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澤的肉身空放許久,內裏早已沒有虛澤靈魂留下的痕跡。是以,當陳生進入這具身體的時候,陳生的靈魂直接並入這個肉身,在這個身體裏組成了新的神海,開始與虛澤的肉體融合。察覺到這點,星光停住,慢慢變成一個人影,悄悄鬆了一口氣。其實早前它就在想,陳生的神海是什麽樣的。而當它進入陳生的神海後,它發現陳生的神海意外的熟悉。那是一個小小的院落。那是日橋在春英死後的住處。那是威後把日橋趕到的偏僻角落。與記憶裏的偏差不大,眼前小小的院落沒有太大的改變,出現變化的隻有日橋院子裏的花草。那些過往被日橋喜愛的花草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虛澤養在海洲的紫藤樹……它看到這裏,像是想起了什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神海裏的院落老舊,處處透露出一種黃褐色的沉悶壓抑。一盞油燈靠在窗側,點亮了黑夜的一角,而越過紙窗,它看到小小飯桌上放著三把椅子,與一些金羽最愛做的家常菜。眼前這幅景象生動得好像下一秒金羽和蘇河就會推門入內。平心而論,這個院子算是陳生住過最破的院落,可這裏同時也是陳生最懷念的地方。陳生的神海將兄妹三人住過的院落與虛澤在海洲的樹合在一起。在這裏,先主還沒有離去,金羽和蘇河還在,虛澤時不時就會到來,一切都很好,也很遙遠,宛如舊人還在當年。不過……這樣懷舊的場麵多少有些無聊。它收迴打量的目光,在正門口晃動,因為沒有找到陳生的身影,它謹慎地向前走去。如同鬼魅一般的人影飄進小院,修長的影子出現在視線可及的每一個角落。然而它房前屋後找了許久,都沒有發現陳生的身影。最後,它的目光來到還未檢查的房屋,停在門前不動了。此刻氣氛有些怪異。紙燈在簷下晃動,可神海內沒有風……一種古怪的感覺襲上心頭,一旁竹葉搖擺的影子像是有人在推動。人影看到這裏頓了頓,轉而看向對麵那扇點著燈卻沒有人影出現的窗。它遲疑了一下,接著彎下腰向前飄去,等來到門前,它沒有直接推門進入,而是警惕地靠在門上,靜靜聽著屋內的動靜。它十分謹慎,卻是很正確的行為。在個人的神海中,闖入者是被主人壓製的弱勢存在。畢竟神海是一個人的大腦思維,在這裏,不管你在外有多強大,你都隻能是一位被動的客人。闖入別人腦內的你注定無法戰勝一個人的大腦,無法決定對方腦內會有的、那些對你的控製。而陳生不像天龍,他的身上沒有天龍那些被初代定下的枷鎖,是以陳生的地位並不低於它,它自然要小心一些。小心翼翼的它將耳朵貼上去,卻聞房內有人在小聲交談。而房內隔音較好,聲音在屋內響起,在外根本聽不清,它隻能模糊地感受到說話的人不是陳生。如果屋內說話的人不是陳生,他又會是誰?誰在陳生的神海裏?實在想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它稍作思考,悄悄地把門推開一條縫,從縫隙看向屋內的情況。簡樸的房屋中,正對著門的位置擺放著一張桌子,一旁有兩把椅子。視線移動,淡青色的衣擺出現在眼前,宛如披著陽光的荷葉。綠意衝散了此刻單調的暗色,把一份泰然的舒適傳送過來。頭上戴著一根白玉簪,末夭坐在桌子左側,皺起眉,一臉凝重。沒想到會在陳生的神海裏瞧見末夭,門外的它愣了一下,先是想末夭為何在陳生的神海,隨後又想到陳生偷取天龍的身體,此刻正在融合,想來是肉身與龍身交融,神識混亂,因此引出了自己腦內關於過去的記憶。覺得自己找到了真相,它穩了穩神,因為這個消息開始高興起來。它深知當一個人的神海開始錯亂,那這個人狀況肯定不會好,因此認定眼下的情況對它有利。突然吃了一顆定心丸。它鬆了一口氣,然後在右側看到了穿著一身黑衣的陳生。陳生此刻還是日橋,他與末夭一樣,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房內兩人似乎有話要說。與此同時,窗外竹葉晃動,襯得屋內情勢越發緊張嚴肅。“我有一件事要與你說。”片刻後,坐在房中的陳生推開了手旁的茶碗。它聽到這裏,知道所看的這一幕是日橋的過去,為此有些上心。末夭道:“你說。”陳生說:“自從蘇河死後,我一直都在想鏡像世界裏的天道是什麽,規則又算是什麽。我想了很久,忽然覺得……”末夭見他停頓,不由追問:“什麽?”陳生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高深莫測,他語速不變,可眼中卻翻起讓人害怕的海浪。翻湧的浪花似乎有意卷走雙目可見的一切事物,他說:“我們忘了最重要的一點。”末夭不解。陳生先是輕歎一聲,然後看向對麵,神色平靜到詭異:“初代留下的規則可能是活的。”“吱嘎”一聲響起。坐在一側的末夭猛地站起,過大的動作使得身下的椅子往後退了一小段距離,發出刺耳的聲音。躲在門後的它則是瞪大了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像是也被這個說法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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