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生挑了挑眉。這話說得倒是有點水平。一如前世一樣,送人的都是軟刀子。孟邗聰慧,知道炫耀的話怎麽說才對。他不提父親去孟州帶我沒帶你,不去在曲清池麵前做明顯的對比,不會讓人覺得他在刻意炫耀,甚至說話的角度都是站在我在念著你的位置,像是待你極好。可細品他話中真意,這一段話中的刀子是一把又一把,傷的人心寒。他說知道兄長喜歡甜食,路上一直念叨這事,不過是以此來表示他在意郭齊佑,以此來告訴郭齊佑父親並沒有想著你,路上全是我在提,隻是在炫耀父親帶我去了孟州,路上事無巨細的給我講孟州都有什麽,我去孟州玩得很好,父親不止陪我逛街,還幫我拿東西,我給你們帶了禮物,禮物我放在小舟上忘拿迴過來。但隻要是我的東西,父親不管什麽都會給我帶迴去。如此一比,讓郭齊佑如何想?偏生孟邗說的情真意切,就像他很在意郭齊佑,讓旁人根本不好說些別的話。而且他還很聰明的將禮物先給了郭齊佑,一來表示我說的都是真的,二來則是因為曲清池對外的人設是不喜歡有感情線的假高冷,所以孟邗怕他太過熱情,怕被曲清池察覺到他喜歡他的事,怕曲清池會刻意拉開兩人的關係,所以先給兄長,然後再給曲清池,用此來表示你我皆是兄弟情。可去他的兄弟情!陳生起初不了解孟邗時還真以為他人不錯,這話若放在不了解他之前聽是不出錯,可這話若是放在了解他之後便全是問題。郭齊佑聽到這裏是又難受又不自在,隻能悶悶應了一聲,那副窩囊模樣讓陳生心裏火氣一直上升。孟邗看到他想要看的反應,心滿意足地看向曲清池,甜膩的叫著:“阿兄,這個給你。”說完,他拿出一麵白貝珍珠的小鏡子,搶在曲清池開口前說:“我想了很久,不知道給阿兄送什麽阿兄會喜歡,我也覺得阿兄什麽都有,肯定看不上俗品,為此愁了許久。後來我到處亂逛,意外發現這鏡子,私心覺得世間再也沒有比阿兄還好看的人,我每次看到阿兄都覺得心裏歡喜,若是阿兄以我之心再去對鏡,想來看到鏡內俊逸出塵的人也會心生歡喜。所以我才送你一麵鏡子,阿兄莫要笑我。”鏡子是假,用話撩人才是真。曲清池確實什麽都不缺,送禮物比起貴重可能心意好的效果更佳。雖是自對鏡有些可笑,但要是衝著表達出我看到你開心這點出發,自對鏡可不可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聽到這話的人會怎麽想。瞧!這馬屁拍的,陳生就是騎馬去追也追不上。曲清池對此倒是沒說什麽,他看了一眼鏡子,客氣地說:“你費心了,”然後又抬起頭看向陳生,態度親密的說了一句:“迴來了。”背對著門的孟邗知道有人來了,但他根本懶得迴頭,直到曲清池開口他才裝模作樣的迴頭去看,然後愣了一下,說:“這位是?”他又看了兩眼,像是這才認出陳生是誰。他這人虛偽,明明因為春朝會恨陳生恨得咬牙切齒,卻還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像是沒把陳生放在心上一樣。“瞧我這記性,這位就是阿兄的救命恩人吧?我說阿兄怎麽突然來了望京,怕是念著這位救命恩人,想來報恩了吧!”他說到這裏親密的靠近曲清池,見曲清池沒說話又轉過頭看向陳生,彎起笑眼:“說來我還未與陳郎君問一聲好,是我失禮了。陳郎君,在下孟邗,是小聖峰的人,既然陳郎君救了我阿兄,那你也是我的恩人,若陳郎君不介意,可與我兄弟相稱。”聞言陳生整理了一下衣物,客氣地說:“我介意。”“???”