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私奔


    姥姥漸漸從久遠的迴憶中迴神,目光呆滯地望著一朵,幹涸的嘴唇哆嗦了幾下。


    一朵站在海棠樹下,一地的花瓣隨風卷起,竟染了一身的寒霜。


    姥姥的神智兀然又變得不堪清晰了,她的神智變換如此頻繁,不是個好兆頭。一聲聲,獨自自言自語。


    “他們都死了,都死了!”


    “泉恆和姬月都去了……我對泉恆的恨,對緣慈的愧……”


    “一切起因都是那個孩子……”


    “都是因為那個孩子!”


    一朵不明白姥姥說的那個孩子,指的是玄辰,還是無殤。追根究底,若沒有那一道得子靈符,或許泉恆可以很好掩飾住對緣慈的情意。是那一道,求子靈符,泄露了所有的秘密。


    可姥姥說的那個孩子,並不是玄辰。她居然將所有恨意,強加在一個最無辜的孩子身上。


    那個孩子,正是……


    “緣慈沒能殺掉那個孩子,他還活著!”


    一朵驚撼,她說的是,那個降生沒幾個時辰就夭亡的孩子。被泉恆為了遮掩玄澈身世,瞬間焚化成灰拋入九瓣白蓮聖水中的亡靈。


    “九瓣白蓮聖水千年的滋潤,那孩子夭亡的靈魂已成型,轉世為人。”


    一朵已震驚不已,臉色愈發雪白。


    “極琰……極琰便是,母親當年毒害的那個孩子……”


    “泉恆對那個孩子有愧,為何他能彌補!我的愧疚,卻要折磨我這麽多年。他去的那樣早,不用再受任何折磨……我還活在煎熬中無法自拔。”


    姥姥忽然一把拽住一朵,顫抖的身子忽然就跪在了地上,“緣慈,原諒我……每每迴想起來,我都恨不得捅自己一刀。歲月越久遠,非但沒有減輕反而越來越深,越來越恨我自己。緣慈,都是我的錯。”


    一朵想攙扶姥姥起來,一位老者跪在麵前,她實在受不起。可又忍不住心有怨恨,若當年的神女靜弦沒有私心報複,她的母親和父親或許就不會死。她都沒見過父親一麵,甚至這麽多年,都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我會殺了他!緣慈。我已經給他下毒了!不要再來纏著我了……哪怕給我一日的安寧,也好啊。”姥姥拽著一朵的手,跪得更深。


    “姥姥,我是一朵。”一朵沒有攙扶姥姥,聲音異常的沉重。


    “我受了這麽多年的折磨,是我應得的報應!也夠了,真的夠了!緣慈,原諒我吧。”姥姥已老淚縱橫,滿是皺紋的臉上滿是痛悔。


    一朵終歎息一聲。


    那些過往都是千萬年前的事了!


    她真的都已經不記得了,包括母親的一切,隻在記憶裏留下一個名字。


    若說怨恨姥姥,未免有些牽強。


    “緣慈……”姥姥泣不成聲。


    一朵終於攙起姥姥瘦弱的身體,她輕得好像一張紙片。


    “緣慈,我知道你恨透了泉恆和姬月的孩子……那個孩子的今生,再死在惑毒之下,是他注定的命運。我幫你報仇了!泉恆和姬月若泉下有知,定不瞑目。”


    “為了彌補心中愧疚,為了尋一絲安慰,你便做了偏執的選擇。在他們都死了之後做這些,已經毫無意義。”一朵冷聲道。


    “緣慈,你不肯原諒我。”


    “我是白一朵,不是母親緣慈。姥姥,你看清楚。”


    片片海棠花落,姥姥揚起臉,滿麵淚痕在夕陽的餘暉裏透著血一般的紅。


    “緣慈,最後能為你做的隻有此,放過我吧。”


    或許,姥姥此刻沒有精神混亂,隻是寄托的以為她就是母親緣慈,就是想從她的口中聽到一聲“原諒”。給她生命的最後,求個救贖。


    “好。”一朵轉身背對姥姥,聲音有些僵硬,“我原諒你了。”


    姥姥終於笑了。端起已經冰冷的茶壺,慢悠悠自倒一杯。捧起茶碗,小口啜飲,似乎終於得到了期盼已久平和安寧的心境。自此,再無愧疚,再無悔恨,平靜如坐在花樹下飲茶的日子。


    一朵拖著沉重的步子離開香磬宮。


    日頭偏落西山,整個巍峨的玄水明宮籠罩在一片紅彤彤的光芒之中。


    無殤就站在香磬宮外的一處涼亭內,翻飛的薄紗卷起優雅的美幻。見她出來,他緊步迎上來。


    “姥姥對你說了什麽?說這麽久。”他看到她的臉色極為不好。


    一朵搖搖頭,不想說話。


    “你不舒服?臉色這樣差。”


    她想努力對他笑,卻露出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你到底怎麽了!”無殤緊張起來。


    “我沒事。”她轉身給他一個背影。


    風從倆人之間拂過,卷起一片紛飛的落花從他們衣袂拂過。


    她能告訴他什麽?告訴他,他的父親殺了她的父親,她的母親被他的母親害死?確實,他們之間有著殺父弑母的深仇大恨。可那已經是記不清楚的千萬年的舊事了。


    她還能說什麽,還能怨恨誰呢。


    她隻想沉默一會,默哀那一場愛恨糾葛悲劇離去的雙親。


    一朵低頭走在前麵,她的手握在無殤手中。她牽著他,慢悠悠地往前走,一路無言。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花神瞬啟和姬雪公主生了一個女兒,名字叫思君……


    “小白,當年天帝要指給你的花神妻子,叫什麽名字來著?”


