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妹呢?”


    潯陽王府,歐陽戎剛走進書齋,突然迴頭問道。


    “額,謝賢侄女好像身子不適,今夜沒來,說是有什麽事,咱們先商量著,咱們議事的結果與安排,讓裹兒迴去轉述。”


    離閑與離大郎對視一眼,迴答道。


    歐陽戎靜了會兒,環顧一圈書齋。


    韋眉、離裹兒二女正在等待,不見小師妹身影。


    書齋屋內有幾張空椅子,應該是留給他們的,另外位置上的茶水已經衝泡完畢,也不知道是母女二人誰倒的。


    不過能有幸進入這間書齋議事者,都有口福能夠嚐到王妃與小公主殿下的茶藝。


    “檀郎?”


    離扶蘇看見歐陽戎有些默然出神的表情,不禁唿喚了一句。


    “嗯。”


    歐陽戎醒神,走進書房。


    他沒坐下,站在眾人麵前,端起茶水,先喝了一口。


    離閑一臉擔憂的問道:


    “檀郎,你沒來之前,本王就聽人說,你們江州大堂那邊發出了一份公告,要大夥近日少出潯陽城,更不允許靠近雙峰尖,說是有洪水危險,還說,有可能衝擊到潯陽石窟的工程,所以停工一旬,是真的嗎?”


    歐陽戎點頭:


    “是有這迴事,公告也是我讓人擬的,讓人發布的。”


    “檀郎,這是何意?”


    眾人不解。


    歐陽戎輕聲:


    “容真前幾日和我提過一個特殊方案。”


    “特殊方案?所以今日這些事情,都算是其中一環?”


    “沒錯。”


    離裹兒驀然問:


    “大佛到底是延期一旬,還是在這‘洪水’來臨、官府管控的一旬之內,悄然落地?”


    書齋陷入寂靜。


    離閑、離扶蘇、韋眉三人反應過來,轉頭看向歐陽戎的表情。


    隻見他有些平靜的說:


    “等這次我從那邊迴來,一旬結束,潯陽石窟的局勢大致塵埃落定了,王爺、世子、小公主殿下安心等待在下,定不讓你們失望。”


    聽到“塵埃落定”四字,離裹兒了然,不再多問。


    離扶蘇皺眉細思。


    離閑與韋眉對視一眼,眼神有些擔憂。


    “檀郎注意安全,此行是不是要接近一旬迴不了城了?”


    “嗯,期間,雙峰間那邊會封鎖,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人自然更不能出去。”


    “好,檀郎注意安危。”


    就在這時,歐陽戎好奇指著書屋內部的那一麵花鳥屏風。


    花鳥屏風將書齋隱隱分為兩半。


    他好奇問:“這屏風誰送的,王爺會買這個?”


    離裹兒點頭:


    “是本公主新送給父王的,怎麽樣,好看嗎。”


    歐陽戎搖頭不答,沉著冷靜道:


    “我不在的時候,六郎會負責和王爺匯報,了解城內情況。


    “除此之外,我還安排了一條退路,此前在潯陽渡秘密準備了一艘船,撤退路線也已經規劃好了,方便在迫不得已之際,接你們走人……”


    歐陽戎侃侃而談,離閑、離裹兒等人不由的側目。


    “最後,還有一件事。”


    歐陽戎放下茶杯,開口。


    離閑似是知曉前一句說的是什麽,他繼續問:


    “請講,檀郎還有何安排?”


    “調走李從善與妙真,此二人不能留在潯陽王府,特別是在我不在的時候。”


    眾人紛紛皺眉,看向有些大膽的歐陽戎:


    “可他們算是奉皇命,強行調走是否不妥。”


    歐陽戎輕聲:


    “有何不妥,就算請示洛陽,路上也要時間,留不少時間給咱們找合適借口。


    “恩,就今夜調走吧,我已經帶來了刺史官印,王爺也取出親王印,咱們將親筆擬定的手信派發下去,他們安敢抗令不從,不從就是有鬼,自然有對付他們的方法。


    “這件事,其實我與容女史提前聊過了,已經確定的一點是,這次雙峰尖的封鎖,她可以默認妙、李從善等人迴到石窟,就和我一樣,另外,我過去的時間可以稍微寬容一二……”


    歐陽戎細細講完。


    離閑一家人認真傾聽。


    說完後,歐陽戎放下茶杯,告辭走人:


    “時候不早了,我明日一早就要到潯陽石窟報告,先迴去了。”


    “好。”


    “檀郎注意夜路。”


    趕著時間,他從始至終都沒有落座。


    眾人目送他的修長背影遠去。


    “檀郎,先等等。”


    離大郎突然喊住歐陽戎。


    後者背影微微頓住,沒有迴頭:


    “何事?”


