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寧,度遼將軍府主事大廳。


    田豐聽罷從吏敘說謝恩士子的話後,笑對劉和道:“將軍,劉功曹做的這件事倒是與早些年豫州潁川郡的劉子相所做之事如出一轍也。”


    沮授、公孫度、徐榮等人聞言,俱皆恍然,公孫度說道:“我說這事兒怎麽覺得好像似曾耳聞呢!要非田君提及,我險些沒想起來昔年劉子相也做過此種仁義事。”


    劉子相,即是劉翊,潁川郡潁陰縣的漢家宗室劉氏族人,輕財重義,名聞州郡,曾任過潁川郡功曹。


    早年間的一個冬天,劉翊在汝南的路上碰到一個陳國士子遠赴師喪,遇寒冰車毀,頓滯道路,問得他是要做什麽去的,劉翊遂對他說道:“君慎終赴義,行宜速達。”


    即下車,把車借給了他,自策馬而去。這與劉備借車給那個士子的行跡一模一樣,不同的是,那個陳國的士子問劉翊的姓名,但劉翊沒有告訴他,做好事不留名,最終是那個陳國的士子猜出或許是劉翊,後來去到潁陰,還車給他,然而劉翊卻閉門辭行,不與相見。


    較之劉翊的不告姓名,劉備卻近乎是“大張旗鼓”了。


    黃忠不知劉翊的故事,聽田豐給他說了一遍,撫案歎道:“前有劉公子相,今有劉君功曹,可知天下義士所行之事,大多相類。”


    這卻是在誇讚劉備和劉翊這兩個漢家宗室均是義士了。


    “玄德當然是義士。他借車給了別人,自卻隻能乘馬,天寒雪重,我豈能讓賢功曹迎風冒雨?來人,取府中車駕,用韓家的那匹胭脂棗紅馬駕轅,速速出縣,追上玄德,給他坐乘。”劉和令道。


    堂外的虎賀等人接令,即遣人取車出府,給劉備送去。


    沮授笑道:“將軍前些日不是還感歎韓家不會用馬,用千裏良駒駕車,實為暴殄天物,今日卻怎麽又親下命令,令用之駕車?”


    “如此千裏良駒,用來給韓家駕車當然可惜,可用來給我的賢功曹駕車卻是適得其用。”


    公孫度說道:“君輕千裏之馬,重仁義之士,此舉猶勝功曹借車。”


    你劉備借車給別人,以此博名,沒關係,我劉和用千裏馬給你拉車,看看誰得到的美名更大。


    劉和臉上帶笑,似對劉備的這樁義舉極為滿意,而心中則在想道:“玄德啊玄德,還真是給你個機會,你就能燦爛啊!可是?!......顯得我太小家子氣了?”


    但是心裏還有點不可避免地浮起了對劉備的惺惺相惜之感,這件事要換了他去辦,他也會像劉備這樣幹,因為東漢的社會風氣如此。袁家的先祖袁安,就是靠“袁安臥雪”開創袁家四世三公的基業。


    有一年冬天,紛紛揚揚的大雪一連下了十餘天,地上積雪有一丈多厚,封路堵門。洛陽令到州裏巡視災情,訪貧問苦,雪中送炭。見家家戶戶都掃雪開路,出門謀食。來到袁安家門口,大雪封門,無路可通,洛陽令以為袁安已經凍餒而死,便命人鑿冰除雪,破門而入,但見袁安偃臥在床,奄奄一息。洛陽令扶起袁安,問他為什麽不出門乞食,袁安答道:“大雪天人人皆又餓又凍,我不應該再去幹擾別人!”洛陽令嘉許他的品德,舉他為孝廉。


    並又在漢章帝的建初年間出任河南尹,在職十年,政尚慈愛,被朝廷譽為“孫寶行秋霜之誅,袁安留冬日之愛“,並且自此扶搖直上,成為了漢室的社稷之臣。


    不過,當兩天後給劉備送車的吏員迴來,又帶迴了一件有關劉備的消息後,饒是劉和放開了心扉,聞之卻也不由地對劉備頓生出“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變化龍”之歎。