    無殤眉心一緊,“你問這個做什麽?”


    “忽然想問問而已。”


    “花水前世的名字叫思君。”他漠聲道。


    一朵的手,一寸一寸變得冰涼。


    “兔子……你怎麽了?”


    一朵緊緊攥住他寬大的手掌,“如果你憑空又多出來一個親人,小白你怎麽看?”


    無殤悶哼一聲,“沒看法。”


    一朵迴頭,望著他俊美的容顏,總會給她一種想要擁抱他的衝動。“怎麽會沒看法呢?”


    “既是憑空多出來,自然沒什麽感情可言,所以沒看法。”他的聲音有些冷漠。


    確實,這樣的話不能問一向冷情冷血的無殤,他向來獨來獨往慣了。況且,在他沒有心髒的軀殼意識裏,不知什麽是親情了吧。


    “我們都活得太久,未免會覺得有些孤單。多出來一個親人,也不錯不是嗎?”一朵苦笑一下,“即便沒有感情,也是親人啊。”


    “你就是太重感情了。”他抓緊她冰涼的小手。


    一朵沒有說話。


    今晚,她約好了尋花在子時的落花宮附近相見。


    為了避免尋花耍手段,她不得不防尋花,萬一俘獲她要挾無殤放了花水。她沒有告訴無殤,而是通知了瑾瑜。


    瑾瑜化成黑色的大貓,一朵抱在懷裏去見尋花。瑾瑜很享受一朵懷裏的溫度,當發現小無憂就站在落花宮附近的無憂樹後探頭探腦跟蹤一朵。他對無憂密語傳音一句。


    “本君和你娘私奔了,迴見。”


    他隻是想氣一氣無殤罷了。而他,也隻能逞一時口舌之快的占些便宜的甜頭。沒想到,無憂竟然當真了,匆匆跑遠去和無殤通信了。


    一朵沒想到,花水竟然將無殤的心髒和孽龍的一半龍筋藏匿在了落花宮內的冰棺之中。


    花水啊花水,總是出人意料。


    誰會想到,那兩樣於她最重要且能保命的東西,會藏在玄水明宮她原先的寢宮之內。不過也在情理之中,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更何況,那冰棺是用冥界的冰魄床製成,曾經保護花水屍身三千年不腐不化,是世間保存鮮活的最好寶物。


    一朵沒有將那兩樣東西取出來,也沒有隨便碰觸冰棺附近的封印。


    他們想不到的秘密之處,孽龍斷然也想不到。


    迴到玄水宮的時候,婉蓮正帶著兩隊人馬匆匆追了出來,見到一朵,當即悉數跪地,也都不急匆匆往外奔了。


    一朵正納悶,踏入玄水宮,就看見無殤黑著一張臉,見她迴來瞬間冰川融化,隻是臉色依然不好看。


    “娘,您去哪了!”無憂站在無殤身側,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


    一朵懵然,“沒去哪啊。”


    “娘,您怎麽能做不貞不潔之事,拋夫棄子與瑾瑜君上私奔。”無憂氣囊囊地一手叉腰。


    “什麽?”一朵哭笑不得。


    跟在一朵身後的黑色大貓,漸漸變化成瑾瑜。他一手抱胸,一手隨意地搭在一朵的肩膀上,一臉調戲又得意的樣子。


    “小小幽會一下,沒有私奔。”


    一朵聳開他的手,“什麽幽會。我隻是跟你見了一下。”


    “你就別解釋了,越描越黑。夜下孤男寡女,不是幽會是什麽。”瑾瑜一臉的不正經,大占口頭便宜。


    “你。”


    無殤瞥了一眼瑾瑜,繼續翻閱手中的書冊,對一旁的婉蓮口氣淡淡,“婉蓮,貓王宮年久失修,憑你帶著兩千人馬可能毀掉?”


    “屬下遵命。”


    瑾瑜悻悻一笑,“尊上越來越會開玩笑了。”


    眼見著婉蓮躬身退出去,瑾瑜趕緊追出去,“我說,你這丫頭,做事別這麽認真嘛。尊上開玩笑都看不出來。本君與你們王後曾有幸做過姐妹,敘一敘舊,也沒什麽。”


    一朵瞪了無憂一眼,無憂吐下舌頭,一把抱住無殤尋求保護,“爹,你放心,我會幫你看著娘親的。絕不讓娘親跑了。”


    “你看著我做什麽。”一朵又一次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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