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長負的身體一向不大好,也素來都是精心養著,受人嗬護。唯獨那一日,自己因事離京,他卻獨自縱馬衝出重圍,受千夫所指,跳下懸崖,死的連全屍都找不到……當匆匆折返,在路上聽聞噩耗的時候,仿佛整顆心都被一隻大手握住,攥緊,然後再絞成血肉模糊的形狀。曲長負一向孤傲,他怎能忍受被一心協助的人這樣冤枉?靖千江曾無數次地想過,那懸崖那樣高,上麵的風又那樣冷,他摔下去,一定會很疼的。他們之間相識的時間長,好好相處的機會卻並不多。對於曲長負,他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很多事沒有做。可是一切的憧憬開始之前,他想要照顧守護的這個人,卻在他離開的時候,死的那樣慘。不知不覺便走了神,靖千江的手指不小心勾到了曲長負的一縷發絲。柔滑而又微癢的觸感從指間擦過,他的動作一停,低低道:“抱歉。”這兩個字沒有得到迴應,靖千江垂眸一看,發現曲長負倚在床頭,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他本來不是能夠這樣輕易入睡的人,但大概睡前喝了藥,又確實已經非常困倦,此時眉目舒展,睡容恬靜,微敞的衣領處露出兩道深刻的鎖骨。靖千江立在床前,有那麽片刻間分不清虛幻和現實。他想摸摸對方的臉,又或是抱著曲長負哭上一場。但他終究什麽也沒做,隻是抬手扶住對方的肩膀,輕輕將他放平在床上,把被子蓋好。第12章 烽火朔雲秋同一片夜色之中,在京郊的某處別院裏。半掩著的房門被輕輕推開,齊徽猛然從睡夢中驚起,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竟趴在桌上睡著了。他連忙抬頭看向門口。然而外麵進來的卻並非齊徽想見的那個人,貼身侍從高全端著一碗參湯走進來,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子上。齊徽眼中的光芒一下子淡去,一張嘴才發現自己的聲音都啞了:“還沒找到人嗎?”“奴才們都在全力尋找,說不定一會就有消息了。”高全勸道,“殿下,整整兩天了,您不吃不睡,身子怎麽受得了啊,多少歇一歇罷。”齊徽根本就沒心思吃東西,他隻要想起“樂有瑕”這三個字,心就好像被利刃穿透一樣,疼的連氣都上不來。他不明白怎麽會這樣,明明在兩天之前,就應該是上一世他們見麵的日子。自己有了重生的機會,以為一切都可以從頭來過,可樂有瑕卻一直沒有如期出現。兩天兩夜,他坐在這張桌子旁邊,桌麵上還擺著一副和當年一樣的蓮花圖,等著那人推門進來,告訴自己,“殿下這幅畫,太過虛偽”。時間一點點過去,仿佛一寸寸的心死成灰。他派人在四處尋找,天地茫茫,卻誰都沒有聽說過那個名字。重生以來頭一迴,齊徽感到了慌亂和不知所措。他從未想過這一世會找不到樂有瑕,就像他以前也沒有想過,對方會那樣決絕地站在懸崖邊上,一躍而下。他明明沒想逼死他,他隻是想……將這個人永遠綁在自己的身邊,不允許他逃離和背叛。齊徽自小長於深宮,皇上偏寵長子,隻是因為齊瞻的血脈無法繼位,太子之位才退而輪到了他的身上。然而身居於此,如履薄冰,要提防父皇的猜忌,兄弟的陷害,他人別有心機的接近……而母妃那雙充滿了心機和欲望的眼睛,更不知從何時起,讓他不願直視。他亦是心知自己自私,多疑,性情沉鬱,不過這一切都不過是成大事者必備的手段而已沒什麽不對。上一世,樂有瑕出現的那樣輕易,他平平靜靜地走進這個房間,同時也是闖進了自己晦暗的人生,讓他懂得了什麽是牽掛與心動,但他沒有珍惜。胸口堵的厲害,整顆心卻又空蕩蕩的,疼痛在瘋狂地燃燒,後悔與焦灼令人窒息。他這樣心心念念地期盼重逢,想象著重溫以往親密無間的歲月。如果再給他這樣一次機會,他絕對會牢牢抓住自己最珍惜的東西。可是,沒有。你到底去了哪裏?*曲長負的身份很受矚目,他上任之後沒多久,丞相之子來到軍營任職的事情,就很快在附近的鎮子上傳開了。軍營中的逃兵,上一任清吏司主事的辭官,以及鎮上恐怖的軍刀殺人案,早已經使得百姓們人心惶惶,盼著早點把兇手捉拿歸案。在這種情緒下,新上任的這位大人也就格外受到關注。“來了個新官,上頭是總算重視這件事了吧。那人就死在我家後頭那條街邊上,嚇得我全家晚上都睡不著覺!”“要是這樣,那敢情好,兇手抓不著,誰心裏頭都不踏實。”“嘁,可別高興得太早了,當官的都一個德性,有幾個會辦實事?你們不知道吧,來的那位可是丞相老爺的大兒子,連二十歲都不到,聽說還是個病秧子。人家能管你這個,混資曆罷了。”“什麽?這般年輕,如何整頓軍營?簡直荒謬!”“噓,悄聲,萬一讓人聽見怎麽辦?不要命了麽!”在這樣的質疑聲中,曲長負的心情並未受到半點影響。一連三四日,他都在自己的帳篷裏養著,隻有在午後陽光與天氣俱佳的時候,才會在軍營中轉一轉,看看新兵操練,那優哉遊哉的樣子,幾乎將京郊大營當成了他散心休閑的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