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


    歐陽戎找到了容真。


    “你今日怎麽來的這麽晚?”


    潯陽石窟門口,容真語氣有些不滿。


    歐陽戎多看了眼她。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還是太陽底下衣料材質吸光的緣故,女史大人今日這一襲宮裙更紫了點。


    給人一種深邃神秘的質感。


    她今日還梳了一個精巧婉約的淩雲髻,高式的單鬟,是洛陽貴族仕女圈子裏的打扮。


    可能是在太陽底下站了太久,容真表情很不耐煩。


    特別是在周圍來往行人的好奇注目下,雖然懾於女史大人的威嚴,他們已經很收斂目光了,不敢多看。


    另外,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陽太毒了,女史大人的臉看起來有些黑……好吧,可能是心情不太好。


    “抱歉,昨晚看書入迷,睡的比較晚,耽擱了一下。”歐陽戎歉意道。


    “哦,是嗎,在看書。”容真陳述語氣。


    歐陽戎眼觀鼻鼻觀心,像是沒聽見。


    容真打量了下他,還有隨身攜帶的湯盒、琴盒。


    容真徑直伸手,接過他手裏湯盒:


    “走吧,跟本宮來。正好你來的很晚,再等會兒,能吃午飯了。咱們先過去。”


    “好。”


    歐陽戎跟著容真一路去往了前幾日來過的竹林。


    那日猜的沒錯,眾人晨議討論的那個竹屋,就是老前輩居住的地方,當然老前輩出去挖竹筍,騰出了空地。


    走進竹屋院子,歐陽戎看見一位熟悉的老人在整理院內的盆栽。


    院內,廚房方向,炊煙繚繞,午飯已經準備就緒,看老人身上沒有取下的圍裙,應該是他自己下廚。


    容真帶歐陽戎進門時,老樂師頭也沒迴:“都來了?那就吃飯吧,容丫頭的朋友也一起。”


    一炷香後,三人圍在桌邊,麵前三菜一湯。


    “這位是歐陽良翰,江州司馬,代理江州刺史,陛下欽點的修文館學士。”


    容真主動向雙方介紹。


    “老前輩姓俞,乃宮內的前輩,以前在洛陽上陽宮內擔任樂師,曾是陛下最喜歡的宮廷樂師。”


    歐陽戎笑著打了個招唿:


    “俞老先生中午好。”


    老樂師看了看容真一本正經介紹的臉色,又看了看歐陽戎,調笑道:


    “聽容丫頭說,你琴藝不俗?”


    “馬馬虎虎。”


    歐陽戎謙虛道。


    老樂師也不客氣,直接說:“你彈一首給老夫聽聽。”


    歐陽戎想了想,取出琴盒中元懷民的那一副琴,即興演奏了一曲。


    一曲罷了,他兩手按住琴弦,輕吐一口氣。


    容真聚精會神,不過直到歐陽戎彈完抬頭,她才反應過來結束了,連忙看向老樂師的臉色。


    這一番反應,稍微顯得有些笨了。


    女史大人笨的有點可愛,原來是樂盲……


    歐陽戎目光投向了老樂師。


    後者撫摸胡須,讚同道:


    “確實馬馬虎虎。”


    歐陽戎失笑,他確實對琴藝沒怎麽研究,以前都是聽離裹兒等人彈奏,他在一旁欣賞。


    眼下臨時需要,隻能學幾首簡單的曲子。


    容真聞言,眼底有些失落。


    老樂師忽道:


    “不過一首曲子說明不了什麽,老夫彈上一首,你好好聽聽,好好學。”


    說完,老樂師取出一張古琴。


    容真立馬坐姿端正,臉色聚精會神傾聽。


    歐陽戎則鬆弛一些,好奇轉頭,打量著這一老一小。


    容真的反應,讓歐陽戎有些意外,本來以為這位老樂師應該是司天監內的一位前輩,算是參與這次潯陽石窟的防衛,容真是要招待好他。


    可是現在看來,容真這一副認真好學的模樣,在眼下這個關節時刻,還有耐心學習,看樣子她要學習的東西很重要,不得有誤。


    歐陽戎愈發好奇起來。


    這老樂師到底教的是什麽?


