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風雲,朝代更替,金戈鐵馬,人間的雨雪風霜,九重天上的仙人卻又是怎般熟視無睹。

    並非絕情,隻因一切皆有因果。縱是仙人,便也是難逃劫數。

    人間百年,物是人非;天上百年,彈指一揮間,轉瞬即逝。

    卻是時光匆匆,無人再見過百年前那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都美如冠玉的少女。

    傳說,她的美足以與那上仙蕭箬寂相提並論。

    隻可惜,百年都未見,不知佳人何去。

    卿玉殿外流連忘返之士愈來愈多,卻並無幾人見過莫卿諾的真容,隻為那流傳百年的神話,均想一睹芳容,卻也都是掃興而歸。

    誰知那佳人就在床榻上和衣而睡了百年。

    動了動修長如玉的手指,睫毛輕微的顫動。

    眼簾下那雙星眸璀璨似水晶,眉目如畫。

    手如柔荑,輕按額角,唇色如朱砂一點,酥胸半掩,頰邊微泛酡紅,則減清澈而添嫵媚。

    莫卿諾從床上緩緩坐起身,卻感覺身體裏一股清涼直教人心曠神怡。走下床去,開開門來卻見葉瓊也正在門外,劍眉微蹙,一臉的擔憂。

    莫卿諾不知他這般模樣所為何事,初醒來時,仍是一塵不染,又怎知百年已在枕邊漫過。

    “哥,怎生這般苦兮兮的樣子?”她輕笑著朝葉瓊走去。

    葉瓊有些微紅的眼正對上那雙滿是笑意的清亮眸子,一怔,隨後那副愁苦表情煙消雲散。

    “小諾!你可總算是醒了。”他這般模樣反倒使莫卿諾疑惑不解,看著葉瓊,等著他的下文。

    “哎,你這妮子竟然不記得,你可是睡了整整一百年之久啊。”

    “一百年。。。。。。”

    “太上道君說這是你的一劫,隻因你看破什麽東西,所以此劫已過,卻又是說雖此劫已過,算出你又會有一個劫,說是什麽全看你的造化,此劫過則日後風調雨順,此劫若是未過,隻怕。。。。。。。”

    “哥,我知道了。”莫卿諾微微一笑,並未放於心上,過怎樣,不過又是有何區別。

    “算了算了,這是你的劫數,我們旁人也幫不上什麽大忙,但是小諾你記住,若是真有什麽要我幫忙可別忘了找我這個做哥哥的。”

    四目相對,莫卿諾細細讀出那碧眸中深深地擔憂,不忍再說些什麽,玩笑道:“哥,這百年未見,怎生變得如此聒噪了?”

    葉瓊聽完也是嘿嘿一笑,胡亂的撓撓頭,裝作有些委屈地說:“還不是你這丫頭百年都未曾與我說過話了?”

    莫卿諾莞爾,隨後下了逐客令:“哥,百年都未曾梳洗了,現在可也隻能見得你了,我先迴房梳洗,你還是先迴竹林吧。你那本命竹可別讓人砍了去才好。”

    葉瓊白了她一眼,什麽百年未曾梳洗,百年後一見,仍舊如琉璃般透徹耀眼。卻也還是揉了揉她的發,飛身離去。

    莫卿諾看著他騰雲離去的身影,嘴角不自覺的輕揚,哥,你對小諾的好,若是有來日,定當加倍奉還。

    信步走迴房中,銅鏡中的人兒似是與百年前沒什麽變化。心不在焉的褪去拽地長裙,走到衣櫥旁,當目光掃過那些絢爛的顏色,卻獨獨在那宮緞素雪絹裙上駐了足。

    那樣的白色似乎讓她想起了什麽,若藍色是天空,那麽就讓自己做閑雲散霧罷了,至少永遠是在天空徘徊。

    當她發現自己的想法是如此可笑,幼稚的時候,卻還是執意換上了那素白裙,質地柔軟,輕盈。白紗裹著她更顯嬌小玲瓏,楚楚衣衫更顯淡雅脫俗。

    一肌妙膚,弱骨纖形。

    走出屏風發覺青絲有些淩亂,卸下發鬢,如蔥十指在綢緞間穿梭,半晌,瑤台鬢梳得隨意。

    此時已知深秋,又在出門前裹上一件藍色小襖。更是顯得好似不食人間煙火一般,當真冰清玉潔,玲瓏剔透。

    ——————————————————————————————————————————

    鳳音聲聲,劍破蒼穹。

    血淚染袂,幾點胭脂紅?

    出得卿玉殿,漫無目的的駕雲在空中飛舞,直到見到了他,才知自己為何偏要出門。

    在一層的中天,他依舊一襲藍衣,隻因是九重天的第一重天,寂寥無人,便整個世界,隻有他。

    見他手持白玉洞簫,放置唇邊,緩緩,鳳音四起,說不盡的溫柔,似是與他一般,溫潤如玉。

    簫聲時而透著憂傷,卻又沒有女子的哀怨,時而婉轉,卻又沒有九曲十八彎的難覓。恍若誤入仙境一般。簫聲似水,包圍著她,她第一次見他吹簫,醉在了那簫聲中,久久不醒。

    簫聲清澈,激昂中流淌出惆悵,悠揚中夾雜著苦楚,溫柔中帶著剛烈,似是展望,又似是絕望,許是呢喃,卻又恰似怒吼。

    她聽著聽著,眸光黯淡,她終究讀不懂他。

    莫卿諾不僅想起不知何時讀過的一首詩“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瞻彼淇奧,綠竹如簀。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

    他還是水月觀音的容貌,星眸下還是那樣的憐憫與慈悲。

    莫卿諾站在遠處瞧著他,卻發覺他的周身籠罩著一層不為人知的感情,是哀愁,是淒涼,亦或者是惆悵,她不知,卻感覺得到。

    他望向人界,她也看去,戰火不斷,哭泣之聲、哀號之聲不斷入耳,嘶吼的聲音更是不曾間斷。哪裏是人界,簡直就是修羅地獄一般。

    他皺眉,她也皺眉。

    他歎氣,她便也歎氣。

    她忽然彷徨,她修仙是為了什麽?

