潯陽早市,應該有好吃的不少,這潯陽城,靠近匡廬,隱客名士,這所謂隱客名士,都自稱淡泊名利權位,可口腹之欲卻一點不少,老饕極多,各個貪吃愛飲……


    “雖然不太清楚他們吃錢都是哪來的,嗬,這潯陽城的吃食花樣一定不少。老夫上次來,過完生辰宴急著走,沒來得及好好嚐,這次帶你們去飽口福。”


    女聲斬釘截鐵:“不吃。再吃更胖了。”


    “做我秦家女,焉需以色娛人,前段日子魏王府還來說媒呢,搶著要娶,走走走,陪爺爺吃點去。”


    “阿翁不用被洛都女郎暗笑,當然隨便吃。”女聲不滿扭頭。


    “哦,誰家女郎敢笑你?老夫連他家老小子也揍。”


    “不用了,等你過去花都謝了,我早撕爛她們舌根了,況且還認識了幾位姐姐妹妹,常常幫我。


    “阿翁在揚州倒是吃的快活,把我丟在洛都祖屋,周圍大都是些矯情虛榮的仕女,融不進的圈子還是別硬融的好。


    “我嘴拙不會吟詩,與其待在那攀比暗撕的深宅宴會上,還不如扯一匹快馬,去逛終南山,順便看望下那位令人敬佩、出塵隱修的崔家姐姐。”


    “所以纓兒伱迴來,才穿這一身道袍?還戴混元巾?學著人家隱世修道。”


    “什麽叫學著,明明就是,我年初可是在終南山宗聖宮入過籍的,算是在籍坤道,道號丹纓子。”


    “哦,掛名的俗家弟子是吧?”


    “什麽叫掛名?本來我都準備去山裏入觀住半年的,修心養性,不還是阿翁把我喊了迴來,現在倒損起我來了……”


    “多少錢一位?”


    “唔,宗聖宮的外殿管事看我和那位姐姐熟,隻收了一百兩意思意思。”


    “你那位姐姐,不得收個中介費什麽的?”


    “瞎說什麽呢,她又不管這俗事,況且那姐姐姓崔,豈會缺錢,我沒提,是自己悄悄捐善款入籍的。”


    “哦,聽聞關內道教等級森嚴?晚輩得恭恭敬敬聽前輩話。”


    “沒錯,怎麽了?”


    “說起來,你可能不知道,你阿婆走後,咱們家每年都會給終南山裏一眾樓觀道觀捐銀千兩,老夫現在還是掛名宗聖宮的名譽道士呢,還幫取了個道號,叫龍什麽子,那些物件親自送上門來,雖然一天牛鼻子袍都沒穿過。


    “丹纓子?你是輪到了‘丹’字輩吧,嘖嘖。


    “山海龍虎交,蓮開現寶心。行滿丹書詔,月盈祥光生……沒記錯是樓觀道派輩分字譜,老夫這‘龍’字輩不知道要高你‘丹’字輩多少輩分。大前輩的話要聽。


    “走吧,丹纓子,吃飯去。”


    “……??”


    半個時辰後。


    一群外地人的身影出現在潯陽渡旁邊的早市鬧街上。


    隊伍的最前方,帶頭的兩人,是一個高大老者,與一個束冠女道。


    高大老者滿頭銀白蒼發梳理的一絲不苟,背手走在最前麵,健步如飛。


    似是前者孫女的束冠女道,同樣身材頗高,麵容姣好,不過臉蛋胖嘟嘟的,身寬體胖,氣質和善。


    此刻,微胖女道跟在高大老者身後,繃著臉,有些生無可戀。


    二人身後,默默跟著一些屬官幕僚、同族子弟,似是熟悉高大老者的作風。


    很快,一行人被高大老者領到了一個早餐攤子,點了些特色早膳坐下。


    高大老者也不嫌桌沿油兮兮,婉拒了後輩遞的錦帕,仰頭瞧著菜單竹牌,給孫女與同行隨伴們,挑了幾份早點,期間閑聊。


    少頃,早點端上,原本一直板臉、被迫幹飯的秦纓輕“咦”一聲問道:


    “這是什麽米?怎沒見過。”


    “菰米,六穀雜糧之一,相較於五穀不怎麽普及,你小丫頭在洛陽那邊嬌生慣養的,當然沒吃過。”


    高大老者大手一揮道。


    周圍屬官隨從中,有人忍不住看向如老饕般興致勃勃、如數家珍的老者,不過熟悉他的屬官隨從,已經埋頭開吃了。


    秦競溱樂嗬嗬道:“老夫和你們講,這菰米的經典吃法,是隔水蒸,或者煮做菰米飯,此米黏性低,不像粳米那樣黏乎一團,顆粒分明,口感彈糯,再伴以小米、稻米熬粥,甚是養人


    “這在三百年前的魏晉那會兒,可是實打實的‘隱士之米’,隱士名人都流行吃它,號稱‘不是高人不合嚐’,隻是菰草不易培育種植,隻有野外淺灘沼灘有,後來以它為主食的人也就少了。


