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我留你你要怪我,我不留你,日後若是真的出了什麽事,我自己又要怪我自己。所以無論你說什麽,我都不能讓你走。”曲長負眼風一挑,哂笑搖頭,沒有接他的話,走到旁邊坐下,問道:“郢國與西羌的戰況如何了?”赫連耀道:“宋家主帥已經順利迴到了軍營,郢國又收複一城,士氣大振,你暫時不用擔憂。”他頓了頓,又眼睛亮亮地看著曲長負,略帶討好地說:“我已經調集軍隊前去幫忙了,大約再過三日,就能趕到。”他之前一直按兵不動,這迴曲長負還沒開口,竟然主動便把事情給辦了,顯然是鐵了心不願意放他走,但又怕曲長負生氣,因而才會退而求其次,滿足他的其他心願。赫連耀將這件事說了,有點期待曲長負能稍加讚許,悄悄看他。曲長負微怔了怔,卻道:“你這樣做,下麵怕是會有人頗多微詞。”南戎頑固一派的勢力十分強大,赫連耀沒有被穿之前也是其中一員,結果殼子裏麵換了人,之前自己所有的立場就都被盡數推翻了。再加上他又是剛剛上位,沒有完全收伏南戎的所有勢力,因此曲長負剛來這裏的時候,都並未開口強行要求赫連耀出兵。他的作風,一向是在請人辦事之前,先站在對方的立場上考慮此事的可行性以及阻礙因素,先幫助對方解決掉阻礙因素,那麽自己所求之事,自然也能事半功倍了。赫連耀哼了哼,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麽,才說道:“你還關心我的處境啊,我以為你聽到我派兵就高興了呢。”曲長負道:“這值得意外嗎?你是我唯一的徒弟,難道我不能關心你?還是說,我在你心目中從頭到尾都隻是個隻知利用,毫無感情之人。”赫連耀小聲說:“……也差不多。”曲長負微微一笑:“瞧瞧你說的什麽話。蒔羅,你從未了解過我,卻總是妄想著要留下我,這種想法非常矛盾。”赫連耀知道自己左右是說不過這位老師,很明智地把話題兜了迴來:“因為前幾日赫連英都的死,不少人受到震懾,他那邊的大部分勢力也已經歸降到了我的手下,因此確實有人對我的行為不滿,但他們不會公然反對。”曲長負沉吟道:“目前反對你的人當中,擁護者最多的人是誰?”赫連耀頓了頓,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赫連素達。”曲長負“喲”了一聲:“支持赫連素達的人,是西羌派來的奸細罷。”就憑著赫連素達那個腦子,他敢發誓,要是真的上位成功,南戎恐怕就完了。赫連耀原本就看不上赫連素達,聽到曲長負語氣中的嫌棄,也忍不住笑了出來:“因為在我來到這具身體裏麵之前,赫連耀所站的立場,一直是主張中原人狡詐,不可與之相謀。”“我來之後,各方布局策略改變甚大,費心收攏了不少的支持者,但也有一些人因為理念不合轉投其他陣營。赫連素達雖然頭腦欠佳,但因為是金帳王妃所出,身份最為尊貴,所以眾人將他推在前麵跟我抗衡,也有拿他當擋箭牌的意思。”曲長負表情玩味,一挑眉道:“結果赫連英都死了。”他的話似乎跟赫連耀目前所講的事毫無關聯,赫連耀卻不覺露出了笑意:“不錯,先死的人,竟然是在背後推波助瀾的赫連英都,可憐他給別人的嫁衣都隻做到一半。在其他人暫時找到新的替代人選聯合之前,也隻有全力支持赫連素達與我抗衡了。”赫連素達這個人本身不足為慮,但是按照中原的說法,他算得上是大君的嫡長子,名正言順,母族勢力也強。赫連耀殺了赫連英都,以赫連英都先行圍殺,並害死了郢國使者為由搪塞過去也就罷了。但若他想動赫連素達,事情可不會這樣輕易就平息。曲長負聽明白了南戎目前的形勢。他意識到,赫連素達並非不能死,但第一,他需要一個名正言順死的理由。第二,死他一個還不夠,關鍵是南戎這些一心仇視中原,主張侵略郢國搶奪資源的頑固派應該如何處置。曲長負心中暗暗盤算,赫連耀冷不丁在旁邊說道:“老師,我已經許久沒同你這樣說過話了。”他略低著頭,把玩手中特意為曲長負找來的中原茶杯:“以前那些日子,我有什麽拿不準的事情總喜歡來問你,得到你的肯定之後,心裏就會踏實很多。”曲長負態度漠然,沒接他的話,又問:“這會外麵是什麽聲音?”赫連耀道:“前些日子,依附於南戎的一個小部族反叛,族長一家被赫連素達給殺了,還抓迴來一些俘虜,此刻怕是他在處置俘虜了。”曲長負知道南戎是有這樣的風俗,他們當初本來就是在互相的爭搶與戰鬥當中發展起來的,戰俘就如同牛羊、金銀和糧食一樣,都是他們的戰利品。一般的規矩是,誰立下的功勞,這些財產就屬於誰。赫連素達性格張揚,又存了跟赫連耀較勁的念頭,打了這場勝仗,自然要好好彰顯一番,也算這迴被他抓迴來的俘虜倒黴。不過成王敗寇,既然他們當初做出反叛的決定,就應當會想到後果,那麽輸贏也就都沒的說了。曲長負道:“那不知道為師身為大君的戰俘,可有資格去外麵見一見同病相憐的失敗者呢?”赫連耀道:“我沒想關著你,隻是這個時候讓別人知道你的身份,恐會給你帶來危險。委屈你裝扮一下,我陪你出去轉轉。”他頓了頓又道:“隻要你不離開我,任何要求,我都會滿足你。你可以盡管向我提出。”他這次的態度還算讓曲長負滿意,兩人裝扮一番,即將出門的時候,曲長負忽然腳步略頓。他感慨道:“你的變化很大。不知不覺的時候,曾經跟在我身後問東問西的少年,已經可以獨當一麵,當真有了國君的模樣。”赫連耀猛地轉過頭來。曲長負道:“如今見到你的各種安排籌謀,我不得不說,當年的一番心血,確實沒有白費。”從曲長負這裏,連得到一個稍稍讚許的眼神都是難得,誰能想到他能破天荒地突然說出這麽一句話來?赫連耀當時就怔住了。他的心跳頓時加快,覺得自己暈暈乎乎的如同喝了酒,不由問道:“是、是嗎?你怎麽突然,突然誇我?”曲長負淡淡一笑:“眼下心情好。”曲長負扮成了赫連耀侍衛的模樣,兩人來到外麵的草原上。無遮無攔的寒風刮麵如刀,草原的另一頭卻傳來熱烈的大叫大笑與轟然歡唿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