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清君側,斬妖妃


    雪夜。坤乾宮。


    漫天飛雪,寒風瑟瑟。緊閉的殿門終被破開,唿嘯的寒風混著兵將激昂的嘶喊一並灌入殿內。


    “清君側,斬妖妃!”


    殺戮,慘叫,屍體……光可鑒人的青石磚麵上,漫開一大片溫熱的鮮血。


    殘月站在高高在上的龍椅旁,冷眼俯視這場因她而起的廝殺。像極了十二年前,也是這般殺戮,鮮血,慘叫……那年她五歲,安靜地站在縱橫的屍體中,眼睜睜看著母妃倒在自己腳下……


    大將軍王肖冀,飛身而來,向殘月刺來狠絕的一劍。殘月不躲不閃,反而閉上眼,等待死亡迫近……


    殘月身側的那抹明黃,急速撲來,用他鮮活的血肉之軀,為她擋下穿膛一劍。


    血,濺了殘月滿身滿臉……


    肖冀冷峭的麵容瞬間慘白,抓著劍柄的大手顫抖起來。大片鮮紅似妖冶紅蓮,在那道明黃的背影上徐徐綻放。


    “大將軍王居然殺了皇上!”有人驚恐地大喊起來。


    廝殺在這一刻猛然消弭,所有的目光都看向肖冀手中的劍,看向那道滿是鮮血的明黃背影。


    “肖冀,還不出去!”一道冰冷的聲音悠然傳來。


    殘月心頭一顫,看向殿門,雲離落大步進門,黑色狐裘上沾著碎雪,一對烏黑深邃的眸,映著繚繞的火光血光,就像嗜殺殘虐的地獄修羅,周身彌漫著森冷的王者霸氣。


    有多久沒聽到他的聲音了?殘月心下嗤笑……有半年了。上次還是在皇上的壽宴,他莊重跪地,高唿皇上萬歲,貴妃千歲。他怎會知道,當時她的心有多痛。差點就跑下高座,對他說,即便為妃,她此生也隻做他的妃。


    肖冀這才迴神,趕緊鬆開劍柄,倉惶出門。殿內的眾人也慌了,他們從斬殺妖妃的仁義之師,轉眼變成弑君造反的叛賊。惶恐之下也跟著肖冀出門,之後將殿門重重闔上。


    穿著明黃龍袍的李公公,身子一歪倒在血泊中。他混著血的喉口,隻能擠出細弱的聲音。“娘娘,皇上……命……命老奴,務必……保護娘娘,老奴不……不負……”李公公的話還未說完便氣絕,滿是鮮血的唇角還噙著一絲淺笑。


    殘月纖弱的身體一晃,保護?他最後……還想著保護她?她毀了他的江山啊!


    雲離落鳳目一凜,腳尖點地,縱身飛來,一把抓起那道明黃身體。居然是個閹奴!他幡然震怒。一把扯下李公公身上的九龍戲珠龍袍,眸光陰鷙地瞪向殘月。


    “你居然背叛我!”


    殘月不語,仍如方才般淡靜。看著李公公的屍體被雲離落拋下龍紋台階,滾了滾最後一動不動,她清冷的眸底泛起一層極淺的水色。


    李公公生前不是很待見她,卻在最後一刻為她而死。


    “你居然為了他背叛我!”雲離落低吼著一把扼住殘月纖細的脖頸。


    殘月抬起瀲灩的水眸,靜靜地看著雲離落。他……依舊那麽好看,那麽讓她著迷。


    五官深刻猶如刀削,漆黑深邃的眼眸恍若深不見底的寒潭,隻一眼便能吸附人的心魂,深陷不可自拔。那濃黑的眉,高挺的鼻,絕美的唇形,無不張揚著一股震懾天下的王者之氣。讓人在他麵前,不自覺卑微屈膝,不敢直視。


    “落哥哥,何嚐不是……也背叛了月兒。”殘月蹙起秀眉,悲涼的聲音微哽。


    雲離落寒眸微眯,深邃的眼底掠過一絲異樣。捏她脖頸的大手莫名地鬆了幾分力道,口氣強自霸道。


    “我是主!”他說得那麽的理所應當,卻不知深深刺痛了殘月的心。


    殘月自嘲一笑。是啊!他是主,而她隻不過是一名身份卑微的影衛,效忠於他的殺手。一直都是她自欺欺人,還以為可以不同別人喚他一聲“落哥哥”,便在他心裏占有一席之地。到底,還是自作多情了。


    “告訴本王,皇上在哪。”雲離落反手扣住殘月的肩膀,疼痛襲來,殘月的臉色愈加灰敗。她不語,靜靜地看著捏在他另一手裏的明黃色龍袍。


    他悶聲笑起來,森冷可怖。一手舉著龍袍,聲線低柔,好似情人耳語,“這龍袍……不是你為皇上縫製的壽禮麽。你女紅一向不好,看這龍繡得,真醜。”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描摹龍袍上的繡紋,“如此醜陋的龍袍,皇上還日日穿它上朝,嗬嗬……整個雲國都說,皇貴妃和皇上鶼鰈情深呢!”說著,他麵色驟然一寒。


    殘月心下一怵,大聲製止,還是晚了一步,“不要!”


    他揮手間,龍袍已粉身碎骨。看著紛落的明黃碎片,淚水沿著殘月的眼角,低緩而落。有那麽一瞬痛了他冷硬的心。她居然哭了!為他毀了她和皇上情深見證的龍袍而哭!


