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得不是很遠,克裏斯多夫可以清楚地聽到清脆的童聲——


    「要幫我好好拿穩了哦。」


    侍者頷首低眉,恭敬順從,甚至因為同幼崽這樣親近的距離,連眼中都盈滿了一泉溫柔。


    而「溫柔」這樣的詞彙,本是和兇殘的蟲族搭不上邊的。


    克裏斯多夫盯著一大一小兩雙交接玻璃罐的手,心底沒由來地升起煩躁。


    混血的幼崽果然是麻煩精。


    說是偏見也好,說是一棒子打死一群人也罷,克裏斯多夫隻要看見混血的蟲族,就會想起曾經灰暗的童年。


    他的母親是個罕見的中等雌蟲,性格溫柔,當然,從對方領迴了那隻比他小了兩歲的混血幼崽起,他就註定得不到那份溫柔了。


    仗著母親對於弱者的可憐,那隻幼崽費盡心思耍盡手段。裝可憐、誣告陷害這些都是對方的常用手段,偏偏母親一次都相信!而父親又是事事順著母親來。


    他自己現在都無法完美地掌控自己的氣性,更何況是當時,忍無可忍直接將那隻幼崽打了個半死,算是落實了罪名。


    最後導致那隻幼崽的心計實現,家庭地位一躍高於他。


    如果不是十四歲時跟隨作為前任副將的叔父,從第三星搬到第五星學習,他可能會被噁心到成年。


    他對於混血的態度,比大多數蟲族還要極端。


    已經不是簡單的視對方如螻蟻而看不起的程度了。


    實在是厭惡這些實力不濟還裝可憐的混血。


    而眼前的幼崽,雖然確實比他見過的所有蟲族幼崽都要更玉雪可愛,但是改不了是混血的事實。


    而且,看樣子似乎比普通混血的幼崽還要脆弱。


    對於混血的極端厭惡讓克裏斯多夫忽視了心底的異樣感受。


    也沒有想過為什麽明明等全部副將集齊需要到明天上午,而以第二星到中央星的距離,他可以等明天早晨再啟程,但卻下意識選擇了會議結束即刻就來的問題。


    克裏斯多夫不清楚陸斯恩具體是什麽時候撿到這隻幼崽的,但上一個星期的通訊會議中,還沒有出現他的身影,估計是這幾天破殼的。


    深秋正


    午的空氣幹燥,擾得克裏斯多夫的心緒紊亂。


    勸說著自己沒必要理會剛破殼的幼崽,而且看陸斯恩的態度還對這隻幼崽十分重視,為這件事鬧僵了關係得不償失。


    他想徑直穿過前院的迴廊,可腳步卻似黏了土地,一步也沒有邁出去。


    那邊的幼崽卻已經拿著小鐵鏟賣力地開始為玫瑰花種植挖土坑了。


    期間還繃著小臉拒絕了上前的侍者幫忙的請求,隻讓侍者抱著玻璃罐好好等在陰涼的迴廊下。


    即使在日漸轉涼的深秋,正午時分的太陽也還是赫赫炎炎的。


    幼崽低垂著眼,陽光灑下來,鴉翅似的睫羽打落細密的陰影。奶白的皮膚在其他景物的映襯下更顯得細膩白嫩,一見便看得出是被嬌寵慣養的孩子。


    可能稍微嚇一嚇、兇一兇就會哭得不行。


    克裏斯多夫也想不通,三頭身的弱小幼崽有什麽好看的,可偏偏他的視線還就同前邊迴廊邊等候的侍者一樣,停在幼崽身上離不開了。


    灑過水的濕潤泥土上,淺坑漸漸成型。


    幼崽拋下了小鐵鏟,高興地跑到迴廊接過侍者手裏的玻璃罐。


    一雙手舉著罐子就向挖好的淺坑方向跑。


    大概是興高采烈又光看著罐中的玫瑰了,連腳下的土地都沒有注意。而侍者與克裏斯多夫的視野焦點又被幼崽臉頰上浮現的酒窩占據。


    崎嶇的地表還尚未全部都鋪滿泥土,接下來的發展在場兩位成年蟲族都沒有預料到。


    突起的岩石猝不及防就拌住了幼崽的腳,小小的一隻控製不住直向地麵撲去。


    劈裏啪啦,玻璃罐破碎成一片片的聲音格外刺耳,驚動攪亂了正午的安寧空氣。


    萬幸的是由於手滑,玻璃罐是往更前方拋出去的,幼崽摔倒的位置並沒有玻璃碎片。


    侍者急忙想要上前,一道更快的身影卻已經將幼崽扶了起來。


    小皇子來不及仔細看扶起自己的紅髮青年,玫瑰被剛才一通摔,花瓣已經落下了不知多少片,還有恰好紮在了玻璃碎片上的,他往前就要伸手將玻璃片堆裏的玫瑰拾起來。


    克裏斯多夫的眉頭一擰,神情更加顯得兇戾,一把揪住了那隻伸向玫瑰的小手。


    柔軟、細膩的觸感讓他瞬間下意識鬆了鬆握住幼崽手腕的力度。


    「花……」幼崽帶著哭腔的聲音似初生的奶貓,弱聲弱氣。


    克裏斯多夫看去,那雙烏黑清亮的眼睛蓄滿了水汽,眼眶更是紅了一片。


    「怎麽迴事?」問話的聲音低沉。


    正是聽到響動而來的陸斯恩。


    「摔倒了嗎?」第二道溫和關切的聲音來自扶津,他注意到了幼崽的衣物,上麵沾了泥灰。


    克裏斯多夫不予理會,將玻璃渣堆裏的玫瑰撿起來,拂去稀碎的渣片,確認花刺原來被處理過,才小心放入了幼崽的手


    裏。


    「……」克裏斯多夫頓了頓,剛開口一下子又卡了殼,一麵為自己的反常行為感到莫名其妙,一麵又忍不住想安慰幼崽。


    矛盾的心理讓他不知道該怎麽組織語言。


    正巧連河到了,看清情形時疾步上前,本就冷淡的眉目似凝了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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