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公子!”


    波斯商人李栗的聲音既驚又喜。


    剛從朱淩虛的宅府迴來的李栗,看著麵前突然半途登上馬車的衛少玄,綠豆般的碧眼瞪大,忍不住轉頭看了看車窗外的星空夜色。


    波斯商人揉了揉眼,懷疑是不是看錯了。


    朱淩虛那邊後日就要出征,邀他商討要事,李栗剛在那邊議事完畢,離開了朱淩虛在城內的府邸。


    他的馬車乘著夜色,低調行駛在柴桑坊的街道上。


    結果走在半路上,去往雲夢澤、失聯許久的衛少玄突然登上了馬車,出現在麵前。


    “您……您怎麽來了。”頓了頓,驚訝之色稍褪,喜色占據李栗臉龐:


    “您終於迴來了,小人找您找的好苦。”


    衛少玄瞧著與當初沒有太多變化,腰懸一枚“魏”字玄鐵令牌,登上車廂後,他臉色泰然自若,在李栗麵前坐下,伸手過去放下車簾。


    衛少玄沒有去瞧李栗,拍了拍袖子,然後徑自提起奢華寬大車廂中央小茶幾上的褐陶茶壺,倒了一杯熱茶。


    他抿了一口,當著麵前好奇打量的波斯商人的麵,長籲一口氣:“唿——”


    衛少玄不迴話,李栗有些尷尬。


    車內陷入短暫寂靜。


    許久未見,李栗一雙綠豆碧眼,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對麵這位半夜歸來的陰柔青年。


    就在這時,李栗所乘的馬車前後跟隨的暗行護衛們,在驚疑過後,終於察覺到有人半途登車,紛紛現身趕來,馬車也緩緩停下。


    “何人?”


    “栗老板沒事吧……”


    眾護衛關心問。


    李栗看了眼坐在車內、平靜自若注視著他的衛少玄,轉過頭,一隻冰種翡翠、鑲金白玉戒指帶滿五指的枯手伸出了簾子,朝窗外暗衛們默默擺了擺。


    暗衛們紛紛退下。


    李栗迴過頭,一臉堆笑:


    “恭喜六公子,曆練大半年,靈氣修為愈發高深,剛剛直到上車坐下前,小人和下屬們都沒有發覺您的颯爽英姿,太厲害了……


    “不過,六公子,您是從雲夢澤迴來嗎……是怎麽找到小人的。”


    衛少玄微笑:“出來後,本公子收到父王信了。”


    李栗皺眉:“王爺的信?”


    “嗬,你以為,父王麾下就你一人在江南?壟斷咱們家在這一道的全部資源?”


    他輕笑一聲,聲音重了點。


    “不,不敢。”李栗連忙低頭,擦了擦汗。


    衛少玄從雲夢澤迴來,似是學會了一手不錯的茶道,眼下自顧自的煮茶獨品。


    他對麵,波斯商人尷尬片刻,左右望了下,趕忙找話題道:


    “對了衛公子,您迴來了,那丘先生呢,還有最重要的……鼎劍呢。”


    壓低嗓音:


    “王爺在京城苦等公子和鼎劍,計劃中的大周頌德天樞,還有四方佛像都快要建好了,除了桂州那邊的叛亂意外、需要重新選址以外,不過也拖慢不了計劃……


    “王爺現在就等新鼎劍了,要給陛下一個驚喜,這才是真正的天佑大周,比什麽缺玉複圓靠譜多了。”


    “哦?天樞它們在等鼎劍嗎……”衛少玄點點頭,自語了句。


    李栗眼神狐疑起來:“這……公子不知道?”


    衛少玄抬頭一笑:“當然知道,隻是……沒想到這麽急罷了。”


    李栗唉聲歎氣:


    “欸,公子有所不知,此前你沒迴來時,有大半年,王府的形勢不妙,在李正炎叛亂的事情沒出來前,王爺隻能指望這個了,現在爭取到江州道行軍大總管職務,軍功在望,倒是又扳迴一城,稍能喘氣。”


    衛少玄點頭,忽說:


    “其實本公子不僅知道這個,還知道有人更急。”


    “何人?”


