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女史和宋嬤嬤呢?陳參軍有沒有看見她們身影?別急,可以慢點說,理清楚。”


    歐陽戎衝出江州大堂,登上馬車,轉頭朝後方緊跟的燕六郎問道。


    “不知道,陳參軍緊急派來的人隻說了,是一個姓易的指揮使帶一隊白虎衛騎兵進城,請示明府,這些武夫是否不妥,這種突然闖進潯陽城、卻沒有江州大堂公文手令的舉措,後麵要不要加以限製……”


    燕六郎臉色肉眼可見的焦急問:


    “不過現在人已經進去了,這次是沒法子了,陳參軍和城衛兵沒攔住,那個叫易千秋的娘們太蠻橫了,陳參軍派去尾隨的人迴來報信,說她是帶人直奔星子坊星子湖去了!


    “卑職剛剛趕來報信前,已經讓人提前去通知了裴十三娘,讓她把繡娘姑娘轉移走。”


    最後幾句,他壓低了嗓音。


    “很好,六郎反應不錯。”


    歐陽戎深唿吸一口氣,冷靜道:


    “這樣,你現在去召集江州大堂所有能調動的捕快衙役,帶往星子坊,就說……就說是緝拿反賊,搜查反賊的雲夢令,到了星子湖見機行事,找個由頭拖延住易千秋她們……


    “另外,你派人傳信陳參軍,攜本官手令,讓他立馬封住城門,暫時攔住任何大股部隊入城……”


    歐陽戎口齒清楚,一一下令。


    “是,明府。”


    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燕六郎用力抹了一把臉,立馬跳下馬車,匆匆趕迴大堂,搖人去了。


    歐陽戎忽然轉頭,吩咐尚且懵逼的阿力:


    “走,去星子湖繡娘院子,立馬,快。”


    “哦哦,是,公子。”


    阿力本來在喂馬的,沒想到公子與燕六郎突然趕來,雖然自家公子神色還算冷靜,但是燕捕頭剛剛那副如臨大敵、焦慮緊急的語態,還是讓阿力意識到,是發生了什麽措手不及的要緊事,應該是在公子和燕捕頭的計劃之外。


    再聯係上“星子湖”、“繡娘院子”等字眼……阿力飛速移開草料,準備妥當,策馬揚鞭,駛向了星子坊。


    馬車內。


    歐陽戎正保持端坐閉目的姿勢。


    進入功德塔內,他第一時間看向福報鍾。


    紋絲不動,風平浪靜。


    沒有福報觸發。


    意識脫離功德塔前,歐陽戎匆望了一眼小木魚上方的青金色字體。


    【功德:五千五百九十九】


    歐陽戎睜開眼。


    身下的馬車,正馬不停蹄的趕往幽靜小院。


    他也歇不下來,立馬彎腰去摸座位下方的空格。


    偽裝為琴盒的墨家劍匣。


    蜃獸假麵。


    一副《桃花源記》真跡,備用。


    一枚四四方方的小印章,雕刻“紅蓮”二字。


    摸到這兒,歐陽戎將小印章塞了迴去。


    隻取了前三者。


    青銅麵具、《桃花源記》真跡分別塞進左右袖中。


    他抱起琴盒,低頭閉目,似是默默感知了下什麽。


    “十五息,最穩妥。”


    呢喃自語了一句,莫名其妙之言。


    少頃,歐陽戎從懷中取出一枚白布包裹的青銅短劍。


    馬車窗簾正緊閉,青銅器在昏暗環境中,隱隱泛起一絲幽綠光澤。


    幽光落在青年平靜的臉龐上。


    他抿了下嘴。


    這枚雲夢令,是不久前在潯陽石窟外官道上,易千秋與兩顆敵首,一起丟下來的。


    據她所說,是這兩個削首的水賊留下。


    易千秋後麵又撇開了歐陽戎,把容女史、宋嬤嬤帶去私聊談話。


    再加上眼下,易千秋不通知江州大堂,突然帶人毫無征兆的闖進城裏,目的地直奔星子湖……


    歐陽戎懷疑,是那兩個水賊死前留下了什麽口供消息,事關雲夢令或雲夢越女的。


    另外,這一窩已被白虎衛確認為天南江湖反賊的湖口縣水賊,出現的時機十分蹊蹺……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之前容真介紹完他後,這個叫易千秋的白虎衛女將,就好像隱隱有些排斥漠視他。


    後麵拉容女史、宋嬤嬤談話,把他當作外人忽略掉,更是當眾直言嘲諷他是“文官書生”。


    這不是一個正常人的腦迴路,哪怕是一個頭腦發達的武夫,情商也很難如此之低,第一次見麵就得罪人。


    歐陽戎是文官書生沒錯,但是他也是本朝寥寥無幾的修文館學士、還代領江州刺史,是被洛陽的聖人倚重、負責東林大佛的文官書生!


