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了,你看什麽看呢?”


    樓梯道口,謝令薑目不斜視,手放在歐陽戎腰上,輕聲問。


    歐陽戎偏頭的動作不變,不說話。


    謝令薑蹙眉轉頭,卻撞上了歐陽戎的眸光。


    歐陽戎剛剛是在一眨不眨的看著她的側臉。


    謝令薑不禁問:


    “你……看什麽?”


    歐陽戎繼續注視了會兒,突然開口:


    “真好看。”


    “什麽真好看?”


    “小師妹今夜真好看。”


    謝令薑玉手捧著一邊臉蛋,微微低頭,嗔怪:


    “裹兒妹妹偏要給我畫眉,補了點妝容,我不好看,是妝好看。”


    歐陽戎搖搖頭:


    “錦上添花罷了,小師妹素顏最美,如清水出芙蓉。”


    “油嘴滑舌,大師兄真會哄小娘開心……”


    歐陽戎鄭重點頭:“我愛說實話,不信你喊六郎上來問問,是不是如此。”


    謝令薑輕哼:“六郎也被你帶壞了。”


    歐陽戎不答,湊近了些,奇怪問:


    “怎麽這麽香。”


    “我沐浴後來的,洗了下頭發,慢了點。”


    “好端端的洗頭發幹嘛,晚上容易著涼。”


    “好幾日沒沐浴了,最近忙著修煉。”


    “其實都一樣,小師妹不洗也幹淨。”


    謝令薑努力壓住唇角,冷臉說:


    “大師兄要是全是這些話的話,那我就迴去了,還得打坐修煉呢。”


    歐陽戎咳嗽了聲。


    謝令薑走去,收拾起了桌上容真喝過的酒具。


    歐陽戎見狀,反應過來:


    “等下,我去叫人。”


    “不用了,別喊外人,我收拾就行。”


    謝令薑阻止了他。


    歐陽戎迴頭看了眼,謝令薑屈膝跪坐茶座邊,臉蛋認真,將桌上收拾了一番。


    見到她這賢惠的樣子。


    再結合剛剛雖然刻意在氣容真,但卻保持端莊體麵的樣子,歐陽戎心中有些暖流。


    歐陽戎走去,在謝令薑身邊坐下


    “容女史隻喝了一杯,我沒有灌她。”


    謝令薑輕笑:


    “一杯就醉成這樣?”


    歐陽戎搖頭:


    “可能是過敏,或者其它小毛病,聽她說沾酒容易心跳加快。”


    “這話大師兄信嗎?”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反正我有潔癖,她人喝過的酒,我才不喝。”


    “好。”


    歐陽戎點頭,也不惱。


    謝令薑側目瞅他,見大師兄自己動手,自顧自的連倒三杯酒水,二話不說,仰頭飲下。


    三杯飲完。


    謝令薑蹙眉問:“你作何?”


    歐陽戎笑著答:“敬酒,罰三杯先。”


    “哼。”


    謝令薑偏開目光。


    她伸手打開包袱裏的盒子,摸了摸精致木梳子與鮮花。


    “這小葉紫檀很貴的。”


    “是挺貴,這個月俸祿沒了,但看見後就是覺得適合你,忍不住買了。”


    謝令薑不說話,低頭摸梳子的動作卻輕柔了些。


    跪坐對麵的歐陽戎,再去倒酒,卻不動聲色的起身,坐在了謝令薑旁邊。


    他的加入,把她往座位裏麵擠了下。


    後者瞪了眼他。


    “你……”


    不過,當厚臉皮的歐陽戎泰然自如的摟住她腰後,謝令薑又沒吱聲了,保持安靜,被他抱入了懷中。


    歐陽戎舉起一盞酒,流暢開口:


    “三件事。


    “第一,花好月圓夜,良辰美景時,合該共飲。


    “第二,小師妹這些日子辛苦了,幫忙照顧陪伴嬸娘,像今夜,還能寬容大師兄的粗心馬虎……我合該罰飲。


    “第三,今日七品了,合該再飲一盞。”


    本來聽到前麵兩件事時,謝令薑都是微微抬起下巴的平靜模樣,可聽到第三件事,她立即抬頭。


    “大師兄七品了?”


    “嗯。”


    “什麽時候的事情?”