    “你父皇母妃死在你腳下,你都不曾掉過半滴眼淚!”他低吼著,一對黑眸好似能噴出火焰來,直接將殘月按到在明黃碎片上。一把扯碎殘月身上染血的華服。“他看不到,本王就讓他的龍袍見證,他的寵妃如何承歡在本王身下!”


    雪白的身體暴露在空氣中,很冷。殘月掙紮卻被他死死錮住,再動不得分毫。


    “告訴本王,那麽多個日日夜夜,你們玩的有多失控?”他不知為何這般憤怒,恨不得刨開她的心看看。


    隨著他的桎梏,一道撕裂的痛意,讓殘月渾身顫抖,額上滲出涔涔冷汗。淒厲的嘶喊,劃破沉寂的大殿。


    兀地,他愣住。


    “你居然還是處子。”雲離落心下一撼,動作亦溫柔很多。


    這兩年,皇上日日召她侍寢。每天麵對執掌生殺大權的至尊,稍有不慎,惹怒龍顏,便是死罪。她是如何在龍威之下,夜夜周旋?他那好女色的皇弟,又怎會放過,這樣一個絕色尤物?


    “他從不強迫我!”殘月忍住痛,淒聲大喊。


    “言則就是本王強迫你了!”他眼底方才漾起的點點溫柔,轉瞬被濃厚的陰霾覆蓋。


    “不過……是一副身子,隨你。”殘月抓緊雙拳忍住疼痛。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血沿著指縫流淌,染紅地上的明黃碎片。


    “心呢?你的心呢?”他抓緊她的香肩,寒聲逼問。


    那若黃鶯出穀的聲音,言猶在耳:“落哥哥,月兒的心和身子都是你的。”


    “在你打著‘清君側斬妖妃’的口號攻入皇宮時,我的心就已碎了。”她喊著,聲音裏有遮掩不住的哽咽。


    若不是李公公舍命相救,她現在已死在肖冀的劍下。即便肖冀不是她的對手,她武功再高,也終抵不過千軍萬馬的圍攻。到最後,用她一死,換取萬民擁戴,幫他登上帝位。


    恨麽?是恨他的薄情?還是恨他強占自己?五味雜陳翻湧的心,根本理不清到底是何滋味。


    心下隻有一片歎息,盼了這麽多年,她終於真正成為他的女人了!不知怎的,突然還有些感激,這兩年苦守的清白,總算將自己完整地給了他。


    靈伊說的對,她果然執迷。


    “是你把心,給了他吧!”他低吼著眼中的憐憫和情意在這刻消散無蹤。


    所有的疼痛,都抵不過殘月心間的痛。昏暗的燈光下,她笑得淒美。


    屋外寒風唿嘯,卷著碎雪抽打窗上綃紗。屋內殘燭已盡,徒剩一縷嫋嫋輕煙,繚繞而起,消散在充滿麝香與血腥的空氣中。


    雲離落的汗水滴在殘月纖白的頸間,暈開一絲絲沁涼。翻身在側,指腹輕輕描畫殘月蒼白的絕美臉頰。


    “你以為不說,本王就找不到皇上?”他聲線暗啞,溫柔的口氣徹骨的恨不經意流露。


    殘月不知他為何那般恨皇上,同父異母的弟弟,也許是妒忌吧。雲離落文韜武略樣樣精湛,而雲意軒懦弱又貪好女色,自小養尊處優恃寵而驕,還是太子時就怨聲一片。不過因雲意軒是皇後嫡子,生來就是帝王命罷了。


    “不是要斬妖妃麽?為何還不殺了我?”殘月忍住刺痛,側頭偏離他溫熱的唿吸。


    雲離落驀然繃緊俊臉,一把扼住殘月的下顎,迫使她看向自己。


    “女奴,皇後,你……選哪個?”


    殘月心下一痛,他當初信誓旦旦,隻要他坐上皇位,她便是他的皇後,攜手共賞江山如畫。如今……他讓她選。嗬!在他打出“清君側斬妖妃”的口號時,便注定他將再一次食言。當下,這些於她已經都不重要了。她隻想用最後的癡心,圓滿他舉兵的借口,幫他成功登上帝位。但願……能在他心裏留下點印象,一輩子揮之不去的影。


    “我隻選死。”殘月深深地看著他。她要將他的樣子銘刻,即便喝了孟婆湯也不忘卻。不是為了下一世的尋找,隻為下一世再莫相見。


    “想與他共赴黃泉,做一對鬼鴛鴦?”他咬牙切齒,字字如針刺入殘月的心。


    “在你舉兵時,我就想好死了。”殘月笑起來,口中溢出大片的鮮紅。


    雲離落驚得鳳目瞠大,她居然咬破舌下毒囊!“未經本王允許,你休想死!”他吼著,聲音慌亂。


    “落哥哥……可曾對月兒,動過……一點點心?”她期盼地看著他,更多的鮮血湧出,想再撫摸一次他的臉龐,無力的手卻抬不起來。


    他薄唇嚅動,俊臉閃過掙紮,終什麽都沒說,隻是在她胸前點了兩下,封住她的大穴。


    殘月滿目絕望,在最後一刻,哪怕他騙她也好啊。好傻,傻的可悲又可笑。闔上沉重的眼瞼時,隱約看到他墨黑的眼底閃現一抹晶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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