    “陛下。”


    衛少玄吐出兩字,栗老板肅然。


    “怎麽,想不到?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陰柔青年淡淡開口:


    “李正炎在西南搞事,氣勢洶洶的,對於江州這邊的大佛……嗯,陛下當然也是挺急切的,越早建成越好,


    “本公子剛剛進城前,去雙峰尖看了,傳聞中那座大佛還在緊鑼密鼓的建,想必陛下派來監督的女官已經在催促了。”


    李栗一愣,目露傾佩:


    “六公子真是料事如神,猜的真對,剛迴來就看清楚了局勢……小人還以為公子忙雲夢澤的事無暇他顧……


    “六公子這麽一說,小人也覺得那位陛下確實該有些急切了。


    “事關鼎劍秘事、大周國本,陛下十分支持王爺建造天樞、四方佛像,不過陛下應該暫時還不知道王爺和六公子能弄來一口新鼎劍,不知道王爺的全部打算。


    “但依舊事關大周國本,難怪派了這麽多宮廷女官來,看來不隻是看護潯陽王府,江州這尊大佛也很重要,陛下應該是有些先手布置的,以防萬一。”


    “鼎劍秘幸,大周國本……”衛少玄自語,點了點頭。


    李栗瞧見陰柔青年臉上笑容更燦爛了些,小聲問:“公子何事開心……”


    衛少玄不瞧他,抿了口茶,才悠悠說:


    “此次,在雲夢澤蟄伏大半年,那群雲夢女修真難對付,特別是那個雪什麽燭的大女君,不過所幸,有義父協助,趁機取得長生藥劍訣,嗬,這迴算是滿載而歸。


    “放心吧,鼎劍已被義父帶迴京城,在路上呢。”


    “那就好,那就好!”


    李栗聞言,頓時喜形於色:


    “下次王爺來信,總算不用再催了,哎,六公子您是不知道,此前您與鼎劍遲遲未歸,小人無奈,王爺麵前立下軍令狀,若找不迴您,就提頭去見王爺。”


    衛少玄瞧了眼一臉苦笑委屈的李栗,輕輕頷首,微笑道:


    “本公子也是離開雲夢澤,收到父王最新來信,詢問了送信人,才知事情這麽緊急,所以讓義父第一時間帶鼎劍迴去。


    “至於伱們這邊,潯陽王府和王冷然、朱淩虛的事情,本公子在信裏了解了一些,特意前來,順便等待父王,他作為江州道行軍大總管,不日也要抵達,到時再聚。”


    “六公子英明。”


    衛少玄拍了拍波斯商人的肩頭:


    “還是多虧了你啊。李栗,待今夜事了,本公子要好好賞你啊。”


    “啊?”


    獎勵太過突然,李栗有些懵逼。


    衛少玄一本正經道:


    “若沒你上迴提供的墨蛟丹藥,這次在雲夢澤取劍訣就難了,好東西啊,關鍵時刻不禁救命,還能殺人。”


    他露出白牙。


    “原來如此。”


    李栗點點頭,臉色仍舊好奇,開口欲問。


    衛少玄忽然打斷:“不過有一件事,李栗,你是不是沒有做好。”


    “何事事?”李栗緊張。


    “給潯陽王府做局之事,本公子聽送信人提過,李栗,本公子不是讓你幫忙迴信,告知父王,潯陽王府一家沒有惡意,可以爭取嗎,你是不是把本公子的話當耳邊風了,沒有帶到?


    “那夜做局是何意思?”


    李栗連忙搖頭:


    “六公子的話,小人很早就和王爺說了,可王爺卻有些其它看法,說不用讓他們全部迴京,


    “既然六公子喜歡那個裹兒表妹,潯陽王一脈又有些價值,不能斷絕,那就留點遺孀女兒迴京就行了,能給陛下一個交代,還可以讓六公子娶潯陽王之女,算是離衛通婚,緩和局勢,所以沒必要全部迴來,養虎為患……”


    衛少玄頓時啞然,一臉認真的點點頭:


    “還得是父王啊。”


    李栗扼腕歎息:


    “隻可惜郭遇、蒙守光廢物兩個不頂用,被歐陽良翰僥幸識破,布局這麽久,功虧一簣,真是可恨!”


    “衛少玄”微微挑眉,瞧了瞧滿臉不服、不忿表情的波斯商人,他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句公道話:


    “這個歐陽良翰,其實挺聰明的,唔,大概有本公子半桶的水平吧。”


    李栗恨恨點頭:“所以說,就是個半桶水,瞎晃蕩!”


    衛少玄:“……”


    李栗連忙補充:


    “小人是說,明明僥幸能有六公子的一半智慧,已經是一輩子修來福氣了,卻小人得誌,半桶水恨不得全部晃蕩出來,到處亂跳臉,哼,此子真得學習學習六公子,身為稀世執劍人,低調藏拙。


    “看來寒門難出貴子所言不差,這種寒士哪比得上六公子高門大族的修養。”


    “李栗啊李栗。”衛少玄有些感歎的拍了拍波斯商人肩膀:


    “你這張嘴,有前途,著實該賞。”


    李栗訕笑:“多謝公子抬愛。”


    衛少玄忽問:“局設得不錯,也有本公子的一半水平,歐陽良翰和潯陽王一家沒有中計,確實也有兩下子。”


    李栗辯解說:


    “被破局原因,最近好像找到了,歐陽良翰和潯陽王府似乎買通了王冷然手下的折衝府果毅都尉秦恆,說不得那一夜,就是此人膽大包天,既參與行動,又偷偷報信過去。”


    “嗯。”


    衛少玄輕輕點頭,不知可否,垂目問道:


    “不過這個局裏,本公子有一事稍稍好奇,相王離輪的那枚和田玉牌,咱們到底怎麽拿到的,真是梁王叔叔,在公主生辰酒宴上,趁相王放鬆不備,互換信物得來?”