    作為司天監副監正的宋嬤嬤都得鬆動軟聲請他接旨。


    易千秋這次領命,攜白虎衛馳援江州,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那麽隻有兩種可能,第一,她是實打實的性情中人,愛恨分明,歐陽戎在某些事情上,惹到了她,先天印象不好。第二,她是故意的,故意表露出來,給某些人看。


    那易千秋又是從哪裏得知,他歐陽良翰包庇了越女?


    “嗯。”


    歐陽戎迴神,抱琴下車。


    四望一圈。


    幽靜小院四周,一切如故,與往常一樣,湖風悠悠吹來,院子裏長出庭蓋的梨花樹“嘩啦”作響。


    但卻不見裴十三娘她們的人影。


    歐陽戎不動聲色,繼續抱琴前進,走進了幽靜小院。


    “歐陽兄今天怎麽來這麽早?還沒到飯點呢。”


    院子裏,正在舞劍練習的方勝男,收劍入鞘,好奇問道。


    “不在,出去了。”方勝男微微喘氣。走去端起水瓢,仰頭飲了一大口水,大大咧咧但:“上午那位裴夫人帶她去買東西,中午迴來了趟,飯後又跟著裴夫人出門,說是承天寺那邊有個法會,過去禮佛,還沒迴來呢……歐陽兄喝水不,欸欸,你幹嘛去?”


    “額,這倒沒有。”方勝男搖頭。


    “你姐呢?”歐陽戎忽問。


    “不知道,午覺醒來她人就不見了,出去了吧。”方勝男一問三不知,哀怨道:“姐出去探險闖蕩,也不帶我……”


    歐陽戎沒聽完,已經出門,離開幽靜小院,他沒有登上阿力的馬車,而是全力趕去承天寺。


    來到承天寺,果然辦法會,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但是門外卻停有一群正在等待的白虎衛甲士,宛如雕像般等待,不少香客、和尚繞路而行。


    歐陽戎藏在暗處,目光迅速掃過門口,不見易千秋身影。


    歐陽戎繞開這群甲士,翻牆進入承天寺內,搜索起繡娘蹤跡。


    先去了熟悉的求簽殿堂。


    不見人影。


    想起什麽,歐陽戎也顧不上生氣,趕去了禪師院。


    果然,一間禪院門口,看見了裴十三娘。


    “繡娘呢?”


    “公子?”裴十三娘詫異:“繡娘在裏麵,她下午想禮佛,妾身陪她來的。”


    歐陽戎沒聽完,直接衝進門,這時趙清秀已經走出了禪房,似是聽到了他的唿喊動靜,前來迎接。


    “啊啊。”趙清秀弱弱道。


    “你沒事吧。”


    歐陽戎抓住她手,左右四望,沒有易千秋身影。


    禪院內有一個中年禪師端坐,偏頭打量著他。


    歐陽戎沒理此人,沒找到方舉袖身影,他收迴了目光。


    “呀呀。”


    趙清秀緞帶蒙眼,輕輕搖頭,兩手照例摸索了下歐陽戎的身子,臉上有些開心,準備在他胸口寫字,卻碰到硬物,她有些好奇的去摸他懷中的陌生琴盒。


    歐陽戎適時的挪開身子,琴盒單手抱著,另一手牽著繡娘走出院子,丟下中年禪師。


    後者愣色:“什麽消息?”


    看來是還沒收到,尚在路上,送信的人沒他快,沒找到裴十三娘來。


    歐陽戎微微鬆了口氣,不過旋即,眉宇皺起,四望左右。


    難道不是奔著繡娘來的?那易千秋跑過來幹嘛?


    “先迴去,十三娘,先帶繡娘去你家。”


    他沉吟片刻,做出決定。


    “是,公子。”裴十三娘忙不迭點頭。


    把繡娘送迴了裴十三娘的低奢車轅。


    “走寺後門。”歐陽戎一起上車,準備速度離開,半路上,他突然想起什麽,轉身吩咐了幾句馬夫:“前麵那處廣場停車。”


    少頃,距離元懷民所住院子頗遠處,車轅停下,歐陽戎下車。


    車轅停泊等待。


    歐陽戎皺眉,快步趕去元懷民的院子。


    剛剛走近,就看見元懷民院子的大門敞開著,李魚正一臉驚慌的躲在門口,畏畏縮縮看向門內。


    “裏麵怎麽了?你站外麵幹嘛?”