    “今夜,就在剛剛,等會兒說給你聽。”


    謝令薑小臉驚喜,歐陽戎本來是每說一件事,仰頭飲一口酒,她玉手直接搶過他第三杯酒,一飲而盡。


    “七品是大事,那是該慶祝一下。”


    謝令薑眉開眼笑,在芙蓉小臉邊,兩掌合拍了一下。


    歐陽戎看了看她神色。


    小師妹是發自內心的為他高興與驕傲。


    歐陽戎抓來她的手掌,謝令薑身子溫順的靠在他懷中,他們握在一起的倆手改為十指相扣。


    一襲青色儒服,一襲朱紅衣裳,在月下相互依偎。


    歐陽戎抬起十指相扣的手掌,調動丹田靈氣,有一抹紅暈淌過手部筋脈。


    謝令薑瞧見,笑說:“仔細想來,師兄的七品不慢,甚至太快了。”


    歐陽戎搖頭:


    “這七品隻算入門,暫時停步不前,得找到剩下殘缺的劍訣。”


    謝令薑疑惑:“什麽意思?”


    歐陽戎看了眼桌上一本小筆記本。


    是容真剛剛走前留下的,甩在桌上,沒有帶走。


    歐陽戎取過小筆記本,翻看瞧了瞧,上麵有容真記錄並畫圈的七絕詩,還有兩首字跡潦草的琴曲。


    歐陽戎當著謝令薑的麵,指著它們,將今夜之事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當然,和繡娘奇妙雙修導致的修為精進被他暫時省略了。


    謝令薑越聽臉色越詫異。


    “司天監請來的那個老樂師,原來是一位執劍人,教的也是劍訣,容真找他,豈不是說明,她也要學劍訣,難不成容真是想當執劍人?”


    歐陽戎搖頭:“應該不是,至少不是我這樣的執劍人路子,因為她非九品,除非散功,可代價太大,現在大佛落地前夕,肯定不能這麽幹。”


    “那是為何?”謝令薑問:“你也說了,容真想要在大佛落地前拿到那道這首琴曲,也就是劍訣,等於說可以立馬修煉,她是想幹嘛?”


    歐陽戎沉吟片刻:


    “可能與大佛有關。”


    “大佛?”


    “沒錯,我懷疑東林大佛涉及到了某個司天監的陣法,容女史在潯陽石窟的布防,都與這個陣法有關,劍訣和俞老前輩也是其中的一環。”


    謝令薑欲言又止:“那意思豈不是說……”


    歐陽戎忽問:“小師妹覺得今夜這個殘缺的新劍訣,是哪一口鼎劍的。”


    謝令薑沒有思索太久,與歐陽戎對視一眼。


    “文皇帝。”


    “文皇帝。”


    二人幾乎異口同聲。


    謝令薑分析:“這位老樂師來自上陽宮,而文皇帝就在洛陽皇宮內,這是以前離伯父提過的。”


    “沒錯。”


    歐陽戎點頭,又道:


    “我記得以前聽說,容女史來潯陽城,是為了一個特殊名額。”


    “特殊名額?”


    “嗯,林誠提過,當然,也可能是當時誤導我,可是看他與容女史的關係,不像是假話。相處這麽久,我能感受到,容女史有些話,沒有如實講。”


    謝令薑問:“是信不過大師兄?”


    歐陽戎搖頭:“不是,她連涉及劍訣的琴曲都沒瞞著……我覺得無非兩種可能,第一,確實涉及司天監的保密條款,不可泄露,第二,容女史有私心。”


    “私心?”


    謝令薑輕哼一聲,手指翻折書頁,把玩了下,悠悠說:


    “確實有私心。”


    眼神意味深長的瞄了眼歐陽戎。


    後者皺眉:“不是這個私心。”


    “嗯哼。”


    謝令薑不置可否,撇嘴道:


    “那大師兄還教她琴曲嗎?”


    “教。”


    歐陽戎想也沒想的頷首:


    “我答應過了。不過她能不能領悟此劍訣,我不保證。”


    “她天賦不行?”


    “也不是,但我瞧著懸。”


    “這是為何?”


    “雖然不知道那個特殊名額到底是什麽,她會怎麽用,但是容女史明顯太急躁了,領悟劍訣不是心急就可以的。”


    謝令薑見到歐陽戎臉色有些感慨。


    “倒也是,不是誰都有大師兄這樣的天賦。”


    她輕輕頷首。


    歐陽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二人溫存了會兒。


    他突然開口:


    “今日我去找陸道友,算了算咱倆的生辰八字。”


    謝令薑一愣:“什麽意思?”


    歐陽戎目光不移:


    “等大佛建好,估摸著咱們就該和王府一起走了,此前答應過你,潯陽城事了,咱們去了洛陽就訂婚。”


    謝令薑俏臉紅透,低頭說:


    “哦,不是畫餅啊……”


    “當然不是。”


    歐陽戎輕聲道:“陸壓說咱們八字不錯,我會和嬸娘說一聲,她生辰禮時,你姑姑也請來,到時候談談此事,讓他們長輩開始洽談。”


    謝令薑低聲:“好,你做主。”


    歐陽戎握緊了些她的手。


    謝令薑也用力握住他手。


    像是發現了好玩的事,二人手掌一鬆一緊的玩耍了下。


    謝令薑嘀咕問:


    “大師兄怎麽突然提這件事?之前不是不急的嗎?”