懷疑自己聽錯了,孟邗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向陳生。陳生認真地說:“孟君可能不是很了解我,我從不與人稱兄道弟。”“……”孟邗顯然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說話,他頓了頓,又笑道:“如此說來倒是我冒犯了陳郎君。”陳生擺了擺手,大度的說:“你知道就好,不過我這人心胸開闊,不會與你計較。”這話一出,女主和郭齊佑都看了過來。陳生之前從未與人這般說過話,他對誰都是一副好脾氣的模樣。就算郭齊佑與修士初來時對他不客氣,他都沒有這般不好說話。郭齊佑打量他的臉色,見曲清池一直不語隻是看著陳生,連忙給陳生介紹了一下孟邗。“陳生,這是家弟。”他說完拍了拍身旁的椅子,一臉討好的讓陳生過來坐。聽他如此說,一直冷著一張臉瞧著很不好接近的陳生頓時笑了。他拎著衣擺小步跑了過去,親切的與孟邗說:“原來是齊佑的阿弟!對不住了!因你與齊佑長得不像我一時沒認出來,加之近日對我不善的人太多太多,方才出門還遇上了不少煩事,惹得我心中煩悶,這才未與阿弟好好清談!阿弟莫要介懷。”“怎會,”孟邗表情不變:“陳郎君與家兄很熟嗎?”“當然,”陳生說:“我和你兄長如今是金蘭之交,不過結交的不易。你家兄長起初看我不順眼,可我見他目若朗星儀表堂堂,實在是很想與他結交!這不,廢了好大的力氣才與你家兄長成為友人。”這話未免太紮心了。孟邗的表情有些不受控製。陳生先說他們兄弟長得不像,又說初見郭齊佑時見郭齊佑俊俏,這話不就是在說他不如郭齊佑好看,所以沒想到他們兩人是兄弟!郭齊佑初見他時是來找他麻煩,他初見時對他彬彬有禮,可他卻討好郭齊佑與郭齊佑來往,自己平易近人主動與他結交竟是被他嫌棄!孟邗忍著氣,心裏卻更加厭煩陳生。陳生看得出來他在生氣,但孟邗一生氣他就高興,他說:“孟邗君還真是平易近人,與齊佑不太一樣,齊佑總是喜歡端著自己修士的架子……對了!孟邗君也是修士嗎?”郭子這個偏心眼的也知道自己對郭齊佑不好,這些年來他唯一為郭齊佑做的事就是隻收了郭齊佑入門,沒有教孟邗道法。而孟邗心高氣傲,雖是嘴上不說,但心中惱火,想來是這次聽說女主要收徒,立刻抱著想要曲清池收自己為徒的主意跑了過來。可他想得美。陳生才不會讓他如意。曲清池就是收條狗也不能收孟邗。孟邗壓了壓心中的火,平靜地說:“我不是修士。”陳生一愣:“可齊佑是郭子的兒子,你也是郭子的兒子,你怎麽可能不是修士……”他這話說完看郭齊佑對他眨眼,故作不懂,刻意說了出來:“齊佑你眨什麽眼?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而後他像是後知後覺一樣拍了一下桌子,懊惱地說:“這話是不是不應該問?對不住了!我這人粗心大意心直口快,想事想的不周全,若非如此也不會得罪人被人扔到望京做縣尉,還望孟邗君不要介意。再說,修行如此無趣,學與不學都行。”這話一出,若是計較,就是心胸狹窄,但不計較,自己生氣。陳生將孟邗上輩子給他的話都還了迴去,他清楚若孟邗知道他如今是縣尉肯定要拿此說事,所以索性自己說出來絕了孟邗的路,用此舉告訴孟邗他並不在意成為縣尉一事。但陳生也知道,孟邗一定能看出他的心機,畢竟這種招數是孟邗最擅長的,他就喜歡用真性情做借口,打著四海之內皆兄弟的口號給人添堵。郭齊佑來了許久也沒見過陳生言辭如此犀利,他聽不出話有什麽問題,但又覺得不對勁,最後他茫然的張開嘴巴,無助的看向曲清池。