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到深處難自控,說話的修士忍不住落下淚,“我到現在,都控不住我的手,不知迴宗門之後要怎麽說。”他一邊說,一邊翹著蘭花指抹眼淚。一旁挑選青菜的修士聞言歎了口氣,直起腰,滄桑道:“那也比我們去種地要好上一些。”提到種地,在場的修士都想到了那個戴著麵具,一人毀了三個幻境的高人。也不知那人是誰,出了幻境之後便消失的無影無蹤,讓旁人想尋都找不到蹤跡。“對了!”說到這裏,有人又想起來,“打退端肖雪的是不是乾淵尊?”“我聽說不是,之前有人問了乾淵尊,乾淵尊說不是他。”聽到這話的修士倒吸了一口氣,“這意思是……望京還有一個尊者沒有現身?”端肖雪是尊者,能製住端肖雪的人隻可能是尊者。而這也就是說……“望京有四個尊者?!”想到這裏,在場的修士咽了口口水,越想越覺得如今的望京真是可怕。想天下尊者本就不多,如今有四個在望京,讓人怎能不懼。這時有人提起:“我今日看到薛離從千衫寺搬了出去。”之前來望京的修士都知道,薛離在端肖雪到來的那日,騎著泥獅到場叫走了端肖雪,之後端肖雪被尊者打敗,所以誰都知道薛離這是遇上了尊者,多半是與尊者結緣了。心中羨慕薛離的好運氣,有人說:“那日之後,薛離時常消失,怕是去尊者麵前伺候。”“那是不是跟著薛離,我們就能知道另一個尊者在哪了?”“你以為薛離不知道這點嗎?薛離為了防我們可謂是煞費苦心,這麽久也沒人能抓住他都去了哪裏。”幾人正說著,忽然見前方有兩個宗門的人吵了起來。從昨日開始,不管是能叫出名號的,還是不能叫出名號的修士都來了不少,其中有久別重逢關係極好的,也有因為宗門兩看相厭劍拔弩張的。城北鬧起,起初隻是言語衝突,可後來提到了一些陳年往事,身為對頭的兩方氣憤難忍,當場打了起來。衙役見狀連忙跑迴縣衙去叫人,也有衙役去找了今日上任的縣尉。道路兩旁的修士默不作聲的看著他們打鬥,不知怎麽迴事,看著看著,他們的視線便從鬥法的人移到了下方,關注到了以往並未放在心上的一些小細節。年邁的老人坐在地上,望著自己被風卷走,從高處跌落在地上的青菜,一張臉上寫滿了無奈與難過,用裂著口子的手緩慢地撿起地上的青菜,捶了捶背;道路兩旁的小販緊緊抱住攤子上的東西開跑,生怕平白損失錢財;街上被牽連到的百姓敢怒不敢言,雖是不滿,但想著兩方身份差距,怕惹怒了這些本領不凡的仙長,隻能默默忍下。其實大多數的修士鬥法時都會避開凡人,打鬥一般不會在城內。不過雖是發生的次數不多,但因情況不同,突然鬥起來的事件每年都有,隻不過修士們誰都沒有放在心上,他們就像是畫本子上的江湖人士,打鬥時顧不得其他,快意恩仇的總是忘了去問自己有沒有打擾到旁人。不知怎麽的,入了幻境的人都想到了在幻境中的日子。無論是為了生活苦苦掙紮的農戶,還是入了宮被人輕看的內侍,或是每日被關在家宅的婦人,人生百態,各有各的難處,隻不過入幻境前的修士站得高,自然不懂下方風景,時間長了,雖未動手傷人,但他們也成了宮中那仗著出身不凡而輕看旁人的娘娘。“不是叫你可憐他們,畢竟人各有活法,各有不同,他們人生隻能由自己擔責,我隻是想告訴你們,莫要因自身的貪念去找別人的麻煩,也莫要因自己不足便去否認旁人。”幻境中的女人曾說過這樣的話。也因在幻境中的遭遇不同,常日無人去管的事如今變得不再一樣。不知是誰先踏出了一步。有人說:“你們要打走遠點打。”話音落下,不少修士點頭認可,在縣衙的人到來之前動手攔了一下。陳府到底是有官職在身,不管官大官小,不管滿與不滿,陳生都要去履行屬於縣尉的職責。他推開了黏在一旁薛離,徑直去了莫嚴的房間。莫嚴這段日子過得不錯,房間中有陳五按照陳生吩咐所放的筆墨紙硯,因此得了趣。在陳生忙得焦頭爛額的這段日子,他一直都老實的待在陳府,嚐試配出越人禮所用的畫料。陳生到他房間時,他正拿著筆去沾顏料,一臉嚴肅的下筆抬筆,下筆抬筆,如此重複了幾次,滿意的揚起嘴角。陳生心中好奇,他低下頭湊過去瞧了一眼,畫紙上果然是一隻五顏六色的肥雞。那隻雞就像是黃色的氣球上按了個尖嘴。比起成人,這幅畫更像是孩童隨意的兩筆……完全沒法看。對著這幅小雞吃米圖,陳生欲言又止。莫嚴的書法一絕,但畫畫卻醜的要命,完全沒有美感可言。當年莫嚴在後宮,因感謝陳生對他的照顧,他曾贈了陳生一幅畫,畫上就是小雞。陳生當時對著那隻雞看了許久,硬沒分辨出雞腿下的是大米還是蛆蟲。那時端肖雪走來,冷眼瞧著這幅畫,嗤笑一聲,嘲諷陳生:“這是你用腳畫的餅?”陳生難言的放下畫紙,轉身就看到小天孫低落的表情。也因實在無聊,他曾教過小天孫畫畫,隻不過……不知是不是心中念著小雞,莫嚴畫什麽都像小雞,不管陳生叫他畫什麽,他咬著唇多麽努力,最後在紙上出現的還是雞。而且莫嚴這人學畫不好好學,總是一臉嚴肅的走神。如果陳生在他麵前握筆,告訴他如何下筆,他肯定一臉認真,像是在聽,其實是在想陳生手中的筆。然後在陳生說著技巧的時候,他會一邊看著陳生,一邊慢慢地伸手,小心地將陳生用過的筆放在衣袖裏,企圖收藏陳生所用過的全部物品。那時,陳生捧著一杯茶,坐在紅木椅上,表情漠然,說話的語氣與曲清池有些像。“畫作需要靈氣。”莫言乖巧地點了點頭,白皙的指尖碰觸到陳生剛剛握過的筆,一雙烏黑的眼睛好似會說話,總是溫柔和氣的模樣。他一邊小心翼翼地看著陳生,一邊一臉羞澀的去拿陳生用過的筆,然後趁著陳生低頭喝茶的功夫,慢吞吞地把筆放進衣袖裏。餘光瞥到他的小動作,陳生喝茶的動作一頓,茶盞在他麵前,他盯著看了片刻,忍了忍。“你不妨。”可修長的手指又去拿畫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