    歐陽戎輕聲說:


    “我是不急,可某人挺急的。”


    “你……你才急,我不急。”


    “哦,不急啊,那最近還在我麵前反複提大郎的婚事,還問我各種看法,確定不是在暗示?”


    “鬼才暗示你,這婚你愛訂不訂。”


    歐陽戎失笑了下,又正色道:


    “小師妹讚同大郎拒婚的理由,不想提前婚娶,以後正妻與妾室鬧矛盾……我迴去想了想,發現此前自己的看法是有些草率了,挺讚同大郎這個。


    “且不提大郎是不是有等某人的私心,正妻的權利確實需要捍衛,提前娶一房妾室,對他世子身份而言,實在不妥,萬一以後能登大寶,走到那一步,那現在的妾室,就是以後的貴妃,這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問題,是帝王家的大事,需要慎重考慮。”


    謝令薑微微一愣:“是這個道理,不過大師兄想的更遠。”


    歐陽戎不動聲色的說:


    “所以大郎事件,總結起來就是,先確定正妻,妾室的事情後麵再說。”


    謝令薑立馬讚同:


    “嗯,是這樣的。”


    歐陽戎微微眯眼,飲了口酒,瞄了眼觀點統一後、開心起來的小師妹。


    別看他們隻是吃瓜閑聊大郎拒婚的事件。


    但情侶之間討論他人八卦,從來不是真的關心別人家的事,而是借此洞察對方的觀念,再表露自己的態度……


    這是一種低成本解決未來有可能的矛盾的好法子。


    而在剛剛,歐陽戎態度妥協了,並且主動提出婚約之事,做出行動。


    謝令薑忍不住多飲了幾杯酒,臉蛋紅彤彤的,看起來,今夜心情很好。


    她漫無目的的翻看了下小本子,瞧了瞧容真字跡,破天荒道:


    “說起來,這個容真確實對你不賴,這次師兄能得到劍訣,晉升七品,也有她的一份功勞,這個確實不可否定。


    “以前也是,屢次向大師兄交底……若我是男子,我也難免對她有惻隱之心。”


    歐陽戎皺眉:“什麽意思。”


    謝令薑仰頭,觀察了下歐陽戎表情,問:


    “大師兄對她一點想法都沒有嗎?”


    歐陽戎搖頭:


    “開什麽玩笑,她若知道我是蝶戀花主人,會生吞了我,有些事情一開始就不可能,何必造這種孽,簡直是欺辱人。


    “不過我承認,我對容女史是有一份愧疚之心的,因為一開始我就瞞著她。”


    “所以大師兄這些時日,都能容忍她的性子?”


    “算是。”


    “有沒有可能她已經猜到了?”


    歐陽戎皺眉:“小師妹別嚇唬我。”


    “隻是說可能。”


    歐陽戎卻凝眉思索著什麽,似是被勾起了擔憂。


    謝令薑瞥了眼他,似笑非笑說:


    “其實吧,她有私心也不是不行,她若是有這意願,到時候你和她講,我不是不答應,但有一個條件。”


    不等歐陽戎開口,她笑眯眼睛:


    “她進門得當眾敬茶改口喊一聲姐姐才行。”


    歐陽戎頓時頭大。


    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怎麽還在較勁。


    且不說有沒有這種可能。


    就算容女史鬼迷心竅有這想法。


    但小師妹這哪裏是答應,分明就是刁難。


    是知道容女史百分百不可能這麽做,不可能低下高傲的腦袋,才這麽說的。


    不過,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歐陽戎突然順勢點頭:


    “好。原來小師妹這麽大方啊。”


    他玩笑道:


    “連容女史都能接受,要是其它女子,豈不是更可以。”


    謝令薑下意識點頭:“嗯……”


    頓住,她改為稍微用力的點頭,拉長聲調:


    “可以啊,有本事你試試唄。”


    歐陽戎點頭:“好,試試就……逝世。”


    說到一半,謝令薑抬起頭,一眨不眨的看著他,歐陽戎低下頭,額頭與她抵著。


    二人大眼瞪小眼。


    旋即,又相視一笑。


    安靜依偎了會兒。


    某刻,傳來謝令薑的低聲:


    “手挪開,不、不準捏了,癢……”


    歐陽戎保持仰頭望月動作:


    “不挪。”


    她忍住酥麻,啐了一口:


    “你不是說賞月嗎?”


    他正色:


    “是啊,這不就是月嗎,還是兩輪呢。”


    謝令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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