    離大郎盯著歐陽戎的背影看了會兒,問:


    “你這次過去,駐潯陽石窟,是不是也很危險,隨時可能麵對天南江湖那些反賊?”


    歐陽戎搖頭:


    “小事,該來的總是要來。


    “大郎,你和小師妹,還有陸道長好好留在王府,保護好王爺和王妃,外麵的事情不用擔心,有我來。”


    離大郎知道好友說的讓他保護是什麽意思,深唿吸一口氣,有言語湧上他嗓子眼,準備開口,卻被一旁的離裹兒給拉住了。


    歐陽戎大步離開了。


    書齋內隻剩下心事重重的眾人。


    歐陽戎走出王府大門,上車前,望了一眼門口的大紅燈籠。


    猶豫了下,沒有去找她。


    望了一眼深沉的夜,他微微垂眸,登上了馬車。


    取出一隻滿滿當當的劍匣,橫在膝前,枯坐起來。


    某刻,他小聲呢喃:


    “文皇帝……文皇帝……何謂文皇帝……劍訣所缺的蓮舟曲,又被那位老前輩藏在了哪裏……”


    不多時,歐陽戎望向遠處的潯陽石窟,眸子重新點亮。


    “先迴槐葉巷宅邸。”


    “是,公子。”


    ……


    “他都走了,你還不出來?”


    空蕩蕩書齋內。


    隻剩下一道淡粉襦裙的梅花妝小女郎身影。


    離閑等人皆已離去。


    離裹兒一邊低頭收拾了下茶碗,一邊開口。


    隻見那一扇屏風後方,走出一位紅衣小女郎。


    離裹兒看見謝令薑臉色有些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離裹兒不動聲色問:


    “你還不見他?他都要走了。”


    謝令薑說:“隻是去潯陽石窟,不遠。”


    離裹兒指出:


    “但很危險,誰知道這一旬內,兩邊會不會打起來,他一個人留在那裏。”


    離裹兒瞥見,這位謝家姐姐端坐時放在腹部的玉手似是顫抖了下,欲言又止的臉龐上,浮現出一抹擔憂之色,再夾雜著那些失落、後悔的神色……臉龐表情愈發複雜了。


    “想去就去唄,猶猶豫豫的,就算相信他能平安迴來,但是萬一呢,你能賭嗎?”


    “你倆這屁事,本公主本來不想多言,可就是見不得你們這種擰巴之人,做事擰巴,猶猶豫豫,哪有這麽糾結,愛就愛,恨就恨,不是很簡單嗎?”


    謝令薑抿了抿嘴:


    “不想見他。”


    離裹兒讚揚:“好,那就不見,一輩子不見,很好。”


    “不,隻是現在不想見,我怕忍不住揍他。”


    離裹兒依舊點頭:“好,現在不見,迴頭再說。”


    謝令薑忽然悵然若失的問:


    “你說,我剛剛是不是應該見他。”


    離裹兒俏臉徹底繃不住了:


    “你愛咋地咋地。”


    謝令薑搖頭:“你不懂。”


    “我不懂?我……也對,我是不懂男子,但我懂如何讓自己心胸舒坦。”


    “怎麽個舒坦法?”


    離裹兒有些無所謂的甩袖:


    “我和你不同,我倒是覺得,男子多幾房妾室無礙,史書上那些大丈夫,哪個不是三妻四妾的,但不妨礙留名青史,由此可見,優秀男兒總是多紅顏的,桃花朵朵,也側麵印證確實優秀,否則為何這麽多女子爭搶……


    “當然,我是隨口說,對不對我也不知道,知道是如此認為的,我自然對此寬容一些,視之如常,反而覺得……”


    “覺得什麽?”


    “你有點小家子氣了。況且那位繡娘姑娘才是先來的,你嚴格意義上,算是後麵認識歐陽良翰的,有何可爭的。”


    謝令薑立馬道:“我沒怪罪繡娘妹妹。”


    “那你怪誰?歐陽良翰。”


    謝令薑不答,安靜了會兒,輕聲說:


    “你說的這些,有那麽一絲道理。”


    離裹兒含笑問:“才一絲?”


