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大火


    忽然想去冷宮看一看袁雪琴。她知道這個女人,隻是沒什麽交集。五年前,袁雪琴不受寵,而她又處在是非之端,誰都唯恐避之不及。


    趁夜,殘月換上輕便的衣服,帶上麵紗匆匆去了冷宮。


    想必,今夜的冷宮注定不會安寧。


    冷宮到處都散發著刺鼻的黴味,甚至還有什麽東西腐敗的酸臭。到處都是雜草破爛的雜物,就連門窗都零碎不堪。夏日裏還好,若在冬天,豈不是要凍死人了。


    失寵的嬪妃居然連奴巷的宮奴都不如。


    殘破的冷宮,隻有一個屋子還隱隱亮著燈火。房間裏傳來隱隱的低泣聲,還有女子的說話聲。


    “娘娘……您這又何苦啊。得罪了皇後娘娘,我們不會有好日子過了,隻怕離去閻羅殿也不遠了。”伺候袁雪琴的翠英輕聲落淚。


    “我不怕她!人在做,天在看,我就不信她能一輩子叱吒後宮!寧貴人也是被她害死的,她們不會當過她!”袁雪琴咬牙切齒。


    殘月推門而入,竟嚇得屋內的主仆兩人緊緊抱成一團。


    “你是誰?”翠英顫聲問。


    殘月走進門,隨手將門關好。她沒有迴答翠英,隻是摘下了麵紗。


    袁雪琴眯眼看了殘月許久,才認出她來。她“哈哈”大笑起來,“我就說,皇後的報應來了!報應來了!哈哈……”


    “你認得我對吧。”殘月輕聲問袁雪琴。


    “當年風靡整個後宮的傳奇女子,誰不認識?就是沒辦法相見,也會想辦法去偷偷瞧上一眼。都說傾國傾城,都想知道怎麽個傾國傾城。我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但是你……我就是記得。”


    袁雪琴悶笑幾聲,當年她被冊封後,皇上再沒見過她。除了節慶宮宴,她根本沒有機會見到皇上。聽人私底下傳,皇上看上了先皇的月貴妃。


    當時她也心裏疙疙瘩瘩的,但那不是妒忌。隻是想,同是女人,為何她就如此不濟。隱約間,對殘月向往起來。


    “你為何說寧貴人也是她害死的?”殘月蹲在袁雪琴身邊,她身上散著一股髒臭的味道。


    猶記得,寧貴人在菜裏下毒,險些害得她小產。雲離落處置了寧貴人,為何寧貴人是被皇後所害?


    “這事也是林貴妃說的,她曾看到皇後宮裏的金鈴接觸過寧貴人送去坤乾宮的飯菜。之後坤乾宮裏便急匆匆召太醫,後來皇上震怒處置了寧貴人。雖然外麵的人不知道是誰出了事,但明眼人也看得出來,是一個對於皇上很重要很重要的人。除了你,還能是誰?”


    袁雪琴對殘月不屑地悶哼一聲,“如今我已是將死之人,什麽都不怕了,不怕了。”


    殘月的手緊緊抓成拳,原來從那時候開始,皇後就已開始對她下手了!她還以為是寧貴人妒忌,還害死了寧貴人……


    “你怕死?”殘月冷聲問。


    “有什麽好怕的!活在這冷宮裏生不如死,倒不如早死早托生!”


    “娘娘……您千萬不要這麽說啊。”翠英抱著袁雪琴哭起來。


    外麵隱隱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殘月的耳朵機警一顫,帶上麵紗,“有人來了。”


    翠英嚇得當即渾身哆嗦起來,“一定是……一定是皇後娘娘來滅口了。”


    “噓”殘月做個噤聲的動作。一把抓起袁雪琴,“跟我走。”


    “我不走!是死是活聽天由命!閻王叫誰三更死,誰能活過五更!跟你走了,該死還得死!”袁雪琴堅持不走。


    “娘娘,您快走吧!想想老爺,想想四夫人!四夫人可就你這麽一個女兒,不能守在夫人身邊侍奉已是不孝,難道娘娘忍心看著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


    翠英推搡袁雪琴跟殘月走,袁雪琴落下淚來,隻能咬牙跟著殘月離開冷宮。


    殘月剛帶著袁雪琴上了冷宮附近的一棵大樹,就有三個身強力壯的男人鬼鬼祟祟潛入冷宮。


    他們輕車熟路便摸索到袁雪琴的房間,隨後關緊房門,屋內傳來男人們的竊笑和翠英掙紮的喊叫。


    “嘿嘿……德妃娘娘,小的們得罪了!”


    “不要……放開……放開我……啊……”


    “救命啊……不要……大膽狂徒,居然連本宮也敢……啊……”


    “不要啊……唔唔唔……”


    屋內再聽不到翠英的嘶喊,隻能聽到隱隱的哭泣。


    袁雪琴恨得雙眼通紅,要跳下去救翠英。殘月隻能緊緊抓住她,死死捂住她的嘴。


    “翠英沒有道出自己不是你,她是想放你,還看不出來嗎?”


    袁雪琴依舊掙紮,殘月隻能點了她的穴道,讓她說不了話也動不了。


    “你下去無濟於事,你們兩個都得死路一條!你的敵人是皇後,甚至是一個國家!就連我……也隻能隱忍,何況是你?”


