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生的眼睛從身後的洞穴移動到曲清池的肩膀,過往裏大小人湊在一起的熱度還未保持幾天,又因為此刻的山洞冷了下去。那時陳生雖是不說但心裏明白,曲清池變小的時候他什麽都做不到,所以他可以隻做“曲清池”,他可以放肆,可以滿心滿眼都是自己,可以因為身體不同而放下背負的責任,可以慢慢與自己靠在一起。而當曲清池恢複成原來的樣子,他便不能隻做“曲清池”,他不會迴避他的過往與他要完成的事情。因此他清醒得很快,甚至可能因為那個沒有跟來的金蛇將自己送到另一個層麵。一個不能迴頭的高度。“你該走了。”沒有問他為何一直看著自己。曲清池拉著陳生,並未看向陳生:“這裏不安全。”陳生這時才迴頭看了一眼蕭疏,隨後又轉過頭,想了想才與他說:“我見到一個叫做玄司的僧人。”曲清池臉色不變,“我知道。”陳生想了想,在蕭疏抬劍之時對曲清池說:“可他死了。”話音落下,盞目在石壁上留在一道極深的痕跡。石壁坍塌,發出的巨響似乎掩蓋了陳生說話的音量,也像是在拉動此刻的氣氛。周圍碎石如雨,卻沒有一塊落在陳生的身上。陳生凝視著曲清池,不知對方有沒有聽到這句話。片刻之後,一直淡漠的曲清池眼睛一動,仍是不喜不悲地說:“我也知道。”他這一句話很平靜,看著像是毫不在意。可陳生想,他的不在意許是隻有“看著”。曲清池說完這句,慢慢鬆開了陳生的手腕,俯視著嘴角帶血的陳生,問了一句:“那你呢?”他的眼睛一眨不眨,“此事之後,你有沒有想對我說的話?”陳生頓了頓,說:“對不起。”曲清池側過臉,像是一時不知該說什麽。而他這人健談,這一生很少遇到無話可說的情況。見此陳生又說:“我不知道我應該說什麽,也不知道你想要我說什麽。”曲清池聽他如此說沉默片刻,隨後忽地輕笑一聲。他時常對著陳生笑,可唯獨這次的笑容與其他時候不同。那笑裏麵沒有任何情緒,像是什麽也沒想隻是想笑。陳生觀察著他的眼睛,不知他還想要自己說什麽。而蕭疏這一下毀了四周的山洞,因此水聲傳了過來,順著縫隙湧進此處。曲清池像是累了,他移開臉,見周圍坍塌得厲害,喊了阿黛一聲:“阿黛,別發呆,我們往哪走?”失魂落魄的阿黛扶著端肖雪,聞言茫然地抬起頭,愣了一下才想起要送他們出去。手指慢慢握緊,阿黛臉上的表情複雜,可沒說其他,她直接拖走端肖雪給他們帶路。曲清池見此二話不說,不管身後蕭疏,隻帶著陳生跟了上去。陳生愣了一下,反手握住他冰涼的手,驚訝地問他:“把蕭疏一個人留下沒事嗎?”曲清池語氣平緩:“怎麽可能沒事。”陳生錯愕。曲清池不慌不忙,態度自然到仿佛正在與陳生說朝食應該吃什麽。他說:“總要有一個人留下來纏住千目蛛,不能讓千目蛛阻攔我們離開。而那個人不會是你,也不會是我,隻能是蕭疏。”陳生聽到這裏沉吟片刻,“你殺不死千目蛛嗎?”“能,”曲清池的腳步停了下來,他說,“可我不想。”“為何?”陳生抿了抿唇,“玄司死了。”“你說錯了,死的不隻有玄司,還有蕭疏。”曲清池說到這裏慢吞吞地轉過身,一字一頓道:“我留蕭疏在這裏是想要裏應外合。屆時我出去,我會當著雲的麵虐殺千目蛛,而會蕭疏鎖住裏麵的本體。”曲清池一邊說一邊盯著陳生的眼睛。這時阿黛停了下來,阿黛側目,聽見曲清池說:“不出意外,蕭疏會與本體一起死去,所以在這裏死的不隻有玄司,還有蕭疏。”發現他態度堅決,陳生心中慌亂,語速變快:“我不明白,你既然覺得你殺得了千目蛛,為何你不殺他,還要蕭疏死在這裏?”曲清池則是抬手指向身側的岩壁:“你所看到的都是千目蛛的一部分。”他冷靜道:“千目蛛的本體躲在石洞中,而這巨蛛身軀本就由千目蛛支撐,若是我在這裏殺了千目蛛,千目蛛的身體會瞬間崩塌,到時候裏麵的人一個都出不去。”陳生不解地問:“你也一樣嗎?”“不知道,沒試過,也不想試。”曲清池不鹹不淡地說:“雲還在外邊等我,我要殺千目蛛一定要在他眼前,並且還要贏得輕鬆。要是此刻我在這裏殺了千目蛛,事後石洞坍塌,我狼狽出逃,隻會讓雲看出我的實力有多少,這樣我的處境會變得不利。”他說到這裏,目光變得森冷,冷冷道:“因此我不會去試,我要千目蛛徹底爬出來,當著雲眼前殺他。而蕭疏在此,方便我行事。”陳生聽到這句眼睛不自覺地移開,麵色不變地問:“會死很多人對嗎?”“對,”曲清池並不騙他,隻說:“不止會死很多人,連蕭疏都會死。然後呢?”曲清池靠近陳生,不帶情緒道:“蕭疏會死,不過那又如何。他本就是我分出去的一部分,我之所以分出他就是為了日後消災擋難,因此他是死是活於我而言差別不大。”“世人會死一些,不過那又如何?”他清醒又殘忍地說:“我若不在這裏震住雲,虛澤若是有其他手段跟上,我就會死。而我死了,便再也沒有人能贏過虛澤,死的人隻會更多。”“你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嗎?”曲清池貼近陳生,與陳生額頭貼著額頭,姿勢依戀親昵,可惜言語無情:“現在已經到了五千年,五千年一滅世是老規矩。長夜那次是假滅世真篡權,可虛澤不是。虛澤說滅世就一定會滅世,我若不能殺了他,這世間誰也活不了。”“我要是輸了,不管是你,還是齊佑,亦或者是你身後的那條魚。”曲清池眯起眼睛:“都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