    謝令薑抿唇,空望遠處夜色。


    這時,她聽到旁邊梅花妝小女郎嘀咕:


    “其實每次聽你講這些,我反而覺得有不少是你擰巴了,歐陽良翰倒是做的不算啥,對你那些上心的舉措,反而看著像是是個好男子……”


    謝令薑問:“你說什麽?”


    “沒什麽。”


    離裹兒拍了拍手,扭腰離去。


    空餘謝令薑一人枯坐。


    ……


    拂曉前,歐陽戎來到了幽靜小院。


    夜裏他迴槐葉巷宅邸,安排了下,讓嬸娘等人提前收拾好了行禮,隨時準備跟隨王府的人離開潯陽城,去坐船走人。


    歐陽戎深唿吸一口氣。


    邁入幽靜小院。


    “啊啊?”


    趙清秀在房中,對於他的清晨到來,似是有些疑惑。


    歐陽戎笑了笑,陪她一起吃著早點白粥。


    全程沒有說潯陽石窟的事情。


    “我可能要出去辦點事,一旬左右迴來,繡娘好好等我,裴夫人會每日過來陪你的。”


    “嗯。”


    頓了頓,趙清秀主動寫字:


    【好幾日了,謝姐姐那邊如何了,檀郎和她說上話了嗎,有沒有哄好她】


    歐陽戎沉默少頃,說:


    “快了,她最近忙,我也忙,等我忙完眼前的事,好嗎。”


    “嗯。”


    趙清秀應了一聲,小臉有些好奇之色。


    【什麽事這麽急,馬上就要走】


    歐陽戎看了眼似是懵懂不知的繡娘,少頃,他給她夾了一口菜,輕笑:


    “小事,辦完就輕鬆了,後麵就是嬸娘的生辰宴……”


    趙清秀沒再多問,認真傾聽起來。


    不多時,安頓好了繡娘,歐陽戎離開院子,大步走遠。


    院中安靜下來。


    拂曉過後,第一束天光落在了大江上。


    趙清秀在院子裏收拾了下,洗了下衣服,提著木桶,準備去晾衣繩那邊晾曬。


    這時,她突然聽到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


    趙清秀立馬走去,打開院門。


    有一道熟悉的女子氣息撲麵而來。


    趙清秀不禁歪了歪腦袋。


    “咿呀呀?”


    “嗯,是我。”頓了頓:“妹妹吃了嗎?”


    門口的謝令薑說出了第一句話。


    趙清秀立馬點頭:“嗯。”


    “那我還沒吃,你給我做些吧。”


    說著謝令薑低頭走進院中,一點也不客氣。


    但是趙清秀卻有些驚喜,快步去往廚房。


    “嗯嗯。”


    謝令薑忍不住叮囑:“你輕點,別摔跤,算了,要不我來。”


    趙清秀當然不會讓謝令薑親自下廚,把她輕柔推出了廚房。


    後者也沒強求。


    等到趙清秀端著熱粥出來時,她察覺到這位謝姐姐好像在幫她晾衣服。


    趙清秀默默停下腳步。


    謝令薑背對著她,踮腳晾衣服,突然問:


    “他是不是走了?”


    “嗯。”


    趙清秀感受到謝姐姐不再說話,似是有些失落與……後悔。


    少頃,趙清秀又聽到她重新正振作起來的語氣。


    “幫你掛好衣服了,來,咱們吃粥。”


    二女坐在桌前,謝令薑低頭喝粥,嚐著熟悉的東林寺醃蘿卜,這是上次歐陽戎從龍城帶迴來的。


    紅裳女郎吃到一半,突然抬手,給蒙眼白裙少女撩了一下耳畔的發絲。


    趙清秀本有些害羞,旋即卻聽到她的輕飄飄話語:


    “這幾日,我來幫你收衣服,不過等他迴來,你別提我的事,當我沒來,知道嗎。”


    趙清秀安靜了下,點頭答應“嗯”,又低頭不禁淺笑了下,不過在察覺到謝姐姐瞪來的嗔色眸光後,唇角努力壓住,她伸出一隻小手,輕輕拉扯了下板臉的謝令薑的袖口。


    漸漸的,下方拉扯袖子的二女,兩手握在了一起。


    謝令薑別過臉去。


    這一迴,她沒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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