    屋內再穿不來翠英的任何聲音,倒是火光通明一片,隨後便有火苗躥上屋頂。


    三個壯漢,整理好衣衫出來,又丟了幾個吹燃的火折子,大火瞬間吞沒整個冷宮。


    女子們痛苦的嘶喊淒厲直躥雲霄,照亮整個皇宮。


    許久,都不曾有人來救火,直到大火燒得一發不可收拾,裏麵的嘶喊求救聲奄奄一息才有宮人奔走相告。


    “走水了……走水了……”


    袁雪琴一眼不眨,等著一對通紅的眼沒有一滴眼淚死死盯著熊熊燃燒的大火……


    下了一整天的大雨,將昨夜冷宮的大火衝洗得幹幹淨淨。


    沒人膽敢去談論這場大火燒得詭異,也沒人敢談論那場大火將冷宮裏的人全部燒得麵目全非,一個活口都沒剩。


    人們為了不沾惹是非,即便心裏有什麽想法,也都不敢宣之於口,隻能為那些亡魂惋惜地歎息一聲。


    臨近傍晚,雨總算停了。


    皇後派人來請殘月過去,問來人所為何事,來人卻隻搖頭不知。


    殘月收拾好,帶著夏荷去了坤乾宮。皇後正在皇上寢宮。


    一進門,林楹惜和肖婷玉都已到了,唯獨她來晚了。向雲離落請安後,林楹惜和肖婷玉又起身向殘月請安。


    還沒等說話,皇後已輕輕啜泣起來,“昨兒還打算將冷宮裏的姐妹移出來到各宮安置,不想……”


    皇後聲音哽住,再說不下去,俯倒在雲離落所在的榻上,哭得雙肩顫顫。


    “皇後娘娘真是菩薩心腸……”林楹惜也跟著擦起淚珠來。


    “落……”皇後抬起婆娑淚眼,望著雲離落,“都是芷兒的錯,若不是芷兒將姐妹們安置在冷宮,她們也不會……”


    “這怎麽會是芷兒的錯。”雲離落滿目心疼,幫她擦幹淚珠,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精神。太醫又斷不出病因,真不知何時才能好。


    “皇上!龍體為重,切不可過多勞心勞神。”林楹惜倒是手腳麻利,趕緊倒了被熱水遞上去。


    “還是妹妹體貼入微。”皇後笑著接過茶碗,那笑隱隱中閃過一絲陰冷。抬頭再看向雲離落,已是一副可憐兮兮的小模樣,“是芷兒不懂事,明知落有病在身,還哭哭啼啼讓落煩心。”


    “咳咳……”雲離落接過茶碗,小啜一口,幹癢的嗓子總算舒服很多。


    “芷兒心地善良,心思純淨,遇見這樣的事,難免不會傷心。”雲離落溫聲安慰皇後的樣子,不知恨得多少女子心頭發癢。


    殘月輕笑著起身,微微行禮,道,“皇上,皇後妹妹更擔心後宮裏人多嘴雜。”


    “哦?”雲離落挑眉看向殘月。在他看來,她是個寡言的女子,為何今日主動開口說話了?


    “昨天白日裏冷宮的瘋女子剛剛鬧過,晚上冷宮便發生大火,燒得一個活口都不剩。隻怕那些見識淺薄的,都要說這場火是皇後妹妹所縱。隻因白日裏那瘋女子出言不遜,汙蔑詆毀皇後娘娘。”


    最後幾個字,殘月一字一頓,看著皇後字字清晰吐道。


    雲離落的眼底掠過一絲寒意。那常理,聽到這樣的話,他該怒火衝天,隻為為芷兒討個公道。


    可為何,這樣的話從這個他不熟悉的女子口中說出來,他非但不惱,反倒覺得她正說中了他心底最深處所想。


    皇後姣好的容顏上掠過一絲慌亂,隨即淹沒在她楚楚可憐又無辜的神情中。


    “落……姐姐說的甚是,你要為芷兒主持公道,芷兒怎麽會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說著,皇後又哭得淚眼迷離。


    雲離落所有的安慰與心疼,都僵滯在與殘月交接的目光中。


    他總感覺,這雙眼睛再熟悉不過。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恍似在前世就見過,並深深銘刻於心。


    殘月輕輕向前一步,他們的距離不近,可他卻可以看得更清楚些。連她清澈眼眸中他蒼白的臉色,病態的容貌都看得一清二楚。


    “落……你也不相信芷兒嗎?”皇後哭著嗓子極為悲切地大喊一聲,總算換迴雲離落的意識。


    他看向坐在身邊的皇後,才知道,她已哭得雙眼跟桃似的。


    “朕怎麽會不相信芷兒。”他心疼無比,甚至有些懊惱方才竟晃神,害得皇後如此傷心。


    “臣妾看來,此事定不是皇後所為。”殘月淺笑著看向皇後,“皇後亦是聰穎之人,即便有心滅口,也會等到此事風平浪靜之後再動手。何必選在當夜下手,豈不落人口實!”


    “貴妃娘娘所言甚是。”林楹惜難得讚同殘月。盈盈一笑,取來濕潤的毛巾,親自為皇後擦拭麵上淚痕。


    “日後再聽到有人談及冷宮大火一事,一律仗責四十,丟去奴巷為奴。”雲離落冷聲道,當即有太監記錄下來,安排人去曉諭六宮。


    殘月的唇角勾起隱隱的淺笑。她要的就是這個結果,也算再幫袁雪琴一個忙。


    昨夜,她將袁雪琴送出皇宮,她隻留給袁雪琴一句話。


    “日後是生是死,全憑你自己選擇。離開則生,重返,則必死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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