    李栗不禁啞然:“呃……”


    衛少玄話鋒一轉,撇嘴:“換句話說,咱們是不是和相王府有一時權衡下的交易。”


    “六公子是說合作?”


    李栗聽懂了弦外之音,撓頭迴答:


    “其實小人也不太清楚,這個陽謀死局,聽王爺說,是梁王殿下幕內一位謀士建言設下的。


    “和田玉牌是梁王府的人直接交到小人手裏,具體怎麽得來,不清楚詳情。”


    “梁王的謀士,嗬。”衛少玄點頭:“好一個毒士,有意思。”


    李栗拍馬屁道:“隻有六公子一半水平。”


    衛少玄笑了笑,


    端起茶杯杯,抿了口茶,“本公子這次過來,有重要之事知會。”


    “公子請講。”李栗表情頓時嚴肅。


    衛少玄微微眯眸:“在雲夢澤尋找劍訣的時候,本公子見到一批意外之人。”


    “誰?”


    “李正炎、魏少奇等人。”


    栗老板一愣。


    衛少玄眯眼,似是迴憶什麽,繼續說:


    “李正炎帶了一副奇怪畫卷過來,好像是尋找什麽桃花源,疑似與雲夢劍澤越女有些聯係,不知有何交易。


    “本公子猜測,可能是和一口未知鼎劍有關。


    “李正炎恐怕掌有一口鼎劍,事關領兵的父王與江州前軍的安危,


    “本公子要見朱淩虛一麵,有些事要叮囑。


    “帶本公子速速去見他。”


    “鼎劍!”


    李栗來不及多想,用力點頭:


    “遵命!”


    波斯商人壓嗓音,命令外麵馬夫:


    “快快,原路返迴……”


    半時辰後。


    柴桑坊,朱淩虛的新宅邸,一間私密書房內。


    衛少玄悠哉喝茶等待,栗老板在一旁坐陪。


    “公子稍等,朱淩虛剛睡下,已經通知了,馬上就來。”


    衛少玄點點頭,狀似隨口問:


    “剛剛那個站門口的駝背老僧是誰?瞧著有點意思。”


    栗老板竹筒倒豆子般如實答道:


    “這位頭陀僧曾經是密印寺看門人,年輕時天賦極高,算是密宗佛子之一,後來發生一些事,成為棄徒,做了苦行僧般的頭陀,行腳乞食……去年被王府意外招攬,王爺喊他密印頭陀。”


    “這密印頭陀修為幾何?”


    “六品。”栗老板小聲,又補充一句:“金剛。”


    衛少玄微笑頷首:


    “好。”


    放下茶杯,他滿臉讚揚,拍了拍波斯商人肩膀:


    “你做事還算周全,當下局勢,朱淩虛確實關鍵,給咱們家打頭陣呢,安危確實需要注意。”


    “公子有所不知,主要是那個歐陽良翰,太過狡猾,不得不多加防範。”


    提到那四字名,李栗咬牙切齒:


    “現在看,這個歐陽良翰是死了心輔佐潯陽王府,與咱們作對。”


    “本公子來吧。”


    衛少玄重新端起茶杯,抿了口,眼皮不抬一下道:


    “梁王府毒士那一計陽謀,有點東西,但差些意思,


    “本公子也有一計,可教人死無葬身之地。”


    李栗眼睛一亮:“公子大才,願聞其詳。”


    衛少玄微微一笑,吹氣喝茶:


    “暫且保密。”賣了個關子。


    他抬起手,像是習慣性的扶了扶下巴,旁邊的李栗倒也沒有在意。


    不過一番相處下來,善於察言觀色的李栗能明確感覺到,六公子這番曆練迴來,渾身氣勢收斂了不少,不複此前張揚,


    甚至讓人察覺不到靈氣修為的波動,有點像深不可測的丘先生。


    不過丘先生是修為太高,宛若一座高山,他人身處山腳,浮雲遮眼。


    六公子不一樣,明明是一條洶湧大河,卻消散無蹤,河道幹涸,仔細一看,原來是轉為地下河流,藏匿了水勢。


    也不知六公子在雲夢澤得了什麽大機緣,難道是長生藥劍訣的神通……


    波斯商人一邊伺候麵前的陰柔青年喝茶,一邊暗道。


    這時,朱淩虛匆忙趕來,在栗老板熱情介紹下,恭敬拱手:


    “六公子,久仰久仰,深夜光臨,有何吩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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