    一曲終了。


    老樂師朝歐陽戎示意:


    “你來。”


    歐陽戎迴過神,剛剛其實也沒聽太仔細,不過指法基本功什麽的,他都熟悉,此刻也沒多想什麽,循著感覺,上去複彈了一曲。


    容真聽完,覺得前後兩首還是有些差別,連他一個外行都聽的出來,不禁失望的搖了搖頭。


    老樂師卻臉色不變,忽道:


    “你再聽一遍,再彈一曲。”


    說著,不等歐陽戎點頭,老樂師又重新彈了一遍剛剛的曲子,結束後,眸光投向歐陽戎。


    歐陽戎也沒壓力,重新彈了一遍,一切率性而為,中間哪怕不小心彈錯了一個調,也沒有去刻意糾正。


    直到此時,容真才大致看出一些端倪。


    歐陽戎的這一遍,除了一些細節處外,已經大差不差了。


    老樂師沒有繼續給第三遍的機會。


    他輕輕點頭,撫須笑說:


    “歐陽學士並沒有太多的琴道天賦,但……很有靈性悟性,這一點,比容丫頭強的多,有這份悟性在,學什麽都不會差的,你這種人,老夫在洛陽多年都見的少,可遇不可求。”


    容真本來聽到歐陽戎被誇,嘴角還有點笑意,可是聽到自己被拿來對比,頓時有些不服氣了:


    “老前輩這是什麽話,何不再來一次,本宮試試……”


    老樂師笑著搖搖頭。


    午飯之後,老樂師提著鐮刀鋤頭,去往竹林,說是尋一處清淨地彈琴,順便摘些竹筍。


    歐陽戎與容真一起陪伴。


    春日的竹林,竹子橫生,到處亂長,遮住了不少原本通暢的道路。


    容真有些不耐煩的取了一柄玄武衛的刀來,劈開竹子。


    老樂師則是笑了下,不急不躁的用鐮刀開路,速度並不比容真慢多少。


    但歐陽戎並沒有瞧見這位前輩露出任何的靈氣波動。


    仔細一看,發現他割竹子開路的動作很有講究,先是用鐮刀勾住竹根部位,刀鋒斜朝上方,稍微作力,往懷中一拉,一根竹子便輕易的割斷了。


    歐陽戎立馬取來一柄鐮刀,也有樣學樣,用鐮刀勾住竹子根,抓著鐮刀柄,往懷中一拉……果然輕鬆省力。


    他輕輕點頭,這若是沒個十年八年的山野田園生活的經驗,絕對不會此招,就像田裏的農民取巧勁耕地一樣。


    容真隨手提著長刀,在前麵開路走了一會兒,迴頭一瞧,看見一老一少默契的這一幕,前進速度並不比她慢多少,她臉頰頓時有些羞紅……


    老樂師沒有說話,歐陽戎也沒有投來調笑目光。


    但是某件事卻愈發明顯。


    某人的修煉天賦不行,但是悟性、靈心確實比她高,高了不止一個層次。


    容真抿了下嘴,偷偷打量了一下他。


    一下午時間過去了,並沒有什麽實質收獲,至少歐陽戎沒有感受到,陪著這位老前輩在山林裏到處亂跑,更像是在遊山玩水。


    期間,歐陽戎看見這位俞老先生好像有些癆病,隨身攜帶一個手帕,不時的咳嗽捂嘴,但臉色卻依舊淡然自若,中途還含笑和歐陽戎、容真聊了不少閑話。


    聽容真私下說,老樂師在清風通暢的竹林內住了一段日子,此病緩和了不少。


    此地也是宋嬤嬤給他挑選的,二人算是老相識了……


    傍晚時分,歐陽戎準備迴城。


    “等等。”


    後方突然傳來容真的聲音。


    她趕了上來,冷聲吩咐:


    “明日去一趟匡廬山,去你之前找到桃花林的地方,老前輩喊你一起過去,到時候有時間,再去一趟潯陽樓,聽下琵琶音。”


    “好,我安排。”


    容真忽道:


    “你什麽時候有時間。”


    “什麽意思?”


    “以後老前輩教的曲子,你每天抽個時間,再教本宮一遍。”


    “額,為何不讓老前輩教你。”


    “管這麽多幹嘛,讓你來本就是幫忙的,你教不教?”


    “教,我教。”歐陽戎無奈。


    二人約定了時間,告別離去。


    走之前,歐陽戎忽然說:


    “抱歉,悟性比女史大人好一點。”


    容真愣了下,旋即俏臉通紅。


    “你給本宮站住……”


    沒等她發飆,歐陽戎已經溜之大吉,沒了人影。


    再皮下去,某位女史大人真要血怒了。


    歐陽戎乘坐的馬車駛出潯陽石窟。


    “功德怎麽漲的快了點,女史大人是真經驗包啊……”


    車內閉目養神的他嘀咕了一句,下一刹那,歐陽戎臉色突然愣了下。


    耳邊滿是福報鍾的顫栗之聲。


    歐陽戎進入功德塔,仔細一看。


    空中的福報鍾正在瘋狂抖動。


    湧出的紫霧之中帶有金色絲線。


    伸手撫摸鍾身,感受了下。


    兌換此福報,需要一千五百功德值。


    歐陽戎撓了撓鼻子。


    這是什麽福報?金色的?需要的功德值不多,但也不少,可卻有“含金量”嗎?


