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長負鬆開腿,一腳將盧延踢開:“我也很想知道,沒有了靠山的你,在所有人的不屑和鄙夷之下,能夠走多遠。”這句話戳中了盧延內心深處的恐懼,不可否認,從小就在父輩光環保護下的他,所有的驕傲都來自於未曾麵對過風雨的無知。他的身體發顫,曲長負悠然而笑,衣擺在半空中迴旋一飄,他轉身出了刑部大牢。當轉過身去那一刹那,他臉上的笑意便如同褪色的水墨,轉眼消失無痕。激怒盧延,不是為了出氣泄憤,而是想要試探慶昌郡主與曲蕭這段婚事,隻是真的如傳聞一般,因為女方的思慕愛戀。或者還是……來自於更多利益的結合。眼前又出現了當時戰亂之中,父親護著六皇子逃生時的背影。隻能帶走一人,曲蕭選擇了皇上的兒子,而並非他這個身虛體弱的親子。他在後麵竭盡全力想要跟上,但不放棄的追逐,換來的隻是越來越遠的距離。離開相府兩年,歸家時已經換了一位母親,父子之間的關係也再難如初,表麵尊貴榮寵,內裏甘苦自知。他不想當丞相的兒子,或者,不想僅僅隻是,丞相的兒子。那樣的卑微和可憐,遇到危險隻能等待著別人的施舍。有時候,隻有站的更高,才有資格獲得真相的獎勵,才有資格,顛覆命運!*曲長負出了刑部,立刻感到一股濕而重的寒氣浸潤而來,透過衣裳。下雨了。天色將暮,細雨霏霏,落葉飄零,道路兩邊點了零星燈火,滿目的蕭瑟秋光。小端冒著雨跑下台階:“少爺您等一下,我去把馬車給趕過來。”曲長負卻道:“不用了。”小端順著他的目光一看,有人撐著把紙傘漫步而來,傘麵上繪著萱蘭芳草,卻是一片春光圖景。曲長負眼尖,已經看見王府的馬車和侍從也正在不遠處候著,便道:“殿下也來刑部辦事?”靖千江將傘挪到他的頭頂,說道:“我去的是兵部。皇上已有旨意,令我將陷陣營的虎符交給宗王,以便他領兵支援宋家軍。明日啟程。”曲長負一怔。陷陣營在靖千江封王之前,就一直在他手下,訓練有素,是一隻極精銳的部隊。靖千江身份特殊,皇上對他固然會有猜忌,但目前為止,還是愧疚與寵愛居多。他不可能下達這樣的旨意,肯定是靖千江自己上書要求的。而宗王與皇上和先太子均是一母同胞,生性最是懶散浪蕩,毫無建樹,太後為他愁的不行,但也十分疼愛。這樣一個祖宗被靖千江攛掇著去“幫助宋家”,就等於給宋太師送了一個保命符,朝中絕對不會有人再敢在物資援軍方麵扯後腿了。說白了,就是靖千江以自己手中的部分兵權為代價,換得宋家平安。曲長負道:“陷陣營,你當真舍得?”靖千江道:“有失必有得,宋家無恙,對我有利。”他半真半假地笑道:“是你說的,人往高處走,我雖然不是太子,也想有點屬於自己的追求。”雨勢漸小,幾成沾衣薄霧,兩人並肩沿街而行,並無坐上馬車的打算,雙方車駕也就離的老遠,跟在後麵。靖千江這話其實是有些大逆不道了,但傘底這一片秋日春光之中,說的人聽的人都麵不改色。曲長負甚至道:“既然殿下有心一展宏圖,我這裏有兩個消息,不如說給你聽聽?”不料靖千江斷然拒絕:“我不聽。”曲長負一怔,靖千江反倒笑了,說道:“真不聽。這已經超出咱們合作的內容了,我不需要你跟我說這些,也不是為了你跟我說這些。”曲長負默然片刻:“那隨你便罷。”隨著雨勢漸小,街上的行人也逐漸變多,人語嘈雜,道旁的飯攤上蒸騰起香味和熱氣。曲長負示意靖千江把傘收起來,忽聽不遠處的河岸邊傳來一片笑鬧喧嘩。兩人看去,卻是不知哪處寺廟的香客前來放河燈。巨大的簾布一抖,上百隻河燈像是漫天流瀉的星子,飄入河水之中,美不勝收,水麵上的船夫載著客人們爭相打撈。“王殿下。”曲長負幽涼的聲音在熱鬧的笑語中響起:“我上迴同你說過,一條路要走的遠,就得心狠,別把舊情看的太重。你瞧瞧,沾了水的河燈,總是沉的快。”靖千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不多時,那些河燈幾乎都已經快被人打撈一空,隻剩下零星幾盞,晃晃悠悠浮在水麵上,美而孤零。他笑了笑,忽然把傘塞到曲長負手中:“你拿著!”然後他兩步跑到河岸邊,在一片驚唿聲中,幹幹脆脆地往裏麵一跳,幾下就遊到了河燈邊上,挑了一盞單手捧著,又利落遊了迴來。後麵王府的侍衛嚇了一跳,連忙遠遠跑過來要拉他,靖千江卻道了一句“起邊上去”,一個縱身,直接跳迴到了岸上。他渾身濕透,河燈的火苗晃了兩下,卻穩穩未滅。四下有圍觀的人鼓掌喝彩,善意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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