    “沒想到這潯陽城裏竟然還流行吃,成了市井早膳,可能和毗鄰雲夢澤有關,那兒菰草多。


    “不愧是鄰近匡廬雲夢、隱逸之風鼎盛的江州,有魏晉遺留之美食,昔日高人隱士之食,飛入尋常市井桌,咱們這些俗人倒是有了口福,嗬。”


    周圍眾人側目,甚至旁邊其它桌的食客與店家老板娘都忍不住側目,沒想到天天吃習慣的俗東西還有這種悠久來曆,他們不禁好奇打量這位似是外地來的年邁老饕。


    不過潯陽城水運發達,早市旁邊就是商貿繁盛、江船絡繹的潯陽古渡,對於這些奇奇怪怪的外地人身影,潯陽百姓倒是習以為常,新奇打量了會兒,便也散去,沒太多見怪。


    秦纓一臉懷疑的捏起筷子,試著舀了口吃,她眼睛微微一亮:“咦。”


    少頃,風卷殘雲後,低頭看著麵前被清空的菰米飯桶,秦競溱嘴角扯了一下。


    “嗯,挺香。”秦纓斯文慢悠的放下筷子,點頭認可。


    秦競溱試問:“丹纓子不怕吃胖?”


    微胖女道頓時瞪眼:“阿翁要死啊?”


    “真是沒大沒小。”


    秦競溱也不惱,笑語搖了搖頭。對於這對爺孫女的拌嘴,周圍屬官們眼觀鼻鼻觀心。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潯陽渡碼頭,開始有官兵清空場地。坐在鬧市攤子上的秦競溱一行人目光被吸引過去。


    上午巳正二刻還未到,可是一批批的江州官吏們正衣裝整齊的抵達,包括排場隆重、攜禮而來的王冷然,還有冷冰冰的容真、妙真等人。


    秦纓看向阿翁,一雙眼睛似笑非笑。


    秦競溱不說話,又溫聲細語的向店家點了一桶菰米飯,分與同伴,老者埋頭吃的倍香。


    這時,一輛掛有“離”字旗號的車隊,車輪骨碌碌經過早餐攤子,駛向不遠處的潯陽渡,在碼頭口停下。


    秦纓等人瞧見,車隊最前方的兩輛馬車,有數人走下。


    正是歐陽戎、謝令薑與離閑一家人。


    歐陽戎、離閑、離大郎一輛馬車,韋眉、離裹兒、謝令薑一輛馬車。


    隻見離閑一家人和謝令薑率先下車。


    不過先下車的他們,沒有馬上進入碼頭,全都靜立車畔,迴首等待著什麽。歐陽戎落在了後麵,他似是有些遺症咳嗽,彎腰最後走下車。


    這一幕,落在了秦競溱、秦纓等人眼裏。


    從他們視角遠遠看去,那個英俊文弱的修長青年走下車後,似是朝周圍人言語了幾句。


    一位紅裳男裝的絕美女郎走上前去,給他披上一條貴比千金的雪白狐裘披肩。


    一位滿身王妃盛裝的貴婦人連忙取出一件雪白絨麵披風,疑似潯陽王的蟒袍中年男子,與旁邊那個留有胡渣顯老的黑服青年,二人立即從她手裏接下,走去幫助英俊文弱的修長青年披上擋風。


    旁邊,還有一個白淨額心點綴梅花妝的絕色小女郎,默默遞上一枚紅綢包裹的熱水囊,被眾人包圍照顧的英俊文弱青年接下熱囊,隴在袖中,垂目暖手……


    看著這位被一眾貴人美眷環繞嗬護的狐白裘青年,秦纓忽問:


    “他就是潯陽王世子、江州別駕離扶蘇?”


    她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才緩緩挪開點目光:“離氏皇族當真是好皮囊啊,此人尤甚……對了,歐陽良翰人呢,是旁邊滿嘴胡須那個嗎?”


    秦纓話尾,不忘初心的多問了一句,差點忘了此行的目的。


    秦競溱卻搖了搖頭,放下飯碗:“不,他就是江州長史歐陽良翰,禮賢下士呢,旁邊有胡須的那青年,應該才是世子離扶蘇,還有謝家金陵房的嫡女兒也在,穿紅衣的那位,是謝夫人的愛侄女……”


    秦纓愕然,沒怎麽聽後麵的介紹,不禁多看了兩眼狐白裘青年。


    定睛打量了好會兒。


    不多時,秦競溱、秦纓等人見到碼頭處,歐陽良翰、潯陽王一家人、王冷然等人,全在碼頭靜靜等待,眼瞧著就要過了午初二刻,約定的時辰。


    “阿翁不過去?”


    “多虧提前下船瞧了眼,否則到地方下船就要被架著了,兩邊迎接的陣勢這麽大,老夫不喜歡這種熱鬧,也罷,走吧,先不喊他們,去城外軍營看看,再迴江州大堂開會。”


    “好吧,可是,讓潯陽王與江州主官們這麽久等……”


    秦競溱笑笑不語,能生氣更好,後麵也不用那麽麻煩了。


    高大老者拍拍袖子走人,秦纓隻好掏出銀豆子放桌上,起身跟上,走了會兒,她突然問:


    “阿翁這次催我離開洛都,卻換了大哥和嫂子他們去洛都祖宅長住……大哥一家是去充當人質的吧?”


