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想法和目的,所謂名將,不光需要武藝高強,長於謀略,更重要的是,麾下無論有百人、千人,還是萬人,十萬人,都能做到指揮若神,萬軍合一。上一世,李裳沒有這麽急躁地接管齊瞻手下勢力,他能夠調配的兵將是一點點增多的,勢力逐漸壯大,這樣循序漸進,雖然過程艱難,但也穩妥。而如今,在蘇玄的一手推動之下,李裳看上去風光到了極點,實際上他本人沒有經曆過足夠的曆練,手下兵將也並非各個忠心,甚至各個部隊之間還存在著齟齬不滿,為李裳埋下了致命的敗因。李裳心中一沉,卻不中蘇玄動搖軍心之計,輕蔑一笑:“我不勝,那麽誰又會獲勝?就憑你?”蘇玄道:“當然不是。”李裳順著他的目光迴過頭去,臉色瞬變。身後有伏兵!其實在追擊蘇玄之前,他確實想過了對方故意引誘,在這裏設兵伏擊的可能性,但平洲城目前由李裳掌控,人數多了他不會察覺不到,人數少了在他這裏難占優勢。所以比起伏兵,他反倒更加擔心火藥陷阱這一類的埋伏多一些。可此時,從後方圍上的兵馬雖然不多,卻是出自梁國!他怎麽也想不出這些人是如何過來的,卻隻聽為首那人高聲喝道:“八皇子,你為了立功迴國不擇手段,竟然想出冒充郢國皇室血脈的辦法,挑撥梁郢兩方生亂,實在是做的過了,還不速速與我迴國請罪!”李裳說道:“一派胡言!”他可不想再與梁國正麵交鋒,正欲領兵突圍,此時此刻,卻已經到了午後時分。身後的海水,開始漲潮了。由於海水常年的漲潮退潮,不光帶來了大量的泥沙,還浸泡著這裏的地麵,使得地上積了厚厚的淤泥。因為天氣寒冷,將淤泥中的水分凍硬,並不影響將士們的行動,所以方才竟然無人注意,而此刻被洶湧而來的海水一泡,腳下頓時如同泥濘的沼澤一般。人馬都被陷住,行動受到了極大地阻礙。與此同時,梁軍已經從後方衝殺而至。劣勢疊加之下,跟隨著李裳東奔西走的大軍終於到達了極限。這當中,有李裳從梁國帶來的親信,他們同西羌一起殘害郢國百姓沒有壓力,卻不願意同自己的同胞作戰。也有從齊瞻死後才完全歸附李裳麾下的郢國人,他們本來就是因為沒了主人無所適從,但眼下也被對方真真假假的血統給弄蒙了。如果李裳是齊氏血脈,那麽跟隨他隻是選擇合適的主子,但若他終究還是梁國人,這豈不成了叛國?隨著有人試圖逃跑,李裳手下軍隊終於開始徹底崩潰。眼看潮水翻湧之中,蘇玄居然還在帶人阻擋他的去路,李裳終於忍不住大聲吼道:“蘇玄,你連自己的命都不顧了嗎?”蘇玄笑了起來:“從一開始我就說了,我今天來,不惜一切代價,隻為送你歸西!”事到如今,他雖然滿身狼狽,竟還能笑的如此愉快,饒是李裳也忍不住覺得毛骨悚然,罵了一句“瘋子”。他幾次欲從梁軍攻來的相反方身離開,卻被蘇玄逼在海岸邊上的沼澤當中,隨著潮水不斷衝刷,地麵越來越軟,人與馬都開始掙紮著下陷。窒息的感覺壓迫著胸膛,身體不斷下沉的同時,頭頂冰涼的海水正在一波波地湧來。這就是死亡的感覺,蘇玄並不陌生。但跟上一次死前滿懷的悲怒、不甘與愧疚不同,這一次他知道曲長負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上,也盡全力地去彌補了自己對於他的虧欠,即便是死,也可以坦然赴死。這迴他執念已消,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再見他一麵。蘇玄閉上眼睛,不再掙紮,任由身體被黑暗吞噬,隻在心中不斷迴憶著曲長負的模樣。突然,他的手被一隻手緊緊握住,緊接著用力身上一提。眼前的光線乍亮,新鮮空氣頓時湧來,他被人一把拽到了馬背上,雙臂下意識地身前摟去,抱住了曲長負的腰。蘇玄一輩子都很少有這樣驚訝的時候:“你!”曲長負救了人,張嘴時卻還是一股冷嘲熱諷地刻薄勁:“你可真會選死法,這樣就地一埋,連棺材錢都省了。蘇大人不愧是蘇大人,聰明啊。”蘇玄坐在他身後攬著他,一時不知道該哭該笑。曲長負嘴上說的輕飄飄的,實際上正一直毫不鬆懈地催馬快行。因為他們腳下都是泥濘的地麵與海水,此時馬腿上已經綁了特製的輕甲才會避免像方才蘇玄李裳他們一樣狼狽,但不快點脫身,也難免會陷進去。蘇玄不得不抱住曲長負的腰才能穩定身形,但他身上濕淋淋的,又把過了寒氣給對方,隻能盡量虛虛抱著。好在曲長負穿的披風隔水,不至於把他的裏衣也弄濕。蘇玄實在是什麽事情都做的出來,就連曲長負也沒想到,他竟然真就敢帶著這麽點人迴到平洲城,聯絡梁國共同對付李裳。他是直到另一頭的戰鬥結束,才發現蘇玄不見了蹤影的。曲長負本來就已經憑借地利和奇詭的用兵之道占了上風,李裳那邊不斷增兵,原本是要通過人數來壓製他,哪裏想得到己方這邊的軍隊中竟然豎起了王的旗幟。眾人猝不及防遭遇雙方夾擊,頓時慌做一團。“不好,是王來了,快快退兵!”“曲長負的兵已經把穀口的路封死了,身哪裏退?”“可是王為何會出現在我軍之中?”“王爺呢?為何不見王爺蹤影,難道是已經先行撤離了?”李裳不在,其他人眼看不敵,也不願意平白賣命,紛紛繞路撤離,這一撤毫無組織,自然就潰不成軍,再無得勝可能。曲長負之前周密布局已經現出成效,趁機一口氣將敵軍俘虜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