    卻是劉備行縣到了下洛縣,查出一個吏員貪濁,將欲治罪,又查出這個吏員貪濁並非是為了自身的貪欲,而是為了能給他母親供奉好的衣食,劉備因之和趙昶商議,認為:“貪贓雖罪,緣為孝故,罪雖不可宥,其情卻可恕”,因而改變了先前治此吏之罪的決定,不僅沒有治他的罪,還盡取隨行攜帶的錢財,付與此吏。


    劉備語重心長地對他說道:“君孝母,此私情也,我今奉檄行縣,此公事也,本不該因君之私情而壞郡中兩府之公義,可如今烏桓新破,郡多奸猾,為敦厚風俗,這次就饒恕了你,如再有下次,必不能免。君日後如有所需,可赴將軍府見我,我雖無豐財,亦必傾力助之。”


    這番話說得有情有理,恕免這個吏員的罪不是因為這個吏員孝順母親,畢竟孝順雖是美德,可隻是私人的感情,不能因此壞掉公事,之所以饒恕這個吏員的貪贓之罪是因為現而今烏桓鮮卑入侵剛被平定,地方多有盜賊,道德淪喪,為了敦厚風俗,使百姓重新知道禮義榮恥,所以才因為他的孝順而恕免了他的罪過,但如果再有下一次,那就一定要罰之不饒了。


    這個吏員感動地涕淚橫流,當天就辭了吏職,奉著老母迴家去了。


    劉和捫心自問,這件事要換了是他,他會怎麽做?


    劉備盡取錢財,給這個吏員,讓他奉養老母,劉和也會這麽做,但劉和不會把錢財給這個吏員,而是會直接送到他的家中,至於這個吏員,劉和絕不會饒恕他的罪過,該怎麽治罪就怎麽治罪。與劉備相比,劉備更多的是用儒家之術來定案斷罪,劉和則更多地是依循法家之道。


    劉備借車給士子,劉和送千裏馬給他駕轅,那麽劉備饒免這個貪贓的吏員,劉和又該如何拆招應對,以不使劉備專得美名於前?


    他細細思忖,手書檄文一道,召來公孫度,把這件事告訴與他,對他道:“我大漢以孝治天下,如此孝悌之人,怎可埋沒於鄉野?所謂‘知恥近乎勇’。此吏慟哭辭職,是已知恥矣。孝而知恥,可以用之清厲風俗。你拿著我寫的這道檄文馬上出城,待追上玄德後,把我的意思告訴他,他如讚同,你就親持此檄去下洛縣府,叫下洛縣尉辟除此吏,重再用之……辟除此吏的時候,你要跟著去。”


    公孫度應諾,持檄而去。


    五天後,公孫度歸來,卻是將此事辦成了,麵稟劉和,說道:“功曹深服將軍‘再辟用此吏,以之清厲風俗”之言,度與下洛縣衙的縣尉以及吏員去到此吏家中,對他宣讀了將軍的檄文後,他感激淚流,伏地遙向將軍府再拜,對我等說必盡忠竭力、清厲縣中風俗,以不負將軍之用。”


    劉備行縣數日,固因借車、恕貪吏之罪而贏得了名聲,可劉和見招拆招,卻也收獲了賢義的美名,使他在幽州的名望更進了一步。


    接連兩次借由劉備之舉再獲美名,劉和很有點將遇良才、棋逢對手的感覺,從最初的“故作調笑之言”到生出劉備“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變化龍”之歎,再到現在,他的想法又是為之一變,倒是有些“樂在其中”,很期待劉備會做出什麽事兒來了。


    隻是,從了此事之後,連著許多天都不曾再有劉備的消息。


    直到月底,劉備、趙昶行縣歸來,才又聽聞了一事。


    這事是從趙昶嘴裏聽到的。


    趙昶總是懷疑劉和會侵奪陳潁的郡權,對劉和的看法不好,因此之故,在和劉備離開時,本著“各忠其主”之意,沒怎麽和劉備說話,縱是恪於禮節、或因公事不得不與劉備接觸時表現得亦很冷淡,可月底歸到郡中,劉和卻驚奇地發現他竟是與劉備同乘一車。


    “出則同輿”這種事,不是關係非常親近的人是不會做的。


    這才總共一起行縣了不到一個月,他倆的關係就變得這麽近了?


    劉和慨歎心道:“劉備果能得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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