    永生,至高無上的榮耀,還是其它的什麽?

    從她的名字入仙籍的那一刻起,她改變了什麽呢?

    師父曾問她,修道為了什麽?

    她答,救百姓與水火之中。

    現今呢,她同慈悲的他一般,無能為力。

    許久,簫聲止,她仍沒有迴神。

    “既然來了,就下來吧。”聲音如此悅耳,輕柔卻又不失男子的陽剛之氣。

    莫卿諾降下騰雲,遲疑了好久,緩緩走到他的身邊,心跳不爭氣的快了許多。

    “在下蕭箬寂,未請教仙子名諱?”

    “莫卿諾。”聲音出口卻也是嬌鶯初囀。

    他問完便不再言語,她卻也沒感覺尷尬,也在他身畔看向水深火熱的人間。

    “敢問仙子師承何處?”

    她怔了片刻,沉浸在那聲音中。“胤池上仙。”

    “嗬嗬。。。。。。”

    莫卿諾看去,發現他似乎竭力忍著笑意,卻還是輕笑出聲。

    蕭箬寂對上她疑惑的目光,收斂起笑唇角卻還是忍不住上揚。“胤池竟能教出卿諾這樣的徒兒可當真不易。”話出口卻又覺得不妥,剛想開口卻見莫卿諾也抿嘴輕笑。

    “師父他誠然有些孩子氣。”他又怎知,她這一笑,不為師尊,隻為那“卿諾”二字。

    他一怔,隨後掛著溫柔的笑又看向人間,卻說道:“我與尊師也算是舊識了。”

    莫卿諾癡癡的看著他的側臉,優美的曲線,微垂的眼簾使睫毛投下兩片蝶翼。這樣的人兒,若不是水中月,鏡中花,又怎生讓人甘願如此空牽掛。

    “如此說來,您也算是我的長輩了呢。”她笑說,卻是強迫自己在心中劃上界限,那界限每畫一寸,便是在心上劃上一刀,縱使痛得滴血,可依舊麵不改色。

    他又把目光收迴看向她,莫卿諾在觸到那目光時,本覺不染塵埃的自身,卻在那清澈的目光中使身上的塵埃暴露無疑。

    “卿諾若是願意,喚我一聲師叔即可。”

    “師叔。。。。。。”

    他唇邊笑意更濃,溫柔的足以把她融化。

    “卿諾為何成仙?”

    “若是以前,卿諾會答救蒼生,若是現在,卿諾不知。”她正色道。

    “是啊,我又何曾不是這般迷惑。”

    他負手而立,青絲飛揚,藍衫飄飄,潘安之貌。

    她那一刻心醉了,便也是碎了。

    那樣的慈愛與憐憫的慈悲,她或許這一世擁有不了。

    “卿諾。”

    “是。”

    “嗬嗬,何必這般拘謹。若是可以拯救蒼生,你寧願付出任何麽?”

    “。。。。。。”

    “我願意。”

    “我,也是一樣。”她緩緩吐出這樣一句話,不知是真心還是在他麵前的做作。她願意,如果這是他希望的。哪怕,是萬劫不複,她也心甘情願。

    “可是,你我都是無能為力啊。”許久,他說得有些無奈。然後,他又是溫柔一笑:“卿諾是個好女孩。”

    她竟出乎自己意料的心中沒有欣喜,她知道,他這句話可以對任何說“願意”的女孩說。

    “多謝師叔謬讚。”她說得有些負氣。

    他卻差異。“卿諾似乎不太高興,是我說錯話了麽?”

    “非也,是卿諾自討苦吃罷了。”她這一笑,笑得淒美,堪比曇花一現,如此絕美。

    他不在言語,隻是靜靜地看著人界的一切,利益、權勢將人界毀滅。

    “師叔,這世間可有不動情者?”她不知為何,這句話一直憋在心中好久,唿之欲出,她便脫口而出。

    “不知卿諾所說‘情’是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許。”她眸中閃動著異樣的情緒,他卻不知,亦或視而不見。

    “那若是這樣,何止是情,卿諾不也甘願舍命而救蒼生麽?”那一刹,他的笑攝人心魂,依舊溫潤如玉卻沒有了她看在眼中的光澤。

    “若是指愛情呢?”她不是苦苦相逼,隻是想知道答案。

    “愛情又為何物?”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修道者清心寡欲,隻怕若是有不動情者便是那些一心向佛的出家人吧。”

    “這樣啊。。。。。。”她惆悵,沒有得到讓她死心的答案。想知道,卻又怕知道。

    “迴成天吧。”

    “是。”

    一路之上,她不知道自己怎樣迴到卿玉宮的,就如同上次一般,筋疲力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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