    秦競溱沒迴頭:“陛下如此聖恩,不忘老夫。作為大將,在外領兵,總得留點什麽在京城,人也好,祖宅也罷,好讓聖人與相公們放心,畢竟不是誰都是李正炎……不算什麽稀奇事,沒什麽大不了。”


    “哦。”


    “怎麽了,不開心?”


    “不太喜歡這種彎彎繞繞、規則鐐銬。”


    “你不用管,這些事,秦家有男人可以擔當,不需要秦家女來做。”秦競溱走在前麵揮袖,少頃話鋒一轉問:“對了,此前那位魏王在信上提的王府六公子,叫衛什麽玄來著,不是讓你大哥在洛陽那邊打聽了下嗎,你大哥的信傳迴來了吧,你看了覺得如何。”


    “也就那樣。人都沒見過,道聽途說,我怎麽知道好不好。”


    “老夫聽那魏王當時的口氣,好像是要讓這個衛少玄來潯陽城見你,讓你們先處處,不過奇怪的是,這件事那魏王好像僅提了一次,到後麵魏王府那邊就沒聲了,也不知道那邊怎麽迴事,瞧著態度有些敷衍糊弄……”


    “管他呢……唔。”秦纓抬頭看了眼秦競溱:“阿翁是想要靠近衛氏?”


    “沒有。”高大老者搖搖頭:“隻是想給你說門親事,哪方不重要,你也老大不小了……不過也懶得催你,看你眼緣吧。”


    “眼緣嗎……看吧。”


    秦纓有些心不在焉,走前迴望了一眼碼頭人群。


    ……


    潯陽渡碼頭,收到陳幽的消息,眾人無聲消化了會兒,


    俄頃,歐陽戎、離閑、王冷然一行人匆匆趕迴了江州大堂。


    一路上,他們都在各自咀嚼秦競溱此舉的深意。


    迴到江州大堂,眾人在正堂見到了瀏覽兵冊的秦競溱。


    歐陽戎瞧了眼,發現這位秦伯與當初在小師妹生辰宴上遇見時的一樣,個頭高大,身體硬朗,精神矍鑠,白發梳的一絲不苟。


    不過,麵對潯陽王離閑與刺史王冷然,高大老者果然是公事公辦,全程隻講領兵的事情,對於王冷然寒暄、拉關係的話題,無視般掠過。


    至於有一麵之緣的歐陽戎,秦競溱同樣視若無睹,目光越過,沒有熟人般的寒暄。


    會議結束之後。


    這位新任的江南道行軍大總管再次謝絕了所有的潯陽宴請,包括王冷然與潯陽王府的送禮邀約。


    全部都是以年事已高又風塵仆仆趕路、甚是勞累為由,一一謝絕。


    潯陽王府,還有王冷然那邊,全都失望而歸。


    至於歐陽戎,那就更沒法搭上話了,這位秦老將軍連潯陽王的麵子都不太給,不是指霸道放肆,而是恭敬之餘敬而遠之的那種態度……總而言之,這位秦老,白天在江州大堂就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晚上迴到官署安排的住宅後,也是大門半步不出,親衛屬官們嚴格守衛宅子,比軍營軍法還要森嚴,誰敢上門?


    這一日傍晚,商討完軍務,歐陽戎返迴槐葉巷,剛到家,就看見等候多時、陪嬸娘說話的謝令薑。


    見他迴來,她二話不說,就拉歐陽戎出門,路上馬車內,謝令薑伸手為他整理衣角、擦拭臉頰,歐陽戎問她何事,卻盈盈一笑,就是不開口。很快,馬車來到了修水坊一處屬於謝氏資產的院子。


    歐陽戎走進院子,在一間奢華花廳內見到了意外之人……謝雪娥。


    “夫人怎麽來了?”


    “不歡迎?”


    “沒,沒有。”


    “要不是十七娘,我才不來哩。”


    “那夫……那姑姑過來做何?”


    “改口了?你可想清楚了,別亂喊。”


    “咳,姑姑說笑了。”


    謝雪娥眯眼,瞧了會兒臉皮頗厚的某人,悠悠開口……聽她說完後,歐陽戎一愣:


    “什麽,明晚邀請了秦競溱,一場家宴?”


    “那當然,家宴無關公務,謝秦兩家私下交情而已。謝家嫡女、謝家女婿……可沒說某人哈,別對號入座……謝家的人,秦伯還是要見一見的。”


    謝雪娥挪開目光,語氣佯裝不滿:


    “若不是十七娘偏要帶,家宴才不請外人呢。”


    歐陽戎啞然看著堅決貫徹嘴硬原則不動搖的步搖美婦人。


    他承認,這一口軟飯喂的有些措“口”不及……


    2024啦,祝大夥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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