    他立馬轉頭,望了一眼小木魚上方的青金色字體:


    【功德:四千五百零九】


    沒有猶豫太長時間,他深唿吸一口氣,頷首兌換。


    小木魚上方,那一行青金色字體立馬化為一條遊鯉,衝向了福報鍾。


    咚——!


    洪鍾大呂之聲響徹功德塔。


    福報鍾上含有金色絲線的紫霧頓時炸開,如同煙花般絢爛四溢,最後消失無蹤。


    功德塔內恢複了寂靜。


    青金色字體化為的光團縮水了一圈,返迴小木魚上方懸浮。


    【功德:三千零九】


    卡的剛剛好,看了一眼剩餘的功德值,歐陽戎滿意點頭,轉身離開了功德塔。


    馬車內,歐陽戎睜開眼睛,臉上浮現若有所思的神色。


    “今日我是陪容女史認識了俞老先生,彈了幾首琴曲……難道這個福報是和俞老先生、琴樂有關?”


    思索了一路,入夜時分,歐陽戎迴到了槐葉巷宅邸。


    繡娘親手做的糕點,歐陽戎又分發了些給嬸娘她們吃,還留了一些,準備去送給小師妹。


    晚膳後,歐陽戎迴到飲冰齋,剛走進書房,妙思就突然跳了出來。


    “小戎子,咱們有了”


    歐陽戎不動聲色問:“什麽有了?”


    他忍不住打量了下儒服小女冠。


    感受到歐陽戎的目光瞄了下她肚子,妙思頓時沒好氣道:


    “肯定是靈墨,難不成還是孩子啊?”


    歐陽戎失笑:


    “好,那你說清楚,靈墨在哪呢,你擠出來了?”


    “什麽叫擠,那叫醞釀,醞釀懂不懂?你真以為本仙姑是在摸魚啊,其實是在偷偷醞釀。”


    妙思哼唧了聲,跑迴書櫃,少頃,取來一隻金色缽盂,裏麵正有滿滿的血紅墨汁,瞧著還挺熱乎的。


    歐陽戎頓時鬆了口氣。


    “你怎麽突然這麽好,以前討價還價的。”


    歐陽戎好奇問。


    妙思抱胸不說話。


    歐陽戎取過靈墨,前去製符。


    妙思旁觀了下,歐陽戎這迴也沒有阻攔。


    見他在弄上清道派的絕學符文,妙思沒有意外,臉色反而是“果然如此”。


    歐陽戎聚精會神的製作符文。


    不多時,見他歇息了下,妙思突然問:


    “歐陽良翰,你為啥對本仙姑這麽好,從來不催促靈墨,願意等本仙姑?”


    歐陽戎隨口道:


    “你是姑奶奶,我哪敢輕易催促。”


    妙思原本嚴肅的小臉,頓時憋不住笑聲。


    得意笑了會兒,她冷哼一聲:


    “算你有良心,不過你該謝的是謝丫頭……”


    “什麽意思。”歐陽戎抬頭問。


    妙思頓時兩手捂嘴,東張西望起來:“沒……沒什麽。”


    歐陽戎緩緩轉頭,眼睛盯著說漏嘴的小墨精。


    被看的發毛,實在沒有辦法,妙思歎氣,老老實實把謝令薑私下投喂她陳郡謝氏珍貴靈墨的事情說了出來。


    歐陽戎聽著聽著,沉默下來。


    他突然發現好一段日子沒有陪認真小師妹了,她卻不催不惱。


    歐陽戎主動去找時,她興高采烈。


    他像最近這樣忙碌沒時間,小師妹也好好守著潯陽王府,不去弄突擊查崗。


    說起來,繡娘住在幽靜小院那邊,若是小師妹成天盯著他,一直跟隨,歐陽戎肯定是沒時間過去的,而且還很容易被發現。


    某種意義上,歐陽戎能把繡娘放在幽靜小院安頓的那麽好,也有小師妹放心放任、大方寬容的緣故。


    隻是不知道,她是有意為之,還是太過信任大師兄。


    “小戎子,謝丫頭和本仙姑這麽好,你若是三心二意,比如在外麵養其它女人唔例如新的小墨精,那就真是大豬蹄子了,知道沒。”


    這時,旁邊傳來妙思煞有其事的話語聲。


    歐陽戎臉色默然,大手伸去,把叉腰抗議的小墨精抓起,丟迴了衣櫃……


    “駁迴。”


    妙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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