    歐陽戎問。


    他腳步悄無聲息的靠近,李魚聽到嗓音時,歐陽戎已經站其身後了,李魚在原地嚇了一大跳:


    “歐陽公子,你……”


    不等李魚說完,歐陽戎聽到了院子裏傳來鬼哭狼嚎的聲音。


    “啊——!我錯了,秋娘饒命,別抽了,別抽了……這些樹枝棍子別碰,你別踩,不是我的,真不是我的!是李魚兄的,那些字畫才是我的,你別踩啊求求你了!完了完了真賠不起了……”


    元懷民正在哀嚎求饒。


    歐陽戎臉色微怔。


    走到門邊,外裏麵一瞧。


    院內一片狼藉,易千秋正拎著一根馬鞭,揪住元懷民的後衣領,拖至院子中央空地上,隨手一丟,她虎著張臉,揚起鞭子,一邊奮力鞭笞,一邊打砸元懷民屋中那些珍藏的琴棋書畫,同時腳邊躺了不少斷裂的直樹枝,易千秋胸口劇烈起伏。


    “元懷民,幾年不見,你還是這麽酒囊飯袋!對得起京兆元氏的名嗎?”


    她滿臉憤怒,聲音出離冰寒。


    這一幕,把歐陽戎整不會了。


    他定睛看去,易千秋已經摘下了那一副白銀惡虎麵具,隻見此女容貌較為普通,算是國泰民安臉,但眉毛極濃,十分英氣,令人頗為難忘。


    她算是女身男相,看眉目與眼角皺紋,年紀約莫三十來歲,與元懷民相仿。


    不過此女麵方,用愛看《易經》、略微精通相麵之術的離裹兒話說,至此為虎麵,必犯煞星。


    不過看見來人的相貌後,她話語緩緩停住,歪頭打量著這位抱琴的青年。


    過了一會兒,她目光漸漸下移,落在了他懷中抱著的長條琴盒上。


    “良翰!良翰,你快走,別進來,她還在氣頭來,我……我來應付……”


    “應付?嗬。”


    “啊——!”


    易千秋冷笑一聲,抽出一鞭,元懷民腦袋揚起,猛捂屁股,吸盡了院中的涼氣。


    她兩手握住鞭子兩頭,一下一下的拉直,見元懷民老實下來,她轉過頭,淡淡問道:


    “歐陽刺史?你來找這鐵廢物幹嘛,哦,也是來找他喝酒吹牛的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真是走到哪,狐朋狗友都不少啊。”


    “易指揮使抽完了嗎?在下還有點事找懷民兄。”


    歐陽戎輕聲問道,不等易千秋開口,他臉色自若的走入院中,恰好擋在了倒地的元懷民身前。


    後者下意識的爬起身,縮在歐陽戎身後,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嘴裏卻還勸道:


    “良翰兄別進來嗚嗚嗚夠義氣……”


    有外人在,易千秋暫時停止了鞭撻,眯眼打量敢進門保人的年輕刺史。


    歐陽戎從袖中取出一副《桃花源記》,遞給了驚魂未定的元懷民。


    後者低頭看了眼,也愣住了。


    “在下是來還陶潛真跡的,此前懷民兄借給在下一覽,差點忘還了,順便再找懷民兄請教下琴藝。”


    易千秋的目光從琴盒上移開,落在了《桃花源記》畫卷上,眉頭漸漸皺起,不知道是在想什麽。


    歐陽戎轉頭,看了眼悻悻然接下《桃花源記》真跡的元懷民。


    他忽然有些明白,元懷民今日為何請假了。


    這假要是不請,指不定下午接人那會兒,就被此女揪出,當眾毆打了,那可就丟臉丟大發了,現在還好,隻是在家中院子裏出洋相。


    不過歐陽戎記得,元懷民好像是孤寡一人,沒有婚娶來著,連妾室都沒有。


    “不介紹一下?”


    歐陽戎迴過頭,嘴角噙笑,詢問元懷民。


    “她……她是……”


    “嗬。”


    元懷民準備開口,易千秋忽而冷笑一聲,“啪”的一聲脆響,對著旁邊抽了一鞭,似是試手。


    元懷民頓時閉嘴,低頭斟酌,不敢去看她。


    麵對歐陽戎的投來的視線,他垂頭喪氣,似是沒臉見人了。


    ……


    ——————


    (ps:月底了,跪求一波月票呀,快過期了嗚嗚!or2)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不是吧君子也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陽小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陽小戎並收藏不是吧君子也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